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夜半恰逢闲谈时】
弹指一挥间,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三日后,风雪交错的夜里,月色显得有些苍茫。 容清身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坐在窗边,此时没有外衣与大氅的遮盖,他身形显得骨瘦嶙峋,病弱如拂柳一般。 一双琉璃眸子有些失神的望着望着窗外的漫天雪景。 一阵寒风吹来,吹散了男子额前的青丝,露出了他丰神俊朗、毫无血色的脸庞和如玉般光滑的下巴,过度瘦弱两颊深深凹了进去,却也丝毫不影响他原本的俊美。 眉目之间透着点点哀愁,一双曾经闪烁千种光芒的琉璃眸子,已不复之前那般璀璨夺目,里面很是空洞、寂廖,却也像夏日里的荧荧烛光让人移不开目。 眼下一片淤青,似乎很久都未曾好好睡过一场了。 屋外寒风凛冽似鬼哭狼嚎一般刮个不停,在这寂静无人的山谷显得格外刺耳。 冷若整理好厨具,关上门走出了厨房,径直向院内走去。 于此同时一双深不见底的冰眸子也紧紧注视着冷若来到了院内。 院内寒风刺骨,不消片刻身上仅存的一丝余热也被这寒冷带走,只留下渗透肺腑的寒意。 冷若借着雪光环视着四周。 这处院落位于深山之中,四面环山,院落前面不远处是条小溪,此时上面结着厚厚的冰,雪光下闪着点点光芒。 院落四周环绕着大片竹林,青青郁郁的颜色在这粉妆玉砌、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很是突眼。 院子周围是用半人高的竹子架起的篱笆院,院内面积很大,三间宽敞的竹屋立于院内,位于竹屋右侧是间独立的厨房,竹屋左侧靠窗的位置是口朝天的古井,古井旁种着一颗两人粗的苍天大树,笔直高挺。 冷若狭长的丹凤眼向上望去,树上枝叶葱郁,上面覆盖了不少积雪。 “原来是松柏!”她‘噗嗤’一笑,内心不免有些嘲讽‘在这住了多日,竟然从未抬头仔细去看过。’ 藏在松柏上的黑色身影被女子的目光盯得身形一颤,覆盖在树上的大片积雪‘哗哗’地滑落下来,紧接着一只松鼠跳了下来。 冷若未去看那只松鼠,目光却一直紧紧注视着松柏,狭长的丹凤眼愈发幽深起来。 又是这种感觉,刚才在厨房也是,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一直监视着自己一般,令人很不自在! “这松柏是我四年前种下的,那时,这间院落才刚刚建成。” 容清嘶哑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咳嗽声,琉璃般的眼眸眼神复杂的在那颗松柏树与树下的女子之间巡视。 冷若这才收回了心神,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容清一袭广袖白衣,身披一件同色的狐皮大氅,立于片片雪花下。 三千墨发慵懒的从头顶散落在身上,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他的五官,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身材纤瘦高挺,一阵寒风吹来,男子衣诀翩翩,像极了将要飞升的神邸一般~ 看到此处她心神一震,目光灼灼地看向雪下的男子“少时看书时,书上说:‘人间绝色如天上神仙,以玉为骨,以月为魂,以花为情,以珠光宝气为精神。’当时我只道不信!如今……见到公子却是深信不疑。” 容清听完女子的话,不由的一阵苦笑“冷姑娘说笑了!” 这副残躯,苟延残喘到今日已是不易,哪能与那天上仙人相作比较! 听着他略带苦涩的话,冷若抬眼看了看天上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 那些雪花犹如一朵朵无色的冰花一般,冷若伸出手心接住了一朵,触手有些微凉。 她细细的看着手心里雪花的形状,心里轻叹道‘也是,若一个被病痛折磨如此之久的人,纵然他的心胸再为宽广,心情再会调节,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一个好端端的人也会被时间、孤寂和病痛消磨的不成人形吧!’ 回眸间,她冲着容清缓缓一笑“容公子,我们来玩个游戏可好,你且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从一数到一千然后转过身来,我不许你睁眼之时,你不可以睁开眼睛哦。” 容清有些怔楞的看着冷若,神色很是不解“为何” 难道……是她要动手了 冷容灿若暖阳的一笑,似是很满意容清此时的表情“容公子,从现在开始!” 容清毫无防备的应了一声,眼神幽深的看了眼冷若与那颗松柏树,转过了身去。 “一,二,三……” 呵呵……想杀一个容清需要这般劳师动众的埋伏吗紧绷的身形和袖下紧握成拳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复杂的情绪与防备。 只是容清不知道的是,此时藏身在树上的黑影,锐利的冰眸正死死的盯着树下的女子,只待她稍有动作,就分分钟了结她的性命。 看到容清转过了身去,冷若弯下腰来堆积着地上的厚厚积雪。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只见松柏下多了一个半人多高很是滑稽的雪人,周围一圈布满了红色的蜡烛。 火红的烛火在外界很是脆弱,几乎是刚点着又灭了然后循环点着灭掉…… “九百九十九,一千。” 容清闭着眼睛转过身来,竖着耳朵细听着周围的声音与变动‘她为何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动手?’ 过了一会儿,冷若温软的声音传来“容公子可以睁眼了!” 容清慢慢睁开了琉璃般的眼眸看着眼前雪花漫天飞舞下,点点烛光笼罩着一个很是滑稽的雪人. 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了开来,那颗原本枯死的心也有了丝丝撼动。 脸上不由的浮现了一抹极浅的笑容“我第一次见到这般……有趣的雪人。谢谢你冷姑娘!” 只见眼前的雪人大约有半人多高,枣红色的的枣子做的眼睛,胡萝卜做的鼻子,直立在空中,位于嘴的位置被画上了一副裂开了嘴巴哈哈大笑的表情,两根枝杈做手。圆胖的脸和身体说不出的滑稽!
冷若将冻得通红的双手藏于袖下,侧目撇了一眼身后的男子,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男子周身微微柔和的气息。 “公子客气了,这是送于公子的第一件礼物,算是答谢公子救命之恩,更何况……”医人病,先医心也! 冷若没在往下说去,抬头仰面望着夜空中的纷纷飞舞的雪花,嘴角不自觉的弯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这笑容在这夜色中充满了蛊惑。 殊不知这笑容落入了身侧男子的眼中,包括那双被冻得通红的双手! 容清从袖中伸出了苍白的指节捂住心口,试图想压制住这莫名悸动的心。 抬眸,看向那微笑中的女子,转身回了房中,随之那双深不见底的冰眸子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冷若回过头来,想要问容清有关松柏的事情,却发却身后空无一人。 只见屋檐下放着一个较大乌木托盘,几件衣物整齐的摆放在里面。 走至跟前,冷若伸手拿起了放在最上面一件银灰色狐裘,一张白笺飘然落地,其字结体俊美,笔意潇洒。 纸上墨迹有几处还未干透,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在无暇的雪地上这墨色显得极为突兀。 “冷姑娘来此,转眼之间已有数多日,未曾为姑娘准备换洗的衣物,是容清想的不够周全,实乃惭愧……在此之前都是容清一人居住在此,未有女子的衣物可以找来与姑娘换洗,这几件御寒的冬衣、中衣,是容清未曾着身的,与姑娘身形多有差异,若姑娘不嫌弃,便改来御寒吧!” 字句末尾处——容清字。 天上的小雪还飘飘然的下着,落了她发上、肩上一片斑白,寒风刮到脸上、身上刺骨的疼,她却纹丝未动。 眼睛只是静静地盯着字句末尾处用蝇头小楷书写的‘容清’二字。 平静无波的心尖儿似是被什么敲打了一般,‘嘭嘭嘭……’的悸动着,嘴里轻念了一句“容清!”折起了白笺放于衣袋中,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弯腰拿起了地上的乌木托盘进了屋去。 房内已熄了灯火,透过窗外的雪光能看到屋内雕刻精致的摆设,一应俱全。 此时容清躺在一张床身雕刻花纹的花梨木大床上,琉璃般的双眼失神地望着头顶上月白色暗纹的幔帐,陷入了沉思.....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是不是也来要我性命的?……若不是,你又是何人,为何从不听你说起。” 他喃喃自语的说着,嘶哑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满是化不开的忧伤与孤寂。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