第二十八章 医仙
其实欧阳璾有王后御赐的‘昭阳宫御赏’,若以查案为名出入永福宫绝非难事,但欧阳璾见卫胤宸一直以礼相待,那自己也绝不能失了礼数,无论有何行动,都还是要先通禀一声为宜。 郑晟隆与欧阳璾二人前后而行,入了永福宫,径直往永宁殿方向而去。 永宁殿外的守卫见是郑晟隆前来,拱手行礼,再见身后一陌生面孔,便按例询问。 待郑晟隆说明来意,守卫便恭请二人入内。 原本蓝芝午后闲得发慌,实在无事可做,正打算午歇,谁知刚在床沿边坐下,便依稀听闻外面传来郑晟隆的声音,便又连忙起了身。 侍卫将门打开,郑晟隆与欧阳璾二人前后走入殿内。 蓝芝看见郑晟隆连称呼都还没唤出来,便注意到了身后的之人。 蓝芝见那人着一袭素袍,乌发松散的束在身后,一双星目静静注视着她,眼波当中有几分欣喜、几分关切、更有几分担忧。蓝芝瞬间忘却了所学的那些礼数,忘却了旁边还有郑晟隆在,只顾快步走上前去,轻轻踮起脚尖,一心只想要摘下那人脸上蒙的帷面,细细认清此人。 而欧阳璾竟也配合着蓝芝,轻轻俯下身来。 摘下帷面的瞬间,蓝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能是谁呢,不正是救她母亲性命的恩人欧阳医仙么。 或许是太感激欧阳医仙救过母亲的性命,或许是还在怪当日欧阳医仙与殷韶哥哥的不辞而别,或许是后来进了宫受了不少委屈,或许是因为对她那么好的太子突然之间就薨世了,又或许是被拘禁此处不见天日的这些天确实有些难熬,总之蓝芝顷刻之间将所有的情绪一泄而出,拽着面前之人的衣袍失声痛哭起来。 欧阳璾看见蓝芝如此,想她必是在这期间受了不少委屈,十分心疼,于是亦将蓝芝搂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一旁的郑晟隆见了眼前的一幕,心中不免有些讶异。郑晟隆这是第一次见蓝芝落泪,竟还是如此的失声大哭,原先在郑晟隆心中蓝芝一直是个倔强、天真、坚强的小丫头,世间除了她娘亲之外,没什么事情能让她烦忧。但见蓝芝如今这副模样,郑晟隆暗暗想着,或许是自己根本不够了解她。而且如今见蓝芝与欧阳璾举动亲昵,心中生出了些不明的意味。 待不多时,蓝芝便已是哭的精疲力尽,哭声慢慢缓了。 欧阳璾见蓝芝哭得疲累,便扶她在一旁的案几边坐下,自己也坐在了一旁。 “行了傻丫头,大哭则动气,动气即伤脑,再哭就更傻了。” 蓝芝心知欧阳医仙一定又是欺负她不懂医,胡诌来取笑她的,想起原来在芜菁村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后来连村子里的人都跟着欧阳医仙一起叫她傻丫头了,回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蓝芝转瞬之间而破涕为笑。 郑晟隆见蓝芝情绪稍有缓和,便拎起案几上的水壶,倒了杯水递到了蓝芝面前。 蓝芝这才想起郑晟隆进屋那么久她竟都没顾上招呼,实在是失礼,便忙说道:“少爷大人快坐下。”随后,蓝芝也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端到了郑晟隆面前。 “少爷大人,请喝水。” 欧阳璾没好气的说到:“喝水还让人伺候,这么大人了,自己不会倒啊!” 蓝芝傻笑道:“少爷大人,这位便是之前我跟你提过的欧阳医仙了。” 郑晟隆一愣,原来此人便是蓝芝时常挂在嘴边的‘欧阳医仙’,那个救了蓝芝母亲性命的大恩人,怪不得他们两人如此亲近,原来是熟识。 蓝芝原先同郑晟隆讲过不少有关欧阳璾的事,不过郑晟隆心想,蓝芝所讲的也太过于美化了,不尽不实,竟把这个市井医师描述的像仙人一样,怪不得见到此人之时一点儿都没往‘医仙’那边想。 蓝芝把另一杯茶递给了欧阳璾:“欧阳医仙喝茶。” 欧阳璾接过茶杯笑了笑,说道:“都跟你说了别叫什么医仙了,说的跟我不在人世一样。” “呸呸呸,别胡说,医仙就是医仙,对我们芜菁村的村民来说,你就像天上下凡的神仙一样,不但治好了村民的病、救了我娘的命,还给了村里人那么多帮助,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恩人。” 欧阳璾浅笑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怎么跟那小子学的一个口气了。” 蓝芝听欧阳璾提起,突然想起一直跟在欧阳璾身边的殷韶,便开口问道:“咦?怎么不见殷韶哥哥?他不是与你形影不离的么?” 欧阳璾扶首汗颜。 “你这成语都谁教的?什么形影不离的,说的那么别扭。” 郑晟隆轻咳了一声,然后端起水杯,豪饮了一口。 欧阳璾看了看郑晟隆,问道:“你教的?” 然后故作惋惜轻叹一声,之后又摸了摸蓝芝脑袋,说道:“那不怪你了,傻丫头,以后求学要觅良师,不要什么人都跟着学。” 郑晟隆闻言将气得呛了口水,咳得涨红了脸,心想眼前这人要不是蓝芝的恩人,简直想拉出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蓝芝自觉方才情绪确实有些激动,待冷静下来转念又问道:“欧阳医仙此刻为何会出现在长宁殿呢?你不是留了字条说去夏国游医了么?” 欧阳璾一拍脑门,说道:“差点把正事忘了!” 欧阳璾瞬间恢复了平日一本正经的样子,接着问道:“傻丫头,我问你,太子在雨花台的听雨轩内饮宴之时,你可否侍候在场?” 突然被这么一问,蓝芝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郑晟隆闻言,心中也是一惊,想此人这才入宫几天,便已把太子一事的线索捋了个清楚,该查什么,该问谁,都是简明扼要,直击要害。再回想起来,从刚才为太子验尸时便是,看他的检验过程,只简单按例查了下外伤,便直接开始在腹部下手,好像他早就知道太子是中毒而亡,且毒从口入,与其说是检验,更像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准确与否而已,郑晟隆这么一想,心觉这欧阳璾委实不简单。 欧阳璾接着问蓝芝。 “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饮宴之时,太子有何异举?” 蓝芝想了想,说道:“异举?倒不见太子殿下有何异举,只是那日仿似饮酒饮的多了些,很快就醉了。” “嗯,那酒醉之后的状态你可还记得。” 蓝芝努力回想,而后说道:“记得太子殿下与孟姑娘正说着话,后来我见太子殿下的神情显得有些呆滞,想是酒醉,便唤了两声,但太子殿下并未应我。之后孟姑娘说太子要留夜雨花台,便直接就派人将太子殿下扶进芙蓉苑去了,可是当时我分明听着太子殿下什么都没有说,只任凭宫人扶着进了内室,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想想大概是饮了太多酒的缘故吧。”
的确,若是饮酒过量,确实会有刚才蓝芝所说的症状,但闻蓝芝所言欧阳璾也觉得却有些异常之处,微微蹙了眉。 蓝芝见状,又问道:“难道欧阳医师是怀疑当日的宴席有何不妥么?但这不可能啊,那天宴席上的菜品大家都是一起吃的,若要有何问题,我与孟姑娘也当有事了。而且酒也都应该是一样的,说是叫百花酿,是外域进贡来的,确实有股花香呢,记得当时我和孟姑娘同饮一壶,太子殿下独饮一壶,我和孟姑娘不是没事吗?” 欧阳璾越听越觉的蹊跷,据他所知,百花酿确是一种外域佳酿,与普通用粮食所酿造的酒不同,就算不胜酒力的人,饮这种花果酒按理说也并不置于一壶就醉的不省人事。且据蓝芝所讲,当时宴席之上的菜品皆为三人同食,的确如果是菜品有问题,那么应当三人都有事。但只有酒,是太子独饮一壶,那么问题或许就出在这酒中了。 欧阳璾转即向郑晟隆问道:“当日饮宴之处可还保留原貌?” “下令封锁之时还保留原样,但宫中膳食皆出膳房之后便一应由掌案太监检验方可入席,不可能会有问题。” “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说罢欧阳璾与郑晟隆便辞了蓝芝,打长宁殿偏殿出来直奔雨花台去了。 到了雨花台,进了听雨轩,见厅堂之内一切摆设如故,只因日子放的久些,膳食皆生出了些腐败之象,招了不少蝇蚁。 欧阳璾并未过多留意那些腐败的膳食,只是拿起桌上的两个酒壶。 轻轻晃了晃,一个酒壶内酒还剩大半,一个酒壶内酒还剩小半。欧阳璾心想,依照这个酒量,无论太子喝的是哪个壶里的酒都不至于醉成蓝芝描述的那个样子,除非其中一个酒壶里的酒有问题。 欧阳璾将两种酒风倒了一些出来,嗅了嗅,仔细分辨着其中的成分。腊梅花、木槿花、石榴花、扶桑花、茉莉花、槐花、桂花、桃花、月季、瑞香、百合、丁香、水仙...... 因在外游医多年,欧阳璾曾经参照医书典籍上述尝遍百余种花草、药材,可准确分辨出数百种花草、药材的味道。而据欧阳璾判断,这两瓶酒的区别在于,其中一瓶酒中多出了一种花的味道,铃兰。 依欧阳璾所知,铃兰花味甘、苦、性温,经过简单处理便可入药,主治阵发心脉过速之症,即使服食过量,至多使血脉行至缓慢,手脚冰凉或且伴有眩晕之感,重则也就是全身血脉淤滞受阻,引起昏阙而已,按理说不应致人于死地。 欧阳璾苦思半晌,不得其解,忽然想起原先无意之间翻看过的一本花卉谱,其中所提及的花草之间相生相克之说,仿佛与此有些许关联,但印象并不十分深刻。 欧阳璾此时决定先行回去查阅清楚,记得那本书只是寻常种植花草的典籍,宫中藏书众多,定会有所涉及。 欧阳璾与郑晟隆在雨花台门前拜别,各自离去。欧阳璾直接奔往昭阳宫,而郑晟隆则赶赴麟云宫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