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五章 第二

    从最开始感受到来自禁制另一侧的诸般情绪时候起，叶拙就已经被震撼过了，也正是因为这些纷繁复杂几乎蕴藏了叶拙所能想到的任何感情在其中的情绪波动，叶拙才会生出自家祖脉成妖这种整个修真世界可能都没人听说过，甚至没人想过的奇异念头。但在此之前叶拙也只是有这样的猜测，或者说除了这种情形之外，叶拙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但真要说那边的祖脉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彻底化身成妖，叶拙却也不能确定，哪怕已经认定就算现在没有将来也极有可能。因为如今的叶拙早不是当年的修真门外汉，于修真世界于妖族种种都有了更多的认知。叶拙很清楚拥有诸多情绪并不表示真的就开了灵智，就像世间鸟兽也会有自己的种种情绪表露，普通人或许只能识得它们的凶悍、怒火、杀意这些最基本的感觉，但一个修士却能感觉到更多更复杂的种种，却不会因为这些鸟兽拥有这些情绪就认定他们已经成妖，其中最终能越过那道天堑之隔的亿万分之一也不够。不说这些鸟兽活物，一个修士甚至可能感觉到一棵树一株草面对春雨又或者雷火时候逸散出的欢快悲伤之意，某种意义上讲这同样也是情绪显露，而这些草木距离成妖就差的更远了，亿万万也没有一个。鸟兽、草木是不是成妖有一个最根本的标准，不是拥有诸般情绪，也不是看它们会不会汲取炼化天地灵元，而是灵智，就像虫母小家伙便是妖虫时候就已经非常聪慧，但直到她某一天忽然开了灵智，修炼不再是因为本能而是自己真正明白之后，才从一只小小妖虫真正变成了妖族。

    隔着一重禁制感觉到祖脉那里的情绪波动比起世间凶兽还要更强烈更磅礴许多，但是不是已经彻底蜕变化成妖族，叶拙却一直没能确定，毕竟一条灵脉之浩大也远不是一头凶兽可比，千万倍也不止，而灵脉成妖这种事情叶拙甚至从未听闻过，没有当面见到，更没有直接的交流，叶拙实在不知道那边的祖脉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即便心中认定已经有了情绪的灵脉循着这个路子一直成长下去，它终有开灵智成妖的一天，但就像一只小猫只要几个月便能长大，一个人却要好些年一样，如灵脉这样的存在，便是数千年数万年成长好像也没什么稀奇，他如今究竟长到了什么地步，是不是已经生出灵智成为真正的妖族却是不得而知，至少叶拙不能肯定。

    直到刚刚这一瞬间，直到叶拙听到了那一声叹息。不同于之前几个月里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感受到的其他诸多情绪，没有那么的波荡汹涌，没有那么的澎湃剧烈，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就像一个乡间老汉劳作一天收工之际随口的一声轻叹。一声叹息没有一点出奇，却好似惊雷乍响一般让叶拙立刻心生异动，甚至瞬间全神凛然，比之前面对情绪波荡时候更加谨慎十分，只因为，叶拙感觉到这一声叹息是朝自己而来。

    只有这么一声，没有更多后续，叶拙一时间也不好说刚刚的感觉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如果是错觉，那自然一切都没什么不同，但如果不是错觉，如果真的是朝自己发出了一声叹息，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这声叹息真如叶拙所感，是冲着自己而发出的，那只这一声叹息就足可以让叶拙确定，自家祖脉是真的有了自身的意志跟灵智，换言之，隔着一重禁制那边的祖脉灵脉真的成妖了。一条灵脉，便是一条残脉，大概也不是一个修士可比，其中蕴藏的灵元灵力转化为修士修为的话，叶拙却是想不出那究竟该算什么样的境界或者什么样的品阶。不过这些都还不是叶拙当下最关心的事情，之前最开始猜测自家祖脉成妖的时候叶拙早已想过这些，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叶拙都没有再为确定祖脉成妖这件事情而或惊或喜的，同样这几个月里，叶拙早有了这样的心里准备。

    这一刻叶拙所关心关注的只有这一声叹息是不是如自己刚刚所感的那样，真的是冲自己而来，以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生叹息背后又蕴含着什么样的意义。相比于成妖的祖脉是在为何而叹而言，他为什么会冲自己而叹，叶拙却是没有去多想，也根本不需要多想的了，虽然都是口口相传，但最重要的事情却绝不会有遗漏，叶拙可以肯定数万年来亿万万离云岛人在自己之前从来没有人曾经铸成金丹，最多也就是如枫岚老祖那样走了岔路勉强拥有了可比金丹的境界而已，最重要的是，便是枫岚老祖这样的族人，从没有一个功成之后还有回到过离云岛的。

    如果祖脉成妖之后依旧有所限制——比如像南荒境老榕树那样还要扎根于南荒——依旧必须驻守离云岛的话，不论自家祖脉从什么时候开启了灵智修成了妖族，除了自己他根本没有其他人可以对着叹息的，更何况，这一切还是在自己意外将族人血脉禁制破除，又意外因为受到祖脉感召之意进入这一方空间之后发生，有关这个疑问就更不用多想了。

    当然，叶拙也想到祖脉这一生叹息也可能不仅仅冲自己一个人，或许此刻白骨岭上其余族人也有所感受也不一定，不过那也根本不重要，至少于当下的叶拙而言不重要，此刻的叶拙不需要也还顾不上去考虑一众族人的事情。叶拙只想也只能凭着自己感觉行事，在叶拙感觉中，不论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祖脉毕竟是祖脉，之前成功让自己血脉深处的力量觉醒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除非对方也被魔意侵袭变成一个彻头彻尾大魔头，根本没有了血脉亲情，否则，但即便成了妖，开了灵智，那也依旧还是祖脉。

    被困于一处不得动弹，叶拙最迫切的是自然是脱身而出，但如今忽然听到祖脉一声叹息，自己脱身依旧还是首要需要考虑的，但如果能够弄清楚祖脉为何而叹，自己又能为其做些什么的话，叶拙肯定也不会有太多迟疑，便是冒些风险大概也还会出手，哪怕对方从头到尾一直都有杀意逸散，哪怕这一刻那道凌厉的杀意依旧锁定自身。

    千般念头只是一瞬之间，种种的思量猜测都只是听到那一声叹息，心生凛然的瞬间脑中闪过，一切究竟如何，还要叶拙接下来继续感受，进一步验证、确定才成。

    只可惜，只有那么一瞬间，待得那一瞬间过去，叹息之声余韵也渐渐平息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都恢复了过往，叶拙依旧被禁锢在原地半步不得动弹，除了行功运法，体悟周围之外，做不了更多，一如之前几个月，而周围也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杀意依旧丝丝锁定自身，隔着一重禁制的祖脉气意依旧磅礴浩荡，其处涌现的种种情绪也一如往日那样时而缓流慢淌，时而汹涌澎湃，时而直冲上天。若不是因为金丹境界足够清楚自身，若不是因为那一道叹息直入神魂，或许叶拙都会生出恍惚之感，觉得那只是自己被禁困久了，生出的一次错觉了。

    当然不可能是错觉，叶拙有着足够的自信，只是期望中的后续没有紧随着发生，让叶拙稍稍有几分失望，不仅仅因为关心成妖祖脉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因为自己当下的处境。毕竟，虽然已经做好了在这里长待数年十数年甚至几十年几百年的心理准备，但如果能够早一天脱身离开，叶拙当然会更愿意，甚或还能更进一步以后可以自如出入此间不受限制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而这一切想要实现，仅仅靠着自己修炼悟道却是没有可能短时间就有所收获，甚至是不是一定就会有收获也要等自己真的成功碎丹成婴之后才能知晓。

    自己的修炼悟道叶拙当然不会放松，但相比于自身，叶拙觉得从别处找寻机会更有可能，也更实际几分，至少在自己碎丹成婴之前如此。虽然面对成妖祖脉这样的存在，任何的变化于自己而言都可能蕴着无比的危险，但危险之中却也既可能蕴藏着机会，危机危机，原本就是危险之中寻觅出来的机会，可惜便是想要去赌去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的，几个月来的观探早已让叶拙明白，如此下去，自己真的可能要再这里长待许多年，而那一声叹息却是意外，让叶拙心中重新闪过丝缕希望的意外，奈何那一缕希望闪过之后，这一分意外却并没有继续更多，没有让叶拙觅得哪怕丝毫的机会，叶拙心底微微失望也就不奇怪了。

    那一声叹息之后，几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就在叶拙自己都已经没什么想法的时候，成妖的祖脉第二次闪过了让叶拙心神大动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