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无题 玲珑骰子安红豆
余氏顿了一下,忽然如护犊母虎一般纵跃而起,扑向了福休,明捷得简直不像是一个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妇人。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便见她瞪了一会福休的脸,也不管他此刻躺在君临天下的皇帝的怀里,便撤下了她几乎半个胸的衣衫,扳过身来看福休的后背。 后背靠近右肩处,有一个偌大的红痣,如朱砂一般醒目。 “果然是如儿jiejie的女儿,果然是如儿jiejie的女儿。福休,福休啊!”余氏顾不得将她的衣裳整理好,便立即将她抢了过来,抱在自己怀中,痛哭不已。 君墨楚尴尬地望着皇帝空了的手,然后缓缓放下,撑着地,望向了皇帝。 皇帝看不出是喜还悲。连日来的疲于奔命让他的唇色泛着青白,褶皱之处微见干裂的血纹,此刻正形成上扬却颤抖的弧度,如乍暖还寒时候,候鸟抖擞着欲要张开的翅膀。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在动荡的空气中散开,悲伤得不像出自一代帝王的口中发出,却有一滴两滴晶莹的泪珠,清晰的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如儿嬷嬷.....如儿嬷嬷.......福休,福休.......我早应该想到的......”他呻吟般的念叨,缓缓近前走来,抚摸着福休的脸颊,和她那头早已经散落开来的乌发。 福休的眼睫如同破蛹而出的蝶翼,带了温暖的湿润,轻颤着伸展开来,露出了同样潮湿的黑眸。 “佳姨......是佳姨吗?”福休那样无力纤弱而无力的呼唤着,纤长白皙的手,在那张依稀还能找到几分熟识的脸上抚摸着,抚摸着,寻找着小时候初见时的那股使自己温暖安心的感觉。 “真是......我佳姨......”福休忽然勾住了余氏的脖子,紧紧抱着,低低地抽泣,双肩抽搐得厉害,却不像余氏那般的放声大哭。 “福休不要哭!福休不要哭!佳姨以前的福休是最喜欢笑的了,一天到晚地笑着,和你母亲一样。那时候佳姨第一次见到福休,福休整天抱着一个如儿jiejie缝制的布娃娃,你抱在手里,睡觉都在笑。笑得比如儿jiejie还要好看.......只可惜如儿jiejie福薄,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了......佳姨只要看到你笑,心花儿都开了,觉得什么苦都值得了.......这十几年的梦里,都梦见你如儿jiejie还有你,你一直在默默地笑着。”余氏一边哭,一边用她粗糙的手,去擦福休的眼泪。 福休也曾笑着,一天到晚地笑着吗? 那真的是福休吗?借用游历名山大川,借用诵阅诗词曲赋,借用抄写佛道经典来消解自己心中的种种不解,种种难过悲伤情绪的福休...... 真是福休吗? 君墨楚望着皇帝,唇边是那一抹惯常的微笑,明亮的眸子中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雾,湿润了浓密的黑睫。 皇帝慢慢将手掩住了自己的眼和额,搓揉着湿润的脸庞,似乎是在努力的平抑着自己的情绪。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扣门声。 “启禀皇上,巳时快到了,人马已经集结完毕,请问是否即刻出发?”是随身护卫小心翼翼地询问。 君墨楚神志一清。平定了浮动的心绪,轻轻咳了一声,禀道:“皇上,此地也已经不完全了,我们不能久留,还请尽快起驾北上吧!” 皇帝没有回答,只望着依旧相拥哭泣的福休和余氏,默默地算计着,她们俩,也应该是十多年没有见面了。 余氏为了舒妃,为了自己,为了如儿嬷嬷和她的女儿,显然已经是搭上了自己的大半辈子,甚至牺牲了家庭,夫婿,爱子,幼女......寻回自己好姐妹的女儿——福休,只怕已经成为她的毕生愿望了。 而福休呢? 从一个一天到晚微笑着的小女孩,到了少言寡语,缺少朋友的冰冷女子,她在納国公府的那几年,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到底是经历多少的曲折和苦难? 皇帝从来不知道,她不曾向他提起过,他也不曾去问过她。 对于他来说,她只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没有之一。一句納国公的小女儿便已经囊括了福休的过往所有事。 他瞥了一眼眼神淡然的君墨楚,鼻中一哼,低声道:“墨楚,福休以前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 君墨楚不敢隐瞒,只得轻声道:“皇上,微臣也是最近听微臣的姑母君夫人提起过一些。君夫人是微臣的姑母,也是福贵妃娘娘的四姨娘,早在納府的时候,姑母便听原先伺候过納国公夫人,也就是福贵妃娘娘的生母的丫鬟说过一些。的确福贵妃娘娘的生母是叫余如儿,也的确是以前宫里伺候过舒太后娘娘的婢女,至于其他的,微臣实在是不知道了......”
皇帝回想着福休清冷的性子,孤僻的行事,料想着即便她和君墨楚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她从来知分寸,也不可能向君墨楚说太多。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一切还是等到回到帝都再向母后当年对质吧......” 未等到说出自己的打算,已看见了福休拉起了余氏,边往外奔跑边说道:“佳姨,我要先和他们回安阳去了,以后安定之后我会派人来接你的......我先送你一些东西吧......” 一阵风似的开门卷了出去。 皇帝呆滞了一会。 君墨楚笑道:“贵妃娘娘必定是因为怕她耽误了皇上的行程,陷皇上于险境。皇上,你一定不要辜负了贵妃娘娘的一番......好意......” “朕自然.......不会.....辜负她,朕会爱她一辈子,即便朕身死,也要......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皇帝轻轻吐着气,低叹道:“也许.....朕......真的会辜负......她吧......” 君墨楚心一横,他已经不想再和她如何瓜葛了。即便他依然喜欢她又如何,难道喜欢一个人,便要去要求别人也喜欢自己吗?他只需要待在她身旁,默默守护她即可,再无其他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