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叫不沉,来自蛮荒,我们上古的血脉久到我已记不清我到底来自哪里。 我走过南冥幽海,走过荒凉的草原,燥热的沙漠。我走过过去,去过未来。哪里有人需要我我就会到哪里,我是入殓师不沉,我专门完成将死之人的愿望,作为代价的交换他们要将灵魂交付于我,他们的执念会完成我的执念。 “师傅,师傅有客人上门了!” 新收的徒弟慌慌张张的跑来敲门,坐在静室内的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打开门对徒弟到“上两杯茶去前厅。” 看徒弟转身往厨房跑去。我慢慢走去了前厅。 入眼是一个年轻的丫头,穿着朴素,身上还挂着腰牌,看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看她低着头,我轻轻咳了咳,她马上紧张的抬起头脸上尽是担忧之色,看到我猛的跪了下来哭喊到 “先生,先生求你救救我家少夫人,求求你。” 我后退一步,抬手扶起了她道“我这只接死人活,不救人的。”“可别人都,……”她抬着满面泪水的脸看着我。 我再摇头“传言不可信。” 她脸色灰败的垂下头去声道“先生,我家少夫人有请,还劳请您跟我过府一趟吧。” 我点点头转向后厨喊道“少缘,拿箱子跟我出去一趟。” 又回过头对女孩“这是我徒弟,我出门办事离不开他。”她点点头“阿奴” “啊” 我一愣,她再次重复道“阿奴。” 我才明白这是她的名字,这时徒弟拎着箱子跑来,我颔“阿奴姑娘,不沉已准备好请带路吧。” 那名叫阿奴的丫鬟点点头拿袖子擦了擦眼泪“马车已备好请先生跟我来吧。” 我与少缘登上马车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喊一声“先生到了。” 我与少缘下车抬眼陈府二字映入眼帘。这是江南有名的盐商,家境富裕。 随着阿奴的带路,我们步往越来越幽静的深处,直到一院子前才停下之后她转头“先生,夫人就在里面您进去吧。” 我推开院门,缓步进入,只见厅内一美妇人斜坐在美人踏上,我挑眉心中了然“夫人,我只接死人生意,你这……” 那妇人开口“不沉先生既已看出又何必装糊涂呢?”我怂怂肩“既然遇到行家,我便实,你是南冥的鲛人?” 她点头,我了然“怪不得陈家如此庶富,你自身道行高深,找我何事?”她笑伸出手“先生把把脉便知。”我探手,倒吸口凉气“你……”她苦笑“天罚。” 我看着她娇媚斜靠,似美人卧榻,脸却毫无血色,虽与南海鲛人一族没有什么往来,但鲛人之美我却是知道的。 现在看她似乎道行已在天罚的压力之下所剩无几,早也没有了鲛人的美人姿态,我是有办法解决,可我做事不收分毫,但也要有我的需要。 我摇摇头“你该知道我的规矩,鲛人无魂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她开口“事后,我会把鲛珠给你,鲛人最后一颗泪所凝聚的鲛珠是鲛人所有的精血等同灵魂。对先生办事大有益处。” 我扶额叹了口气“吧,你的故事。” 南方物灵,尤其是人。 从出生起,就有许多鲛人在我周围盘旋,见不得我受伤分毫。我看似身份尊贵,生活富裕。但这只让我感到压抑,我无时无刻的不想着逃离,去寻找我的自由。 我生于南冥幽海,是鲛人族中最珍贵的血统。我在我十六岁的生辰,我趁着南海深处的蛟神带着他的儿子拜访之际,偷窜出宫,回相望看到大家围着蛟神攀谈,看到父母对神子的赞扬,我冷笑一声,我知道那是我未来的夫婿,虽然英俊秀美但我不喜欢。当我浮出海面的那一刻,呼吸着海水外新鲜的空气,不似宫中的烛香,而是淡淡的带着一股咸味,但就是这样的味道却让我分外欣喜。 “救命啊,救命,没有人啊,船要沉了,救命啊!” 听到呼声,我好奇的游过去。 就那一眼,我看见了他,陈景。他沉着冷静,丝毫没有沉船的惊慌,临危不乱的指挥着人放下船,寻求逃生。我一时来了兴趣,便做法迷晕了众人送他们至岸边,我坐在他们的破船上等他醒来。 不知多久,陈景缓缓睁开双眼,看见我温和一笑: “姑娘是你救了我?” 他虽经历磨难衣衫破旧,却仍难掩他贵族气质,陈景儒雅的模样让我失神,我傻傻的点点头。 他却因我这副模样哈哈大笑,好久才平息: “姑娘是哪里人士,叫什么名字?” 我摇摇头,南冥鲛人生于幽海深处,不见天日,平民是无姓氏的,只有王室中人在十八岁时行及簪之礼,加冕之时才会被赐予姓号,我还未到十八加冕未行哪来的名字。 只见陈景微微皱眉: “无姓?无名?是孤儿?” 我点点头,紧张的看着他。 陈景突然展颜一笑站起身来向我伸手: “既然无名无姓,这南海之地人杰地灵是你我相遇之处,你便叫南灵如何?既无去处从今往后便跟我身旁可好?” 看着那样的笑,我突然觉得世间失去了一切颜色,只有他的笑,我希望这样的笑永远留着,就这样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偷跑出来的顾虑,忘了族规天罚就那样傻傻的点了头,随他走了。 “后悔吗?”我压了口茶笑问。 南灵苦笑: “在我被圈禁在这的一方天地时,看着日渐萧瑟的树木还有他越来越少的探望和冷漠的背影,我也时常这样问自己,后悔吗。 如果当初的我遵循规则,也许我现在就是鲛族里尊贵的王,蛟族里最受宠爱的王后…… 可是,先生。你知道吗,爱情就像一副毒药,经常会让我们这样的人生死不如,却又心甘情愿。就算重新来过,我想我依然会选择义无反顾的跟他走。 我怔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命不久矣的鲛人,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她刚刚所的话,我有些语噎的放下我手中的茶杯,以掩饰我的尴尬。 一时间,我们都静默无声。 “先生,这般惊诧我的回答。难道先生爱过吗?” 正当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再继续下去时,南灵先张开了嘴巴,打破了这一时的平静。 窗外,鸟雀声鸣,甚是悦耳。又有流水潺潺,桃花满天。亭子里还有几个丫鬟嬉笑玩闹,若没有这屋中愁云惨淡的景象,这还真是一片疗养的圣地。 听到,南灵难得的好心情,问出这般俏皮的话,我低头笑笑,以观看窗外的景色来躲避南灵疑惑的视线。更想掩盖我那寂寥落寞的眼神。 爱?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如同阳光一样的女孩,那个笑起来好像春天的女孩,那个欢笑起来可以让所有花朵都绽放的女孩,那个我挚爱的女孩,她丢了…… “皦日……” 我轻声低喃,一滴泪悄然滑落,感知到冰凉的我急忙用宽大的衣袖遮掩住面颊,擦拭掉我的眼泪,我不想让人看到。 安抚好心中那受到波动的心境,我又恢复我温文尔雅的面孔,转回头看向还在等待回答的南灵: “夫人,难道不知我的来历,要知道神本无爱。这种,我怎么可能品尝过。” 罢,我左手颤抖的端举起几上的茶盏,轻轻的用茶盖撩着茶水,期望用这浓郁的茶香,来平缓我内心的汹涌,我缓缓的舒气,在茶香的弥漫下再次淡然开口: “夫人接着,不沉听着就是。” 南灵听到我的回话,也并未多,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才缓慢的开口,继续她的故事。 南平城并不太平,昌隆十二年吾王布诏书要收回盐商贩盐的权利,归为官营。 可世间盐商泛滥,贩盐又是盈利的大头,皇室突然要收回盐权,盐商失了这份利润怎会甘心,拖拖拉拉了两三年盐权都未收回。昌隆十五年吾王震怒,拿贩盐大市南平开刀,这杀鸡给猴看当其冲的就是陈家。 十一月初旬,天气已近严寒。 “阿奴,快去看看,少爷有没有回来,这都好晚了。” 南灵一边摆饭一边招呼阿奴。 “回来了,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听着丫鬟的咋呼声,南灵放下手中的饭碗起身出门迎接。 还未踏过门槛便被一双微凉的手给迎了回去:
“阿灵,快回去,天冷心伤风又要喝苦药汤。” 南灵嗔了陈景一眼: “哪有这么娇弱。” 陈景一边退着身上的褂袄,一边笑: “那又是谁刚入秋就得了伤寒,躺在病榻上整天嗷嗷叫不喝药的,还要人哄?” 不待南灵回嘴就笑着坐上了餐桌: “好丰盛啊。” 看到南灵也坐下来端起碗筷: “阿灵这般晚了,你还未用膳?” 南灵点点头: “在等你。” 陈景听闻放下碗筷叹道: “阿灵,陈家正逢多事之秋,我日夜忙碌无暇多顾与你,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南灵紧张的握住陈景的手: “阿景,你别生气,我会听话的,陈家真的很危急?” 陈景拍了拍南灵的手“阿灵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罢便起身离桌,向内室走去,南灵一人呆呆的坐在桌前看着陈景的背影,嘴巴张开了几次,却依然无法声,只好就此作罢,看着陈景,上榻休息。 这是这个月第几次这样了,阿景虽然仍像往日一样对自己温柔细语,可是他回来的时间却一日比一日晚。脸上的愁容一日比一日深重。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疏远。南灵再也无法看懂这个曾经对她柔情蜜意的男子的心,或者她从来没有懂过他。他让她懂的,让她欣喜的从来都是他愿意让她看到的,那些隐秘的事,他从未让她明白过…… 南灵不明白,他们是夫妻,不是吗,为什么要这样遮掩,躲避和欺骗,明明今天他去了右相家里与右相一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宴,还和右相的女儿…… 南灵握紧的手中的茶盏: “阿景,你到底瞞了我什么。我只期望你永远快乐着,为什么你宁愿相信右相女儿的所言所语,都不肯向我吐言半句你所遇到的困难,难道,难道你真认为我就这般无用吗?” 帷幔层层遮掩,给内室带来无限的暧昧,通常这样的时间陈景夫妇二人总是喜欢打闹笑,可是今日,却寂静的可怕。 在床榻上,抬眼望着床幔的陈景,耳边还传来净室那边传来南灵洗浴的声音,可这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往日嬉闹的心思,大脑里不断回想着今日晚宴,右相在席间所,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让他娶自己的女儿玉娉,只要这样陈家就可以转危为安。父亲好像很开心…… 这一夜,注定难眠。 入夜,南灵转醒瞧了瞧身旁睡得正香的陈景,轻轻拍了拍声喊道: “阿景,阿景。” 见陈景没有动静便翻身下床向屋外走去。 一阵烛香略过南灵安全出府,四处看了看便向海边略去。十五的月亮在幽暗的海的衬托下更显明亮,南灵深吸一口气向深海掠去,这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在南海深处是南冥的入口。 在南冥幽海海底有片花语池,种着大片大片的梦箩,他们知道世间所有的秘密,也知道未来的进程,这是鲛人一族世代守护的秘密,除了历代继承者没人知道。 南灵心的躲过所有巡兵,以宫佩腰铃进入密地,南灵心的蹲在花箩面前以鲜血喂养。 “花箩,花箩快告诉我陈家的命运。” 一时间喝饱了的花箩纷纷张开了嘴: “命数将尽,家破人亡,家破人亡。” 南灵一惊呆坐在地上,不知所云,正当再次以鲜血喂养时以求解决之法。 却不料境外明珠亮起: “快,那边的兵士加快,密地被人闯进了。”南灵咬咬下唇,回头看看花箩,下定决心一挥袖带走了一片花箩。 当追兵赶到密地只见人影无踪,一兵士来报: “大人,无人。” 那领头者回头看了看花箩冷声道: “无妨,私自开挖带走花箩,在出海之际必受责罚,绝无逃脱之能,届时我们只需守株待兔。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