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星垂平野阔（5）
柳菲然心下已是吃了一惊。他少年成名，人又生得艳如桃李，一身武艺更是不俗，却自见秋无滟后心醉伊人，甘心任她驱使多年。那日燕翎在冷云阁处，他恰在外办事，待回过头来才发现秋无滟似有所思，更下令要他沿途跟踪燕翎。他久在情场，焉有不明之理，只是那燕姓少年不及弱冠，容貌倒是绝品风流，但不过与秋无滟相处短短三日，便令秋无滟对他上心十分，以至于柳菲然对燕翎动了杀心！ 他那柳色青青镖本来欲取燕翎性命，却在画舫外窥见那青衫黄裳的少年佳客，微醉的陀红，清俊难描的眉目，那清淡风华，竟半点不输纯是女儿家的秋无滟。心中动荡，竟没向对方出手。 此际激了那少年骤起身形，空中姿态优美绝伦，恍如踏月而来一般！柳菲然惊讶艳羡之余，又忆起昔日江湖中对“玉面飞狐”燕捷之赞，暗叹：“果然虎父无犬子！” 柳菲然不可否认的为燕翎的风采所折服，同样生为男子，自己怎么没有那般风光霁月般的洒脱自在？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燕翎在半空中每踏出一步，便吟诗一句，出手皓如明月。 柳菲然和百里追霜心中全都明白，这弱冠少年的武功已经深不可测。 百里追霜长叹一声，心知已不必自己出手，只叫了一声：“燕贤弟手下留情才是。”柳菲然虽非善类，却也并非大jian大恶之徒，况此人少年成名，也算是一代人杰，就这样毁了着实可惜。 燕翎的青袍，袖子略长，他出手间袍袖翻飞，一双修长的手白皙如玉，在翻转的袍袖间若隐若现，引人暇思。纵然百里追霜这样有定性的人也不由见他那容貌，那身姿而心动神摇，何况久在花丛中的柳菲然。虽同身为男子，却当真如玉如英，令人恨不能永远将之囚在自己身边，那皎皎明月如无法揽之不若毁之！过往二十年来，江湖中人盛传“玉面飞狐”微然一笑，引天下群雌束手，教天下英雄莫可奈何，只道是夸大其词，却如今亲眼见他遗子卓然风姿，柳菲然只叹生得迟了些，没法亲见那人微微一笑傲立风中的绝世风姿。也只有那样的男子才能掀起江湖中那样的波澜吧。 卿本佳人，奈何黄土垄中，也成一具枯骨。 慌不迭折扇一扬，右手推出，挥袖间再射出独门暗器——柳色青青镖！向燕翎打去！ 燕翎人仍在空中，本无从借力，自然也躲不开飞射而来的快镖。但见他右足足尖在左足足背上轻轻一踏，立时向下一坠，而后凭空又升起半尺来高，恰恰避开上下两路飞镖，而后，长袖一分，双手翻飞，使了一招“斜阳正好”，将那支中路镖的劲力化去，食中二指轻轻一叩镖身，那支镖便折了回去。与此同时，那上下两路才“波”的一声钉上船舫。 柳菲然侧身让过飞回的镖，才伸手掐住镖尾，手指一阵轻颤，燕翎不过是轻叩镖身，令其反折，却注了大力在镖上，显些捉不住。 他这一惊吃得可不小，连忙定下心神，才见那青衫少年正立在眼前不足半米，晶亮的眸就那样一瞬不眨，唇角浅浅一抹笑意：“柳公子的镖很重呢。”语越清音，却锋利割人。 燕翎的声音如同碎了的水晶，有了裂痕的琉璃，缺了口的风铃，本是无暇的，但透明清澈中总是或多或少地带着锐利，一如他的人，习惯性的面带微笑，但语句之间多少流露着锋芒。他本来就不是个会隐藏自己的人，也不愿在人前隐藏真我。 柳菲然出于本能的疾退，燕翎左足踏出，右手在身前划了半个圆，正是一招“吟风弄月”，左手中食二指一并点到。柳菲然左支右拙，竟跳不出那迷离的月影之外。 燕翎的武功师从“天外飞仙”，招式精妙怪绝，却又透着天然风雅，举手投足都如同在跳舞一般，仅是简单的让人一望即赏心阅目的“望月七式”便已是罕逢敌手，绵绵密密一化七，七再生四十九，连绵不绝，如同月影徘徊，挥之不去。他这般武功再辅以惊世骇俗的家传轻功“天罗步法”，更是让柳菲然应接不暇。本以为抬出“柳色青青”来他会有所顾忌，却不料竟这般结果。好在自己身上从来不带解药，否则一旦被他强迫可真无可奈何。 百里追霜倚着船玄叹了口气，根本不必他出手嘛。瞧这两个轻功堪绝的家伙，如同花间月下翩翩起舞般。只是柳菲然的身姿虽妙却怎么也穿不出燕翎织就的青色的月影。 无聊的将长空剑归鞘，一边暗自惊叹燕翎奇诡绝伦，却又风雅得狠的武功招式。 那一式“吟风弄月”看似简单明了，却在化出七七四十九招后招后还有后招，应该共是三佰肆拾叁招，百里追霜细细数着，心中在盘算着燕翎到底师出何处。他虽然自幼听父亲讲过众多江湖中事，却对“天外天，洞外洞”知之甚少，所以怎么也想不到那里去。 仰头望天，星斗满天。那轮冰月半圆未圆，辉光清澄，一气泄在那两人身上，更衬得武姿曼妙。若有人打架过招还打得如此风雅，怕也只眼前两位了。 有一瞬间，百里追霜年轻的心田掠过无尽沧桑：那容颜秀丽，气质高华的青衫少年，才及弱冠，经历了的却是家变灭门，幼失双亲，又为生父所累。只因他父亲生前种种，便叫他才一踏入江湖便成了众矢之的，多少人垂涎于传说中的武林至宝——玉玲珑；又有多少人是见他年少以为可欺？这江湖路对他而又言竟是如此的难走，而他不过是想找回meimei和为乡邻讨回个天理公道。 正思忖间，耳听得“叮”的一声，侧头让过，闪目一瞧，却是柳菲然纨扇飞出，撞上了船玄。而燕翎手里也不知几时多了一把薄如蝉翼，寒比月华的长剑来。心中暗笑自己走神。 息晖剑一声清吟，剑光琉璃般向柳菲然划去，出手竟是不再留半点余地，瞧那架势大有要将某人立斩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