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八章 惊骇
刘彻怔怔出了神,落在郑当时眼中却是眼神深邃,神情认真。 一时间,他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陛下小时,还为太子时,性子急着呢。 而现在陛下不过而立之年,就能耐得住性子听老臣说。先帝在时,有时候还要嫌他啰嗦呢。 于是,良心发现的郑当时终于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臣以为臣为大农令,于水利上是分内事。因此臣请以徐伯督率民夫,沿秦岭北麓开凿人漕渠,与渭河平行。自长安引渭水东通黄河。” 他的话终于唤醒了神游的刘彻,略一思量便觉出了其中好处。 “漕渠一旦凿成,一来潼关至长安路程大大缩短,二来沿渠民田万余顷亦能收到灌溉之利……” 这个郑当时,明明这么简单的,非得垫了别人来说。 刘彻一面心中摇头,一面抬脚便往殿中而去。“走,去看看舆地图……” 刘彻同样被这好处说动,他想征伐匈奴,就得天下稳。稳还不够,得富。所以,他的声音微微带着些兴奋。 郑当时见陛下听进去了话,更是高兴不已,连声道诺。 ***** 林灵这天下午照旧还是在尹月娥宫中说话,逗弄刚满一岁的小皇子。 她虽久宠不衰,却始终没有子嗣。陛下也一直没有给她提提身份,平时更是看不出多少偏爱来。是以尹月娥对她的忌惮倒松了几分,甚至暗地里想林灵是不是生出孩子来,倒添了几分幸灾乐祸,看她就更顺眼几分了。 等到时候差不多了林灵便起身告辞,今天午后就来人说晚上她要侍上。 不过是陛下不想召幸宫妃,又怕叫太后不放心而已。 林灵心中很明白自己的用处,她从前还天真地想陛下会不会看在她柔顺的份上给她一儿半女。现在想想不过是做梦,但她只能继续走下去。普天之下,没有能违抗陛下意思的。 她如果说句不愿意,就等着被宫中这些恨极了她的嫔妃们斗死。 好歹,她现在的日子比从前好过许多了不是吗? 尹月娥比她位高,又是天天惯常来的,自是不会起身送她的。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奇怪,这可一点不像宠妃?没有一点高兴劲? 难道她不喜欢陛下? 这个念头在心中刚一浮现,就被尹月娥否定了。 陛下是人中之龙,谁会不喜欢? 那是陛下嫌弃她生不出孩子?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天天召? 尹月娥想了一通,没有头绪。 等到第二天一天林灵都没有过来时,她便有了些奇怪。林灵来她这一向是风雨无阻,轻易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不来。 尹月娥直觉和陛下有关系,便叫绿音出去问问。 晚间刚用完膳,绿音就憋着笑进来把前因后果说了。 原来是陛下昨天和臣子说的兴起,直说到了深夜。完全没有想起叫人去告诉林灵一声,她又不敢先于陛下睡了,怕陛下什么时候过来就硬熬着。 还是第二天,春陀才打发了一个小黄门去说,林灵才睡下。 林灵又只是个少使,平素性子又软。陛下也不为她撑腰满,宫上下正引为笑话呢。 尹月娥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 绿音又低声说:“要婢子说这哪是宠妃,就是婢子这样良人身边的侍女走出去也比她威风。”她一面说一面笑,果然见素来心里有些膈应瞧不起林灵的尹月娥高兴起来。 她得了鼓舞便起了劲,继续说着。 尹月娥笑着笑着却忽然停下,她刚刚突然之间明白了一些什么。 林灵的宠可能是假的! 所以她沉闷,一点高兴不起来。 所以陛下一点没有把她当回事。 陛下不过是需要一个听话的,能替他堵住太后和朝臣们为他纳妃的嘴。 照说她应该早明白的,但是当局者迷。谁能想到陛下为了这个能…… 陛下真是…… 尹月娥心中又是狂跳,又是说不出话来。 她想到了的,宁蒗自然比她更先想到。 宁蒗早就知道林灵不过是白白承受那些嫉妒和不甘,陛下不想让人知道他无心流连后宫。 太后会劝,朝臣会劝。 子嗣要紧,江山要紧。 所以他就宠一个不可能生出皇嗣的林灵,太后同朝臣们都没话说。 陛下既有所偏爱,那就行,没得为了这和陛下去置气。 听说太后先时还打发身边的给林灵送各种药,现在只怕是看明白了所以没有头前那么热心了。
只是太后为什么不管? 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又是皇帝? 但太后就是再心疼也该知道这不是能宠惯陛下的地方吧,子嗣不兴旺,于陛下的地位稳固没有好处。 还有皇后,既然陛下没有移情,那为什么不日夜常伴? 皇后病下已经有几年了,未央宫中的药香隔老远就能闻到。 陛下请了一拨又一拨的神医,皇后的病还是不见好。 到底是什么样的病?能病这么久,若是大病实在药石无灵只怕早去了。但要说有用,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大起色。 皇后有古怪。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她有一回奉召去温室殿时。 春陀正叫人把花木移出去,但后来再去却又摆满了花,各种各样皇后喜欢的花。 宁蒗本来没有当回事,但是现在想起来,她却觉得抓住了什么。 皇后可能已经病逝了! 只是陛下不想发丧,不想接受现实。 所以皇后喜欢的花木不愿摆在跟前触景生情,但等慢慢地缓过来了。又开始思念皇后,所以又开始种花,开始睹物思人。 所以皇后重病至此,太后那还说得过去。但馆陶公主是皇后生母,现在进宫的次数也是不多了。如果女儿病重,她能不担心吗? 宁蒗听宫人说,这个独女在馆陶公主心中可是比两个儿子还重。 还有隆虑公主,她是几个公主里面和皇后关系最好的,她也不来看看。 就更别说别人了,只是…… 宁蒗很有几分敢肯定自己的想法,却还是只觉得自己唇舌间苦涩的张不了口。 陛下竟如此痴情,竟到如此境地。 而这些知情人却没有人敢劝,田王两家外戚倒了,窦家彻底为陛下所用。馆陶公主只管安享荣华富贵,平阳南宫几个先帝的公主想插手朝政却插不进来,太后年纪越大越只想过几年含饴弄孙的日子。 已经没有人能制衡陛下了…… 宁蒗想到此节,心中大骇。 多少人,在陪着陛下演指鹿为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