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只剩一份玉米发糕,季歌有些饿了,便把玉米发糕一分为二,边吃着一半边拿一半去了隔壁的摊子。“余婶吃发糕。” “怎么自个吃上了”余婶讷闷的问了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发糕,侧头瞄了瞄。“卖完了” 季歌点着头。“有点饿,就剩一份发糕就自个吃着呗。”吃完了,拍了拍手,又道。“我把摊子拾掇拾掇,一会过来和你唠磕,时辰还早着呢。”今个是难得的生意好,才提前收摊了。 “日头才刚落山。”余氏嘀咕着,正好来了生意,三两下吃了发糕,等忙完了生意,季歌那边也拾掇好了,搬了个凳子坐了过来,她见着了,便问。“肚子还饿麽再垫两个油炸吃食罢。” “不饿了。”季歌摆了摆手。“你这也快卖完了,要不要再炸些” 余氏摇头。“早卖早收摊,一天天的跟个陀螺似的,没个停歇,也该偶尔轻松轻松。”说话时,余眼瞄见个身影,她咦了声,推了把旁边的季歌。“三朵朝这边过来了,你瞧瞧是不是我错眼了。” “没呢。”季歌应了声,语气略有些淡。“应是给一朵带路。”上回来县城时,可没想着要来摊子前看看,这回怎么就寻了过来莫不是有事若真是有事态度才这么热络,想想就挺腻味的。 三朵眨了眨漂亮的杏仁眼,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大嫂。”喊完,她挪着小步子一点点的往大嫂身旁蹭。 “大哥,一朵姐。”季歌伸手把三朵揽在怀里,这孩子,胆子也太小了点。 三朵依在大嫂的怀里,满心的忐忑瞬间消失,咧着嘴喜滋滋的笑。 一朵看着季歌,抿了抿嘴,微微垂眼,喊道。“大嫂。” “大妹。”季大仓略显拘谨的喊了声。 余氏瞅了眼,本来想打声招呼,见这情况,她默默的把话咽回了肚里。难得见大郎媳妇这般模样,也不知这俩口子做了甚事。 周边热热闹闹,噪杂声此起彼伏,摊子旁却静悄悄的,气氛凝滞掺着说不出的尴尬。 还是季大仓忍不住了,翁声翁气的说道。“娘让我俩过来,二弟相中了个姑娘,想在十月里把婚事张罗了。” “喔。”就为了这事么季歌心里想着又问。“具体是什么日子”一般都会在农闲时张罗婚事,这点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还没定好。”季大仓干巴巴的答。 季歌见有人往摊子这边过来,起了身牵着三朵的手。“去我的摊子说话吧,别忧了余婶的生意。” 一朵刚刚还疑惑着,难不成俩家合用一个摊,听了这话才明白,应是俩人凑一块唠磕呢。见摊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她问了句。“糕点卖完了怎么不收摊” “等余婶呢,平日里俩家是一起出摊收摊的。”季歌拿出小板凳。“你们在这坐会,我去隔壁菜市看看。” “随便吃点就行了,不用太客套。”一朵起身阻止。 季大仓也站了起来。“不用费事儿。” “一朵姐回娘家,哪能随便招待,回头大郎准得说我。”季歌温和的回了句,看向身侧的三朵。“跟我一道去买菜” 三朵抿着嘴连连点头。 季歌牵着三朵胖乎乎的小手,对着一朵和季大仓浅浅的笑了笑。“一会便回。” 余氏边做着生意边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见大郎媳妇牵着一朵往菜市走,她挑了挑眉,无声的寻问。 “买点菜。”季歌笑着说了声。“回来时,你这应该就能收摊了。” “没事,我等着。”余氏乐呵呵的应,暗暗嘀咕着,等明个是不是该寻个时间探探这里头的八卦 静坐一旁的一朵,见季歌和余氏间的交流,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黯然。 季大仓好不容易才娶了个媳妇,还是自个特别中意的,早先媳妇对他不冷不热,他心里挺受伤的,可还是把媳妇放在了心里。后来,媳妇慢慢的改变了态度,他心里欢喜的不行,一颗心全落到了媳妇身上。这会见媳妇情绪低落,有些蔫,他也跟着有些不得劲了。“媳妇,你咋了” “没,没事。”一朵扭着头,对着季大仓扯出一个笑。 季大仓想让媳妇高兴点,便小声的道。“我把攒着的钱全带在了身上,明个咱们回家前,先逛逛,你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除了忙地里的活,稍有空闲的时候,也会到镇里做短工,或是到地主家做粗活,或是编些竹蒌竹篮等,想着各种法子挣钱,眼下还未分家,挣到的钱得交给娘,偶尔他会偷偷的瞒下一点,攒着攒着也快有二百文了。 每次丈夫瞒了钱在手里,睡觉前,总会乐滋滋的告诉她,因此一朵很是清楚,丈夫有多少私房钱。见季歌戴着银簪还有耳坠,白净的手腕上还套着个银镯子,她有些眼馋,大半年没见着,阿杏白净了不少,更好看了,穿着打扮都大不同,再看看她自个,肤色偏黑,经风吹日晒失了细腻嫩滑,一双手常年劳作,既难看又粗糙。 一朵抿着嘴,赶紧将双手藏进了衣袖里。她突然想起头一回见着阿杏,比她矮半个头,身板略显单薄,肤色腊黄偏黑,一身衣裳浆洗多次早就失了颜色,东一块补丁西一块补丁,虽如此却捯饬的很是干净整洁,精神劲头还不错,一眼看去,就觉的是个朴素的好姑娘。 爹娘走的早,依着家里的情况,说不定大哥和二郎就得用一个媳妇,下面还有三个弟妹要顾着,这个姑娘必须要选妥当,稍有差错,说不定整个刘家就全完了。一朵远远的打量了番阿杏,又悄悄的寻问了下周边的人家,都说这姑娘不错,她才下定决心同意换亲。 转眼两年过去,一朵是做梦也想不到,阿杏会给刘家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比她还不如的小姑娘,短短两年间,就远远的超过她了,连个头都赶上她了。一时间五味杂陈,其滋味一句二句的还真说不全。 “媳妇”半天没等到媳妇的回应,季大仓伸手推了推。 一朵自思绪里回神,看了眼身旁的男人,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又垂下了头。“咱俩的钱凑一块,怕也买不起一对耳坠。”连她自个都没有发觉,语气里隐隐含着一分埋怨。 她自己没有季歌那等本事,挣不来钱,又起了攀比心思,下意识的便把情绪推到了自家男人身上,倘若他有挣钱的门路,她也就可以抬头挺胸的回娘家了。无形中,原是因自己犯的错,不知要怎么面对季歌,却被此时的情绪影响了,思维不知不觉就被带偏了。 季大仓脸色猛的僵住了,他嗫嚅着,过了会才小声的道。“等农闲的时候,我多接些短工粗活,年底就可以买对耳坠了。” 沉默了会,一朵看着泛白的衣袖。“买盒香脂就行了,余下的钱,给妞妞扯点布做件小袄。”妞妞的衣裳全是她的旧衣改做的,忽的想起刚刚看见阿桃,一眼她还真没认出来,心里涌出阵阵酸涩,同时自内心升腾起一个强烈的念头来。“大仓,要不,咱们也搬来县城谋生罢。” “爹娘不会同意的。”季大仓想也没想的回答。还没分家呢,怎么可能搬来县城,他们搬走了,家里就少了两个主劳力,地里的活要怎么办 一朵激动的心情,瞬间就消沉了,脑海里幻想了一半的美好前景也戛然而止,压低了声音,不满念叨着。“守着那点田地能有个甚出息,等着两个小叔成亲才分家,黄花菜都要凉透了。” “媳妇。”不明白媳妇怎么突然就生气,季大仓茫然的看着她,眉宇间透着几分无措。 见他这副模样,一朵有些看不上眼,觉的特无力,垂了眼低头看着地面,抿着嘴不说话。 季歌拎着菜牵着三朵,回到摊子前,敏锐的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她看向大哥,这憨汉子一脸的焦慌,这是闹口角了“大哥,一朵姐,我买点瓜子和酥糖。” 连三朵都看出来了,大姐不开心,她大着胆子,打开了酥糖的油纸包,递了块糖到大姐的跟前,软声糯气的道。“大姐吃糖,甜甜的糖,香香的。” “大哥,你也吃点。”季歌抓了把瓜子递给他。 过了会,一朵才抬起头,对着三朵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心想三妹养的可真好,这小脸比妞妞的还要白净软嫩。“大嫂这摊子挺挣钱的吧”话未经过脑子便脱口而出了。 “还行,每季得交四百杂税,再刨掉成本,也就仅够顾个温饱了。”顿了顿,季歌又道。“好在你大哥那边生意不错,否则也撑不起这个家。” “大姐我和阿桃也能挣钱了。”三朵笑的眉眼弯弯,眼睛亮晶晶的。“一个络子一文钱。” 一朵伸手揉揉三朵的发顶。“三朵可真厉害。”眼神却有些飘,酥糖吃的有点心不在蔫。 “余婶你也吃点。”季歌拿了酥糖和瓜子去了隔壁摊。“也快卖完了,三郎差不多要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三郎远远的走来,三朵最先发现,她拿着一块酥糖,颠颠儿的跑了过去,特别的开心,响响亮亮的喊着。“三郎,吃酥糖。” 一朵侧头望去,满脸的惊讶掩都掩不住。这孩子真是她的三弟吗 “大姐,大姐夫。”三郎走近了些,缓缓悠悠的喊了人。 季大仓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这,这三郎比村里的那个童生,还要更像一个读书人呢,那感觉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透了几分敬畏,对读书人特有的那种情绪。 “三郎,真是你啊。”一朵脑子打结,都有点不会说话了。读书虽说烧钱,可这读了书真真是不一样啊,才大半年的光景,往后不得有大出息了。 三郎跟个小大人似的,笑的特含蓄,温温和和的。季歌看着却想笑,她是见过元小夫子的,三郎这小家伙,大约是特别很崇拜元小夫子,下意识的就朝着他靠近。 “我这边可以收摊了。”余氏扯着嗓子嚷了句。 “嗳。”季歌应着,对着身旁的人道。“咱们回家吧。” 一朵见三郎帮着推小摊车,想要开口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记起年初那不甚愉快的场面,硬生生的把话吞回了肚里,不太痛快的伸手啪了把丈夫。“你帮着大嫂推一把啊。”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同。 “大妹我来推。”季大仓走了过去,他积年累月的劳作,自有把蛮力气,推着小摊子很是轻巧。 季歌也没多说什么,待拐弯的时候,帮着余婶搭了把手。一路也没什么话,沉沉默默的回了猫儿胡同。 听到啪门声,阿桃赶紧打开了大门。“姐,你们回来了。” “大哥一朵姐你们先坐会,我去张罗晚饭,大郎和二郎估摸着也快回来了。”搁好小摊车,季歌把菜拿了出来往厨房走。 一朵本来想去厨房帮着打下手,可看了看三郎,她又想跟三郎多说说话,见阿桃和三朵跟着进了厨房,想着她去不去也无所谓,便抬脚跟上了三郎,进了三郎的屋,见到他的小书桌,满天惊叹的道。“这都是你写的字啊,可真好看。” “差远了。”三郎谦虚的应着,这是实话。 一朵听着,连连夸道。“写的很不错了,村里的童生都没有你这字好。这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呢,三郎你有这个灵气,对老人常说的,你啊,就有这个读书的灵气,可得好好读书,别被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分了心,这是咱们刘家的列祖列宗给的福气,要珍惜,用心努力的读书,往后啊,给咱刘家争光,爹娘泉下有知,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大姐莫这么夸我。”三郎垂眼,把藤箱里的书本纸笔一样一样仔细的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上。 “没夸,我这是说的实话。”一朵笑的一脸喜气。“等你外甥长大了,也让他来跟着你读书识字,沾沾灵气,往后有个好出息。”
三郎愣了愣,平静的道。“将来外甥真想读书识字,我自是会教的。”顿了顿,又说。“大姐我该练字了,你先出去罢。” “嗳,好,会吵着你是吧,我知道,我懂的,我先出去了,你好好练字好好读书。”一朵笑嘻嘻的出了屋,还很体贴的合上了屋门,见丈夫呆呆的坐在屋檐下,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心情极好的把刚刚的事说了番。 季大仓听着乐呵呵的笑,憨憨的说。“咱们儿子还没影呢。” “说什么呢。”一朵不太高兴的嘀咕着。“说不定我肚子里就怀了个呢。”说起这事,她突然的想到,阿杏都嫁过来两年多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身子骨有什么问题当初常婶子说的明明白白,阿杏来了初潮后才麻利的换了亲,十四岁才来初潮虽晚了些,也没什么大问题,这两年刘家日子好起来了,吃的也好瞧着面色红润,怎么这肚子就没动静 家里有人,大门便敞开了半扇,大郎和二郎推门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屋檐下的两人,大郎略感惊讶。“一朵,大仓。” “大哥二弟你们回来了。”一朵自思绪里回过神来,起身笑着打招呼。 二郎不咸不淡的喊了人,见摊子里堆的工具没有清理,利落的收拾了番,拿着往后院走。 “听大嫂说,你们现在的生意还不错。”一朵走了过来。 听见一朵的称呼,大郎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还行吧,有几个月了,攒了点名声,大活接不着,小活还行。” “大哥,我想着,等农闲的时候,能不能让大仓也跟着你们做活。” 大郎闻言,一脸歉意的道。“一朵啊,这事我也不好说,我们可能过段日子就得跟着商队出远门天南地北的跑货。” “怎么回事”一朵睁大了眼睛,一头雾水的问。 “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莹姐初八的时候过来邀了饭,等十二这天边吃饭边细叨这事。”大郎留了个心眼,故意把话说的含糊。主要是,倘若一朵提出让他们也带着大仓一块去,这本钱谁出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情,少说也得二三十两,说不定会更多。 一朵听着垂头丧气的喔了声。 “现在地里不忙啊”刘大郎问了句,转移着一朵的注意力。 “还行。” 刘大郎又问。“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想来丈母娘也不会让他们过来。 “二弟相中了个姑娘,娘说想在十月里把婚事办了。”说着,停了下,一朵又道。“娘见我许久没回来,趁机让我回来看看。”还有一句话,她是说不出口。 季母的原话是这样的:你有段日子没回家了,这两天天气不错,也没什么事,你回娘家一趟,把有粮的婚事捎个信回去,也快中秋了,他们忙没空回柳儿屯,你们俩顺道把节礼带回来,别折腾来折腾去的跑着,净在路上浪费时间。一举三得,妥妥的。 也是见刘家兄弟不过年不节的拎着东西上门,别以为她没看见,那大郎偷偷的塞了钱给大儿媳,想想她那憨傻的大女儿,得了,就放着大儿媳回娘家一趟吧,省的因这点子破事俩口子生了间隙。也算是对的起她逢年过节的孝顺,嗯,还有那几两银子。 “有粮要成亲了哪个日子”刘大郎拧着眉头想。万一他和二郎真和商队出了远门,到时候有粮成亲,就媳妇带着阿桃回去,他也不放心啊。 一朵答道。“还没选好日子,只是口头上说说,得进了十月才知道。” “喔。”做活的工具都整理妥当,刘大郎起身啪了啪手。“一朵你先坐着,我去洗洗手。”一身的灰尘,还得冲个凉才行。走到厨房门口时,问道。“媳妇还有多久吃饭” 季歌知他话里的意思。“还有一会呢,冲凉的时间足够。” “行。”刘大郎洗了把手,挑着木桶往外走。去河边担水冲凉,俩兄弟正好一人一桶。 厨房里飘起了浓郁的香味,一朵忽的肚子饿的紧,她扯着丈夫的手进了堂屋,桌子上摆着酥糖和瓜子,她连吃了两个酥糖,对着丈夫道。“你吃啊,味道蛮好,也不知道多少钱一斤。” “你喜欢,回去时咱们也买点。”季大仓想,酥糖再贵也不可能要一百文一斤吧,买一斤还是买的起的。 一朵点着头,拿着瓜子边磕边道。“买回去给妞妞吃。”家里但凡有点好的,婆婆都给了两个小叔,妞妞只能尝个味,对这事她堆了一肚子怨气,又不能和婆婆争论,再说也争不过,婆婆一口一个赔钱货,话里话外都说着女娃就得贱养,有口吃的就行,还想要点别的,纯属做梦她俩女儿都是这么养过来的,一句话,呛的一朵没话可说。 “大仓,咱们什么时候能分家”一朵念着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女儿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她就想着要分家,分了家钱财握在她手里,她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 见媳妇又唠起这事,季大仓有点头疼,更多的是无措,他弱声弱气的哄着。“媳妇,都说好了,待弟弟们成亲了,到时候就能分家了。” “真没劲。”一朵连磕瓜子的兴致都没有了。 就知道,一说起这事媳妇就不高兴,季大仓心里直叹气,拧紧了眉头,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等着刘家兄弟冲好凉,季歌的晚饭也张罗好了,三郎搁了手里的笔,麻利的到厨房端菜拿碗筷。这会的天色带了两分灰暗,晚风轻轻吹拂,凉凉爽爽,最是舒坦不过了。 晚饭很丰盛,足有六个菜,四荤两素,吃的干干净净,气氛还算温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