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一滴血(下)
秦子赵断言已知凶手,万民安静,静待审案。 他起身一步一步踱至余德仁跟前,开口问道:“余德仁,你可是城东梧桐巷之人,欲告前街敵家米行店主敵宜城赖账不还?” “是!大人!”那余德仁哭声道:“本人乃一本分良民,家住在梧桐巷巷尾,平时也就走街串巷卖些凉皮豆腐为生。那敵宜城于乐启二年借我父亲纹银五百两,前些日子我持敵宜城当年亲手画押的欠条向其索还,可…可…可他竟然翻脸不认账!还唤他那恶仆将我殴打一番,大人,可要为小民伸冤呐!” 说完,余德仁泪如雨下,哭声凄惨。 秦子赵‘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为何乐启二年的事,到了如今天和三十八年才来索还?这四十年,你又去哪了?” “大人!可怜啊!先父与那敵宜城本是同乡好友,年轻之时曾结为异性兄弟一起闯荡天下,来到上京之后曾一起入那敵家米行做了学徒。三年之后,这敵宜城被敵家长女看中,倒插门入了敵家成了主人!先父承蒙贵人指点开了间酒楼,家产渐厚。后来,那敵家米行遭到同行排挤,这敵宜城就像先父借了五百两银子周转,以渡困境,更立下借契!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先父突发重疾,家中变卖全部财产也难以救治,最终撒手归去!可这敵宜城忘恩负义!只因先父当初借予他银两之时乃是偷偷瞒着娘亲,这人就暗地将藏下此事不说,对于先父惨遭罹难更是袖手旁观!因此两家人关系也就断绝了。只是前些日子恰逢先父忌日,小人在收拾父亲遗物之时从那家训之中找出借条,小人便拿着借条向那敵宜城索要欠债去了!惨遭羞辱之后,小人羞愤不过,就一纸状文递上府衙,求大人还小人一个公道呐!” 这余德仁越说越惨,声泪俱下,让人心生同情! “哼哼!你这戏演得倒是挺好!”秦子赵嘴角一扯,鄙夷道。 “大人,大人,何出此言?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啊!那借契可是千真万确的呀!”余德仁闻言一愣,再次跪拜道。 “满嘴胡言乱语谎话连篇!尔等jian诈小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官就叫你死个明白!”秦子赵声色俱厉地说道:“其一,凡经营酒楼者,每日打烊之后必将食材茶酒收入支出等流水记于账本之上!以免数目不清,亏空耗损!五百两何等数目,你家母亲竟然不知?其二,家训乃对子孙立身处世,持家治业之教诲。你三十年后才重新找到你家家训,可见汝必定是个漠视家族不敬祖宗的不孝子孙!你若是孝顺?本官问你,你可将你家家训一字不漏地背给本官听听?” 在秦子赵严词厉色之下,余德仁满头大汗再也无可辩解,只好死不认罪地赖道:“大人,大人啊!当年之事我还年幼,母亲平时也避之不谈,小人真的知之不多。至于那家训,小人,小人……一时紧张,仓促之下却是背不出来。可,可是大人,那借契可是实实在在的啊!那借契上白纸黑字地写着那敵宜城曾借我先父五百两!” “大胆!”秦子赵怒斥道:“不知悔改的刁民!如今陛下亲临,你还矢口抵赖!你可知这是欺君大罪?!” 此言一出,高台之上观看的群臣莫名地有种熟悉感!这不是前日秦子赵敲登闻鼓在乾明殿上扯大旗诈那两个大理寺门卫的手段吗?又来这招,难道是秦大人黔驴技穷了?某些人幸灾乐祸地想到。 余德仁依然钉嘴铁舌,倔强道:“大人,你可是冤枉小民啊!就算是借个水缸给我作胆,草民也不敢呐!” “呵呵,算了!既然你自找死路,那本官就送你一程吧!”秦子赵的脸好似覆上了一层寒冰。 曾几何时,他作为一个警校学生,也曾热血青春。在那基层实习之时,总有几个无赖刁民颠倒黑白,行了偷拍偷窃之事反而诬赖见义勇为者,更以狠言威胁受害当事人不得作证,而大多胆小怕事的受害人也就当事情没有发生。 最后,当事人受到了伤害,见义勇为者热血正义之心被兜头一盆冰水浇灭,还要赔偿那无赖医药损失,唯一占了便宜的竟然是那嬉皮笑脸的行恶之人! 如此荒唐无理之事,让当时的秦子赵怒火中烧,恨不得化身十丈巨佛,将这些无赖一掌拍成rou酱,轰成渣渣! 如果正义得不到伸张,坏人得不到惩罚,善良之人得不到荣耀,那这谁还愿意活在这国度,为之而效力呢? 如今,他拥有了行使公平的权力与智慧,就应该让一切美好的事情发生,还天地一个公道。 他对着余德仁厉声喝道:“余德仁,你看清!此张借契上借债人敵宜城的‘敵’姓,原来是没有‘攵’旁的。到了陛下登基之后,天下百姓因避陛下表字‘萬商’之讳,才开始给‘商’姓加上‘攵’旁,变成了一直使用的‘敵’,当年天和元年的官府邸报曾传告于天下。你说此借契写于乐启二年,那时的大楚并不是如今的大楚,‘西楼’也不是如今的‘西楼’,那么‘敵’姓就应写成‘商’字才对!可这借契上却写成‘敵’字,可见这张借契根本不是乐启二年所写,而是后来伪造的!你还敢狡辩!” 余德仁听毕,目瞪口呆,随后扑到在地,连连叩头道:“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哼!如若今日陛下不到,按照我大楚律例,诬告他人,本官还可判你五十军棍就此算数!可你这jian猾小人,竟然敢在陛下面前口吐谎言,无视圣威,罪加三等!本官,今日就判你欺君,秋后处斩!!” 那余德仁一听,竟然吓得失禁昏了过去! 最后一个‘斩’字落下,万民高呼: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这种人,就该判他重罪!省得他再行坏事!” “对对,那敵家米行的敵宜城多好一个人,被这无赖诬告之后,整个家都无一日安宁,那敵家主母是夜夜伤心啼哭,那敵家小儿更是肄学回家了!这无赖可是害了别人一家人啊!” ………… 人群之中,那两名老人也是开怀大笑!左边的长须老人道:“哈哈,长渭兄,此戏妙呼?” “妙啊!妙啊!”右边的长眉老人此时已经喝得脸上红通,他拍掌说道:“这秦子赵的确有两下子。此案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难。毕竟三十八年了,陛下励精图治之下,如今的百姓谁还记得上一个大楚的烂事,更何况这三十八年来,上一个大楚的痕迹已经被陛下抹消得七七八八,民间留下来的记载是少之又少!而姓氏变化也就除了些老人还曾记得!这秦子赵只不过十七八岁,却也能靠这一字断案,必定是天资聪颖之人呐!” “长渭兄,还不仅如此呢!这秦子赵一来杀鸡儆猴,你看,这小小一个诬告案都落得一个秋后处斩的处决,你说后面那些案子的人不心虚吗?可见这秦子赵将这诬告案放在最开始审,还是懂人心,知厉害的!其二,这一字断案可谓是神乎其神,必定能流传后世千古,成为一段佳话!其三啊,这秦子赵也是个滑头,你没听着他刚才说的那句‘那时的‘西楼’不时此时的‘西楼’’,这等拍马屁的水平,着实不低了,起码得有朝廷二品大员的层次!” “哼,你们这些做官的果然暗地里都是一样的货色!皮厚心黑,满心思都是些算计人的阴谋,不过这秦子赵还算好的!” “哈哈,不说不说,继续看下去吧。” ………… 审案台上,侍卫又是敲响了起闻鼓。三声鼓响过后,人潮安静下来,静待审案。 秦子赵一看,惊叹于大楚子民围观素质,不过他也顾不得惊叹了,唤来侍卫拿水泼醒余德仁。 那余德仁一醒过来,看到面黑如狱的秦子赵又是慌忙地叩起头来,口中哭喊道:“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可怜家中老母亲前些日子病重,需耗费巨资治病疗养,小人走投无路之下,也是一时蒙蔽了心智,才去诬告那敵宜城的啊!大人饶命啊!” “哦!原来如此!也好,本官就网开一面,给你一次机会!你且说出是说帮你伪造这借契,本官就绕你一命!”秦子赵冷冷地说道。
“这……这……”余德仁满头大汗,想了一会,最后咬咬牙,低声说道:“是那应天府衙少尹的一个幕僚,名叫…名叫……曹岩!” “来人,将曹岩带上来!”秦子赵一听,高声吩咐道。 旁边的邹广清起身,来到秦子赵的身边,低声说道:“秦大人,这样不好吧!此案还是择日再审为好,否则今日三十余宗疑案可是很难……” “邹!大!人!”秦子赵面露不开,高声严肃正经地道:“这扫蒙日初衷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还天下朗朗乾坤!为万民伸冤!如今既然有人作jian犯科,难道我等还要视而不见置之不理?还有,邹大人,此件诬告之案本该是由你邹府尹亲自审理,为何你却将如此简单易判的小案也放入扫蒙日疑案的卷宗之中,可见你这府尹一怠惰政事,二学识不通,竟然连如此简单的姓氏变化亦不知?你这进士是如何考上的?你这府尹是怎么当上?还有这台上本官最大,你还是少出声为好!不然本官告你一个包庇之罪!等今日过后,本官还要告你一个不作为之罪!” 被五品寺正众目睽睽之下讽刺,身为四品府尹的邹广清脸上青红黑白之色轮番流转,怕是被秦子赵气得不轻,可又无理反驳,只好悻悻地退回辅审之位。而台下起哄声起,均是臭骂邹广清,赞赏秦子赵公正严明。 高台之上,见到这幕的老皇帝冷哼一声,道了句:“不堪大用!” 身后的群臣据说面面相觑,苦笑无言。今日种种,那秦子赵分明是要挟聚民望以成大事,你一个府尹跳出来还敢阻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报告大人,曹岩带到!” 这时,侍卫也从那后勤官员之中把曹岩带了出来。 秦子赵一看,眼前这人身子哆嗦得直打摆,脸上也吓得惨青惨青的。 “哼,还不从实招来!”秦子赵猛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大人,我招了!”那曹岩被惊堂木一吓,尖声叫道。 “好吧,如实招来。本官自当按律判决!” “是,大人!”曹岩哭丧着脸,说道:“那余德仁乃我旧识,经常请我吃喝玩乐。此人好吃懒做,他家家产就是被他败光的,而他父亲也是被他气死的!前些日子,他来找我,让我描摹那敵宜城的字迹,写一张借契,还说事成之后与我二一添作五,其后,那余德仁就向敵宜城借款,说要重振家业,那敵宜城不肯,之后他就用靠我描摹的假借契将敵宜城搞到府尹,那敵宜城被收入大牢。谁知那敵宜城之子去到大理寺伸冤,如今事情败露,吾知罪也!望大人饶命啊!” “行了,曹岩你徇私枉法,更与人串通某人财产,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按律抄家,剥去官职、举人之身,发配边疆!念你知趣,就不发配了,以役戴罪,去西山开石十年去吧!”秦子赵冷声道。 “大人饶命啊!大人,去西山一年我就熬不住了啊!大人饶命啊!”那曹岩一听,高声哭喊道。 “哼,你这等只会误事的贪官比那肯干实事的贪官更让人生厌,来人,把这余德仁,曹岩拉下去!” “是!大人!” “大人饶命啊!” “大人饶命啊!” 那余德仁、曹岩几欲挣扎,可还是被拖了下去。 那敵宜城见此则拜倒道:“大人明断啊!谢大人救命之恩!” “嗯!你也起身吧!” “是,大人!多谢大人!告辞了!” “嗯?我有说让你走了吗?”秦子赵挑眉,问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案子审完了,这秦子赵想整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