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戒尺
前世今生,她最想不到的就是王太后会对她下毒手。· 前世时,她被废时,王太后还曾亲自为她说情。 后来她在长门宫中也受王太后照拂良多,等再后来她为李妙丽重入后宫时,在所有人都艳羡她竟然可以绝处逢生时,只有王太后拉着她的手喟然长叹“元后为妃,作孽啊”。 阿娇一路行来盛气凌人的伪装立时就被这股心疼扯掉,她埋在王太后膝前叫了声舅母,眼泪哗啦就掉了下来。 是啊,王太后不止是她的婆母,还是她的舅母。 阿娇一向以为她同舅舅一样是真心疼爱她的,不光因为她是王太后看着长大的,还因为她同刘彻大婚后几年都无所出时,王太后都未曾就此刁难她一句。 就算是纳了美人进来,为了叫她宽心,也是给的少使名分。 阿娇一向以为她和王太后是难得相处和睦的婆媳,她怎么能想到王太后会对她下手? 当真相被残忍地揭开后,从前种种在阿娇眼里都变成了别有居心,她一度恨不得亲手杀了王太后。 但想起景帝舅舅的临终托付,想起阿彘的脸,她到底下不了狠手。 但阿娇还是恨,每当看到王太后都只会提醒她从前的所信非人,她从前的愚不可及。 她简洁明了地把孩子们要跟着刘彻去念书的事说了,又告诉王太后每日会叫两个孩子来长信宫用了晚膳再回去。 由一下午变成了一顿晚膳,王太后一时可能会有些接受不了,阿娇也做好了退步的准备。 太详细的也没法答应王太后,还得回去跟刘彻说,看他怎么安排。· 左右阿娇怎么样都成,这是他的母亲,他需要尽孝。 出乎意料的是,王太后半点都没有要讨价还价的意思,反而说两个孩子这么小就开始进学已经够辛苦了,就不用日日过来了,改成五日一见便好。 阿娇看她一眼,既没有劝她的意思,更没有探究其中原因的兴趣。 她淡淡应了声遵太后命,便从长信宫中退了出来,半刻都不愿意多待。 王太后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中,眸中到底有几分浓重到化不开的黯然。 她近来总是梦见先帝,先帝还是那般高大英俊,一如从前。 他问她彘儿,问她娉儿、婷儿和静儿时,她都能笑着答话。 但等问到阿娇时,王太后立时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她没法骗先帝,哪怕是梦里。 如今,距见先帝的日子越来越近,王太后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她害怕被先帝指着鼻子骂,说她虚伪阴毒。 王太后轻轻阖上双眼,任凭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 仲秋季节,正是丹桂飘香的时候。 阿娇出了长信宫,满心的抑郁晦涩就被随风带来的桂花香拂淡了许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目远望了一圈,也没看着哪有桂花树。 也是,桂花香能香飘十里,若是隔的太近,那氤氲浓厚的香味几乎能叫人被醉晕。 她站在碧天万里下,望着一行南飞的大雁飞过辽远高爽的苍穹。 她缓缓上了步辇,轻声叫去宣室殿。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时光越往里走,秋那股清冷孤寂的意味就透的越多,难怪人最爱悲秋。 昨日就连元都问她,为什么冬天都叫人觉得高兴?秋天就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阿娇被元展露出来的细腻心思触动,和她说了半天悲秋的缘由。 儿在旁轻飘飘地来了句因为秋天落花最多,元立时拍手应是,弄得阿娇绞尽脑汁想的那些话立时堵在嘴里显得很多余。 每当被这世界伤害了的时候,看看天真烂漫的孩子们,阿娇总能立时得到治愈。 她脚步轻快地下了辇,往里进去。 到议事殿外的庭中是,阿娇见着一排秋海棠开的正好,便驻足赏玩了会。 层层叠叠的绿叶间,**开着数不清的水红色花朵,秀丽幽雅极了。 秋风拂来,这些娇嫩的花儿便弱不禁风地被吹的宛如翩翩起舞。 阿娇不禁在心中轻咏起了宋朝皇帝赵恒的诗句,“高低临曲槛,红白间柔条。润比攒温玉,繁如簇绛绡”。 从前不懂读诗的好处,近来却是很有些感受。
诗句,让生活更有美感,也让人更能享受出生活的美好。 最起码,不会面对如斯美景,只能赞叹“好漂亮”。 阿娇这般想着,自觉生活因诗书而美好了许多,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进到了里殿。 春陀守在门口,见了她来利落地行礼问好,又殷勤地介绍起里间情况。 “下午没有朝臣来觐见,陛下正教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念书写字呢。” 阿娇点点头,推开殿门。 两个孩子在小小的书案前坐的笔直,目不斜视地执着毛笔在竹简上练字。 那严肃的氛围,引得阿娇立时就放缓了脚步,怕惊扰了孩子们。 刘彻背着身站在他们身后,见着阿娇来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去偏殿。 阿娇也从善如流,心下还想两个孩子怎么这么听话。 儿还好,倒是元,一向是个坐不住的,听着有动静还不转过头来看看? 难道是刚念书的三天新鲜? 她笑着捧起了热茶抿了口,对背着手进来的刘彻道:“我还想着今天带两个孩子去跟太后说一声,再让他们念书。你倒好,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刘彻微微一笑,问她:“刚从长信宫来?太后怎么说?” 阿娇道:“太后说小孩子早念书明礼是好事,体谅他们小小人儿辛苦,叫隔五天去一次长信宫。” 她不愿意多谈王太后,又抿了口茶,把案上的橘子挑了个大个皮薄的剥开,自己吃一瓣,又喂刘彻一瓣。 刘彻慢吞吞地嚼着橘子坐下,身后背着的手缓缓挪到身边,把什么放到了案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阿娇期初还没注意看,但偶然目光瞟过立时被唬了一大跳。 是一根一指多宽,长不过一个手肘的竹板。 “这是干什么的?” 阿娇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刘彻,不敢置信地想这不会是戒尺吧? 不不不,刘彻那么疼孩子的一个人,怎么会用戒尺打他们? 就算是戒尺,也多半是吓唬他们的,不会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