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莽甚舞
大家一听公孙渊讲的是汉语,就一起问张广才。 张广才说,“他是辽东郡太守的二公子嘛,讲的当然是汉语了。” 说到这里,张广才扭头看看公孙渊,看他鸭子听雷状的,张广才向大家挤挤眼睛说,“怕客人听到的,咱们就用肃慎语,他不懂。” 大家点头应声。 ——在对待公孙渊上,就有特殊性。 特殊人,特殊对待嘛。 总之是客人,就得拿出肃慎人的待客之道。屯里的各家,把家里存的rou食拿了出来,准备煮小rou饭。 小rou饭就是把家里存的腌rou切成小块,和小黄米(蘼子脱壳后得到的米)放在一起煮。由于腌rou上有盐,煮出的粥有咸淡滋味,加上rou香、米香,所以,小rou饭甚是好吃。 正赶上这时乌日启力牙他阿米蚕山胡吉楼打猎回来了,听说有辽东郡的贵客来了,就把他打回的一头大狍子,现了出来。 现在你烤啥,都是剥了皮,收拾得干干净净,溜光水滑的,架在炭火上烤——其实,那非常不专业,山区猎手的烧烤,就是把动物的膛划开把里边的下水(内脏)掏出来,就把要烧烤的动物架在火架上,连毛带皮一起烤。 这样烤出的rou,有皮的香味,里边的rou,还没有木炭的烟熏味儿,甚是滋味。 开膛后,蚕山胡吉楼就把狍子肝割了下来,双手捧给公孙渊。 公孙渊急去看挹娄,挹娄说,“拿着,吃啊。好吃,养眼睛。” 公孙渊咧着嘴说,“就这么生着吃?” “那可不,”挹娄说,“要熟了吃,不就跟rou似的,养不了眼了。” 公孙渊想去伸手拿,半途,又把手缩了回去,晃着脑袋,还是不敢吃。 “阿洪,”挹娄对张广才说,“你吃一个,给他看看。” 张广才蹙动一下眉头。他也是不愿意生着吃动物肝。怎么说也有点生腥味儿,对眼睛有好处,也不是吃一口眼睛就一亮,立竿见影,有的可查。那样就是一个苦胆,也扔进嘴里,一挺脖噎进去。这不是那么回事呀。可是,挹娄——那翁巴尔君说了,敢不服从? 张广才就象一个下属似的,说,“是。” 接着,就接过蚕山胡吉楼递给他的刀,在那块肝上割下一块,放在嘴里,夸张地嚼着,连连说,“好吃,好吃!你看我,吃这一口还没等咽呢,眼睛就一亮!” 公孙渊咧着嘴看着张广才,看着他的嘴角处流出狍子肝上的血。 张广才知道他看自己哪里和看什么,就用手指肚儿,揩了一下嘴角,把揩下的血迹,又舔回了嘴里。 张广才边嚼边说,“好吃,管用!”说完,眨眨眼睛,使劲一瞪,看上去,两眼似是熠熠生光。 公孙渊来了兴趣,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蚕山胡吉楼递过的刀子,心惊胆战地割下一块肝,看着手中红得拉鲜(血乎乎的样子)的那块生肝,皱起眉头。 挹娄说,“吃吃,吃!” 张广才说,“吃。吃吃!” 公孙渊去看姥爷,花玉乔翘翘着胡子,笑眯眯地说,“吃吧,好。” 公孙渊一咬牙一跺脚,眼睛一闭,就把手里的那块生狍子肝喃进了嘴里。 在嘴里,他嚼着,品着,只有一点点的腥味儿,还能容得了。这比他以后吃人肝的时候,好过多了。 挹娄说,“把眼睛睁开。看看眼睛亮不亮?” 公孙渊秃噜一下,睁开了眼睛。他眨着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张广才说,“咋样?眼睛看啥是不亮了?” 公孙渊顿有所悟的样子点点头,说,“唔,是亮了一点儿。” 挹娄说,“你吃的少,要这一大块都吃下去,那眼睛,呼啦一下子!” 公孙渊把头摇得都看不出个数来了,“啊不不不不不不。”那样子,就是让他能长出千里眼,他也不会吃那么大一块生肝的,但还是找出一个理由,“吃饱了,小rou饭和烤狍子rou,该吃不下去了。” 那公孙渊也没吃小rou饭,因为,它变成“大rou饭”了。 ——乌日启力牙他阿米蚕山胡吉楼不是打回一只狍子吗?把狍子的下水(内脏)收拾出来,就把心、肺、大肠、小肠剁吧剁吧,一遭放到桦皮锅里煮。 这样的饭,叫大rou饭。味道上和小rou饭不同的是,饭里有内脏味儿,通常说的“脏器味儿”。肃慎族最愿意吃这种味道,因此,把它叫大rou饭。就是现在,也有人专门愿意吃那股味儿。而有的人是一口也吃不下去,闻一闻都要呕。 公孙渊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公孙渊把鼻子凑近桦皮碗边,闻一闻,说,“到会儿(等一会儿)那只狍子烤熟了,我吃狍子rou吧。这种饭,我吃不来。”
可是,除了猎人在野外,在屯子里大家围在一起,吃烧烤,不当正餐,大家吃rou喝酒,跳“莽甚”舞(《柳边纪略》和《宁古塔纪略》里都记名为“莽式”,想来是一种“音转”。古满语,许多单词发生“音转”现象)。这种舞蹈,在狩猎、捕鱼、捕貂、祝寿、结婚、拜祖、驱鬼时,都可以跳。边跳边唱“嫁令阔”。 “嫁令阔”是一种民歌的曲调,有些像古词牌。调意相同,歌唱形式也一样,有领唱,有联唱。只是内容不一样。 像今天,就得唱《留客歌》,大体意思是,“新来的豪杰,诚实的英雄,你听着,你记着,你向哪儿去?别一来就要走,且请吸了烟;别一来就要走,且请喝了酒。” 那时就有烟草吗?有啊。亚布力烟,种植历史最少有一千五百年。当时,猎人们采集来野烟叶,晾晒干了之后,带在身边,夜晚,蚊虫多了,就点燃一袋烟抽,主要是熏蚊子,偶尔吸入肺里,有麻醉的感觉,使之成瘾。吸烟的人才逐渐多了起来。 东北有“四大怪”,其中一条是“大姑娘叼个大烟袋。”实际上是,吸烟,成了待客之道,有客人来,家里的大姑娘,给客人点上烟袋,抽着了,再递给客人。久之,就以为是大姑娘抽烟呢。 肃慎人待客,都是少不了烟、酒、rou。 “莽甚”的舞曲跳到最后,就变成“哈康布力”,是男女相抱而跳的一种舞。跳着跳着,跳舞的两人就不见了…… 一般,男的,是宾客,女的,是主家的姑娘。这样的姑娘,都是没出阁的。至少,“依都尔门”*的时日没到,姑娘还没定下嫁不嫁。 《晋书》记载:“妇贞而****。” 可是,挹娄、张广才和公孙渊他们这些孩子们,可不去跳“哈康布力”,他们虽然喝的是都柿酒,但,也喝醉了,早就里倒歪斜跐着完达(梯子)到屋里睡去了。 ☆☆☆☆☆☆☆☆☆☆☆☆☆☆☆☆☆☆☆☆☆☆☆☆☆☆☆☆☆☆☆☆☆☆☆☆ *“依都尔门”是古肃慎的一种婚俗:男子役于女子一至四年,女悦,婚始定;否则驱之,另谋役于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