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智斗国会山(33)超灵
☆☆☆ 突然,她们又回到了酒店的客厅里,回到了现实。 三叶草的笑容消失了,变成了一脸不安。她主动向周嘉走来,走到跟前,奇怪地看着周嘉的脸,眯起的眼睛紧紧盯着。 周嘉似乎并不慌乱,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情况,足以理出一些头绪,如果有三叶草的证词那就可以得出结论了。 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举起了手,两只手又握在了一起。 她们的手都是冷冰冰的,而三叶草先开了口:“你的体温比我更像幽灵。” 周嘉笑了笑,问:“你到底是什么?” 三叶草看着她,回答道:“这话我也想问你。我以为你跟他们一样。” “他们?”周嘉想了想,“那些能看见你的人?” 三叶草举起手,说:“一百四十年过去了,能看见我的人不过十个,能听见我说话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更别说触摸到我了。” 周嘉把手掌与她相对,紧紧贴合在一起。 三叶草接着说:“一开始,我以为我真的死了,与我最亲近的人生死相隔。就在这屋子里,我看着亨利、哥哥jiejie一起悼念我,我哭得泣不成声,他们却看不见、听不见。后来我现,有人能看见我,虽然这种人很少很少……927年他们拆了我们的房子,还有隔壁约翰·海耶的房子,我没有离开,眼睁睁的看着老宅消失了……第二年酒店建成了,来来往往的住客多了,我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现有人能看得见我,但他们一见到我,就会被吓跑。” “所以才有酒店闹鬼的传闻。”周嘉说。 “很快就到了大萧条时期,那时候人人日子都不好过,就是这段时间那个‘黑哀姬’的故事被传了出来,我才知道亨利为我立的雕像有个赝品,而大家都在传那个雕像被恶灵缠住了。我还专门跑到那边去看,但是那雕像和原品所差无几,并没有很恐怖。” “等等,你说你去过德鲁伊山脊公墓,巴尔的摩的派克斯维尔?” “离华府的路程不远……” “你的意思,你能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城市去?” 三叶草点点头,道:“我可以去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当时因为黑哀姬很有名气,我想,如果我出现在墓地里,就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我,说不定总能有一两个人能看到!果然就真的有人……” “那个钣金工?他能看见你?” “你怎么知道的?”三叶草惊讶于周嘉的敏锐,她说,“那晚,那人喝醉了,但他确确实实能看见我。虽然他糊里糊涂记不住那晚具体生了什么,却也因为他在法庭上的证词,让黑哀姬更有名了,有很多人偷偷想要闯进墓地,看看幽灵的真容……但是我却再没碰到能看见我的人。后来,我也倦了,不再执着找出能看到我的。只是没想到三十年后,黑哀姬又被送到了马路对面的院子里,比石溪公墓近多了,我经常跑过去看看。” 周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所以昨天早上我去看那尊雕像的时候,你也在!” “是的!你现我了?但是你当时没有看见我!” “我隐隐约约有感觉!”周嘉皱起眉,“所以说,你到底是什么?” 三叶草略微顿了顿,而后朗声宣布,“我就是灵!” “灵?” 三叶草眨眨眼睛,问:“你知道验派吗?” 周嘉点点头道:“你日记里多次提到,所以我在网上查过了。” 爱默生的原话是“世界将其自身缩小成为一滴露水”,所以验主义认为这世间万物本质上是统一的,而万物皆受‘灵The-ver-su’的制约。验派的成员相信“灵是一种无所不容、无所不在、扬善抑恶的力量,是万物之本、万物之所属,它存在自然界内,也存在于人的体内。” 周嘉说:“这个概念太过抽象,根本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也不明白。最初是皮博迪女士让我去好好研究一下什么是‘验主义’,我也希望借此去了解自己的母亲,但我只是把那理解为学术上的研究……”她叹了口气,说,“直到后来我变成这样,才开始明白,真有他们所说的‘灵’,它是一种高于灵魂的存在形态……回想起来,我觉得验派的成员中可能不止一人拥有特殊能力,富勒女士也许真的拥有预知能力,我母亲可以治愈他人……而我可以看到人们过去的记忆,也能够预知别人的死亡……” 周嘉喃喃道:“我感觉,也许你的能力不止这些……” 三叶草露出诧异的表情,道:“我有一度极其低落,变成灵又有什么用?没人看得到我,没人知道我的存在……我已经很久很久……不抱期待,直到几年前,那个拍鬼屋的摄制组,我知道那个扛摄像机的胖子能看见我,我去找他,我以为他不怕鬼,以为他能看懂我的暗示……” “你是想要他找到那些日记本!” 三叶草点点头,略带激动神情,说:“我知道你能找到,你跟别人不一样,只是我没想到你那么快就找到了那些日记!!” “你跟别人不一样”周嘉在心里重复她这句话。想罢,她问道:“日记里最后一篇,是你去见自己的父亲,那天凌晨都生了什么?” 日记的结尾被主人自己口述出来确实非常的奇怪,但周嘉却听得极其认真,生怕漏掉了哪怕一个字。 “我气势汹汹地去找父亲,满脑子都是那些母亲死亡的画面。跳下车,步上台阶,我知道父亲总是把钥匙放在左边第二个花盆下面,拿了钥匙开了门。我知道父亲有晚睡的习惯,不到后半夜他不会上床。我径直走到了父亲的书房,母亲去世后,他大部分时间就睡在书房里。门开着,桌上的台灯也亮着,可屋里没人。我关上灯,上了楼,心想他的车还在,不可能出门。上了几级台阶,突然现……主卧房的房间亮着灯。自从母亲去世,就没人进过这个房间。我放轻了脚步,慢慢地朝门口走去。谁知父亲却对着门口叫出了我的名字,他知道是我。我推开门,看着他弯着腰,跪坐在地板上,姿势就跟我小时候那晚上看到一样。我轻声叫他,他缓缓抬起头,对我说‘三叶草,你回家了,太好了’。” 三叶草的叙述栩栩如生,仿佛生在周嘉眼前,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她叹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地说:“真见到父亲以后,所有的话到了嘴边,我又问不出来了。但让我意外的是,父亲似乎知道我为什么而来,说我终于记起来了,是时候让我知道真情了。他跟我促膝长谈,很多疑问解开了,很多记忆连起来了。早在父亲认识母亲之前,她就会偷偷救人,她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这让父亲既惊讶又佩服,她就是他的天使。但父亲回忆,到了后来,他感觉那能力在不断的消耗母亲的身体,那次她倒在血泊之中,身体就迅衰败,到了最后她却不能救自己。父亲一直都后悔,不应该让母亲去救那些人。我看着父亲那双手,它们抖得很厉害,我才现父亲显得那么苍老和悲伤……十三天后,他就去世了。死因是重度的中风。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哥哥jiejie告诉我,他去的时候表情很安详。” 周嘉疑惑道:“既然你不是因为父亲的死,而陷入悲痛不能自拔,最后患上抑郁症,导致自杀,那你为什么停止写日记了?”想了想,她又补问了句,“还有,那些日记,什么时候被埋在了拉法耶特广场里,又是谁埋的?” 三叶草冷冷地笑了下,说:“处理完我父亲的丧事,我回到了华府。尽管很伤心,但我还在继续拍照,只是没有立刻去乔治的那个摄影馆。没几天之后,我便与亨利吵了一架,不,不能说是吵架,只是他恶狠狠地跑来指责我,他知道我和乔治一起私下前往波士顿,并在帕克小屋过了一晚,他说我‘和乔治有一腿’……他很少用出这样粗鄙的词。一开始我没反驳,因为我知道这是卡梅隆夫人捣的鬼。父亲葬礼的时候,有位朋友曾私底下提醒我,卡梅隆夫人上上周就在波士顿。在一次宴会上,卡梅隆夫人说自己现一个惊天的秘密,她知道了某位社交圈的宠儿竟然与年轻男人偷情……这位朋友告诉我,卡梅隆夫人话里话外都把矛头指向我。听着亨利一阵冷嘲热讽,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我告诉他,自己早知道了那封情书的事情。没想到我说出情书的事情,反倒更加激怒了亨利,他说那信中的内容只是一种描写方式,是修辞的夸大,他与卡梅隆夫人是清清楚楚的,不是随便可以污蔑的。他禁止我再去外面给别人拍照,对外宣称我因为父亲过世,悲痛不已,要关闭沙龙,谢绝见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就在冷战。”
她们两个本就站在酒店的客厅里,三叶草看着桌上那些她曾经拍过的照片,和地毯摆着的那个铁皮箱。似乎嘴角挂上了一抹笑容,轻声道:“所有人都相信我病了,得了抑郁症,因为父亲的死,我只能躺在床上,以泪洗面,但是有一个人不会相信,他知道我不会放弃拍照。” “摄影疯子——乔治?”周嘉说。 “嗯,爱丽丝趁着来探望我的机会,为我捎来了乔治写的信。信中说:他已经关闭了华府的摄影店铺,他和威廉正在策划一次旅程,他们准备组织人再次前往亚马逊雨林,帮我找寻外祖母心中的那个古迹。我让爱丽丝帮我捎话,说我想见他。真的见面之后,我们没有说太多的话,我只是问了他决定离开的时期,并让他陪我一起埋葬了那些日记。我把加入“周六俱乐部”和“乔治疯子摄影协会”的秘密,与日记一起埋葬了。 周嘉说:“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其实你的婚姻中早就产生了一丝裂缝。” 三叶草点点头,说:“我最初遇到亨利时,少不更事,被他的才华吸引,但在日后的生活中,我才渐渐现,其实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和兴趣。从他的情书里就能看出,他与卡梅隆夫人在一起时,感觉更快乐一些。而那段时间,我跟乔治偷偷学习摄影时,沉浸其中,快乐无比,确确实实忽视了与亨利的交流……我扪心自问,只是年轻的乔治对自己有好感吗?其实整个过程中,他的才能,热情,都早已让我有了心动的感觉。到最后,不过是两个感情出轨的人,却逃不脱世俗的眼光,继续维持着已经名存实亡的婚姻。” 房间里,再度恢复寂静。三叶草似乎是陷入对往事的追忆,而周嘉则是在思考着她所说的“灵”。 “汪汪”几声狗叫,三叶草突然回过神来,她转头朝客厅的门外望去。 周嘉顺着她的目光方向望去,一只小狗从门那边正好穿了过来,它的身体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白亮。 侯爵汪汪叫个不停,仿佛是在提醒有危险来临。 三叶草看起来十分急切,眼中滑过一丝惶恐:“侯爵是帮我盯梢的,你身边的那个人回来了,我要先躲一下!” “哈提?你是说他?”周嘉拉住三叶草问,“你为什么要躲他?” 三叶草皱起眉毛,道:“他不是普通的人,他虽然看不到我,但是他身边……周围有很多灵!我害怕!” “灵?你说哈提身边?” “跟我一样的,不具有实体的灵魂。他身边有很多!他们很可怕!” “放心,我不会让他的人伤害你!!”周嘉一把拉起三叶草,两人钻进卧房,锁上房门。 侯爵又一次穿门而过,守候在门口。 “你跟我来!我还有话要问你。”周嘉转过身,跑到盥洗室里,三叶草也缓步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