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炸马群
在挹娄和张广才的心里,他们弹子儿时的歌谣,又响起。 他们俩攀上的两棵树,离着很近,像在一棵树上似的。有月光投射进来。挹娄指了指自己耳朵后边,示意张广才往马耳朵后边弹。任何动物的耳根子都很脆弱,打在那里,马会很疼的,一下就能炸起来。 张广才会意,点点头。 二人把陶丸抵在手指甲上,瞄了起来。 二人在心下唱道: “弹一弹, 二百年, 三更叉, 四百八, 小红枣, 往里倒!” “倒”这个字,一念出来,手指的陶丸就弹出去——毕竟是黑暗之中,到底弹没弹到马耳根上,确切的不知道,反正,两匹马大惊,急溜溜嘶叫,象不可忍,跌跌撞撞地就冲出了树林。马惊就有这个特点:一匹马惊了,很快就感染另外的马,别的马也惊了,也向林子外边跑去。 这样一来,树林里的马群就炸开了,蜂拥往出奔跑,嘶鸣,挤撞,登时大乱。两个游动哨的兵士过来制止,但一看这样的局面,他们俩都不敢着边儿。 三个帐篷里的人都惊醒了。兵士们都是和衣而眠,出来,都是一身戎装,只有大胡子,匆忙间,套上一条裤子,用根绳子缠着裤腰,大喊着,“怎么回事?及卢的(夫余骂人话),马怎么毛了(惊了)?! 游动哨的其中一个兵士说,“是那只鹰,惊了马群!” “快,快骑马追!”大胡子下着命令,自己率先跑了出来,直奔靠车马道的树林边。 有个兵士跑来了,说,“禀阿尔什不什户,我们的坐骑也都跑了!” “怎么回事?!”大胡子大喊。 那个兵士说,“不知道。” 大胡子走到拴他们坐骑的树旁,看一看,说,“这是鹰?鹰能解开马缰的绳扣儿?”随后他指点着三个兵士,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你,你,你们仨,去追马,追不回来,杀你们全家!” 三个兵士应声,就跑了出去。 剩下的六个兵士,大胡子对他们说,“把驮架护起来!以防贼人!” 他们马上的驮架放在他们帐篷的一侧,有五六十架,那里边都是曹cao以皇上的名义赏赐的金银、绸缎和沿途换回的东西,这几乎是大胡子的命。他对追马的兵士说,追不回马,杀你们全家,实际上,他的顶头上司也对他说这番话,他敢轻视这些货吗? 大胡子返回他的帐篷,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手中握着一把鬼头大刀,走了出来,向护驮架的那些兵士走去。 张广才看到此,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大胡子这么小心防备,又没有得手的机会了。 挹娄和张广才还在树上,他俩离放驮架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想要袭击大胡子,不可能;去他的帐篷,找那颗珍珠,敢吗?放驮架的地方,离他的帐篷那么近……张广才示意挹娄下树。 挹娄就攀着树,爬了下来。 两人来到地上,挹娄伏在张广才的耳朵问,“阿洪,咱干啥?” “走吧,还干啥?”张广才说。 “咱不报仇了?”挹娄说。他还********地报仇。 “看来,”张广才伏在挹娄的耳朵恶狠狠地说,“没死一回,你是不愉作(舒服)!” “阿洪,咱不能……” 张广才截断挹娄的话,说,“姥爷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十年是多长时间?”挹娄掰不开这个镊子。 “十年就是……”张广才说话有些急,声音有些大。 大胡子那边仿佛听到这边的说话声,激楞楞地把头转了过来,说,“什么声音?有人说话?” 挹娄和张广才立即噤声。 大胡子对他的两个兵士说,“你们过去看看,我好想听到有人曲咕嚓咕地说话。 两个兵士,一个端着枪,一个拿着刀,提着十二分小心冲挹娄和张广才他俩这边走来。 张广才扯了一下挹娄,两人往树林的深处躲去。这时,阔力又“噶”地叫了一声。两个兵士停了下来,说,“鹰啊。” ——你能说红鹰阔力是无意识地叫吗?进到林子里,它每每在关键的时候,都有它的叫声。 两个兵士回去禀告大胡子,说是一只鹰。大胡子说,“我怎么听象有人说话?我听蹭了?” 两个兵士没再吱声。大胡子也没再说什么。 张广才扒拉一下挹娄,就蹑着手脚,往林子外边走去。 月亮太亮,明晃晃的,在月光里走,指不定被居高临下的大胡子看到。张广才和挹娄就弓着腰,串着路边的树空,往南跑去。 跑了很长时间,再也跑不动了,挹娄一皮鼓坐在了地上,大口喘了说,“阿,洪……我,我,跑不动,了……” 张广才也一下子瘫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喘着,说,“他,们……追,追不,上,咱们,了……歇,就歇,一会儿,吧……” 两个人就在地上瘫着,喘着。 阔力也落了下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挹娄他俩跑,阔力始终串着树空跟着,须臾不离。 歇喘一会儿,能说囫囵话了,挹娄问张广才,“阿洪,十年是多长啊?” ——挹娄还没忘掉这个茬儿。 “十年?十年,”张广才琢磨着怎么向挹娄解释“十年”这个概念,挹娄现在还掌握不了“十”。就说,“达子香开一次花,是一年,你知道吧?” “知道,”挹娄说,“就是一个冬天过后,雪化了,山林里返青,过不多久,达子香就开了。” “对,”张广才说,“这就是一年。” “啊,这就是一年。” 张广才伸出两只手,张开十指,把一个指头弯下去,“一年。等把这十个指头都过完了,就是十年。” 挹娄伸开自己的双手、十指,摆弄,摆弄,突然“咹”的大叫一声,“这么久,不干,不干!” ——挹娄算过账来了。肃慎人不笨。 挹娄“虎”地站起身来,那样子,要立即回去找大胡子算账似的。
张广才站了起来,按住了挹娄的两个肩头,他说,“说是十年,不一定就等十年,是做个比喻,意思是,君子能忍,有韧劲,就是十年过后,也要报仇。” 这话有效果。挹娄说,“这还差不多。不过,红鼻子头的事了结之后,咱就去找大胡子,朝他要咱的珍珠,还有我的包袱,里边还有吃的rou,生火的‘抹杜力’和‘抹杜力楂’,(石)刀——都得给我,不杀他,也要治他一个罪,生枪啊!不治罪还行?” “对,对对,是得治罪!”张广才赶紧应付挹娄。他可真怕挹娄返回去,找大胡子报仇。 “哎,对了,”挹娄忽然想起了什么,“公孙渊给的那个玉,还在包袱里……” “没有吧,”张广才提示他,“我看你挂在脖子上了?” 挹娄掀开衣衫去找,果然,挂在他的脖子上。 挹娄穿的是鱼皮衣,好淋水,现在已基本干了。可是,张广才的衣衫是布的,就不好干,加之前会儿紧张、跑动出汗,现在湿津津的,夜里又冷,张广才不仅打了一个冷战。 挹娄说,“阿洪,你冷啊?” 张广才说,“冷点儿,没事儿,咱快点走,一会儿就热乎了。” “好,咱走。”挹娄马上应和。 两人就又往前走。阔力也展翅飞了起来。 走一会儿,挹娄咧着嘴对张广才说,“阿洪,我饿了……” 可不饿?他们俩没吃晚饭。那会儿,有火儿拱着,不知道饿,现在,胃里的虚火撤下去了,还不饿? 张广才没办法。现在是任什么也没有,连生火器都让大胡子收去了,即便打到一只猎物也吃不了——你还能茹毛饮血,过着禽兽的生活? 阔力还是串着树空跟着他俩。挹娄停下脚步,对停在树枝上的阔力说,“我知道,你是个有灵性的阔力,刚才在林子里你到褃劲儿上(关键时刻)就叫一下,到褃劲儿上就叫一下。现在我对你说,我饿了,你能不能给我整点吃的?兽rou,不行,要是鱼,还差不多。你上哪个浅滩里给我和阿洪抓一条鱼来?” 说到这里,挹娄转向张广才,说,“阿洪,你说,生鱼咱们是不是能吃?” 张广才咧着嘴说,“能……吧……” 张广才想象不出生鱼rou是什么味道,但,捏着鼻子能嚼烂了,能咽下去,而且,能解饿。 “对,”挹娄得到张广才的支持,信心大增,对阔力说,“阿洪都说能了,你就去整吧,我俩先往前边溜达着,整到鱼了,你再追我俩。” 挹娄说的头头是道,象阔力能听懂他的话似的。实际上,阔力怔的喝的,只知道在树枝上跳换着脚。 挹娄说,“你到去呀!噢哧!” 挹娄往起哄阔力。 阔力只是在树枝上跳脚,还是不飞起来,挹娄急了,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陶丸,对阔力说,“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弹你了!” 挹娄向阔力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