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羌姜华兰
边疆的月亮也不知什么原因总是比临安城的要圆些。楚昭南坐在自己的帐篷里，看着面前琉璃庄送过来的第五封信，仍旧不是顾陵歌的笔迹。他很久之前就知道顾陵歌的性子对于感情来说太空白了，他们在一起这十多年从来没有一次顾陵歌是正面回应过他的，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都没有过。 琉璃庄的信从来都是为了询问公事进度的，私人的消息只是一笔带过。但就是这一笔，楚昭南还是希望由顾陵歌来写。很多时候情愫都是很复杂的东西。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谩骂的语气从心上人的嘴里也比从其他人那里来的好听。 琉璃庄里很多人都说过楚昭南和顾陵歌是绝配，从小的青梅竹马加上生死之交，再怎么说修成正果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惜了顾陵歌一直不开窍，弄得楚昭南的身份也是不尴不尬。顾凉月每年回来都会贼眉鼠眼的问他进度，可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还没有，那种尴尬，越来越难熬了。 沐城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说是当年很得民心的一个土司盖成的。只是因为土司去世得早，人们觉得实在是没有人有比及土司的贤德，干脆也就不再安排人住进去，反而是做了法事烧了香供奉了起来。能够被供在里面可是这里最高的荣誉了。这边的人口以苗族为主，混杂了巴族人和汉人，当然做不到完全的平等，也就是相对。 夜深露重的时候，空荡荡的宅邸里响起清脆的银铃声，银制品的撞击在银色的月光下虽然诡异但是无比悦耳。华兰看着正厅当中的长明灯，穿了一身苗族特色绣花服饰的铁铸少女姿势妖娆但不下贱的托着烛盘，在橘黄色的灯光映照下显得异常美好。烛火毕毕剥剥的闪烁着灯花，衬得夜色更加空寂。 “族长。”华兰虽然是百夫长的千金，但是对于面前这个从来不出大宅、衣须皆是白白的老族长，还是敬畏大过于娇俏。苗家人擅长蛊毒，之前混迹在断蓝山系的巴族人和苗家人通婚，巴族的咒诅之术和蛊毒之法结合，慢慢的衍生出另外一个组织——羌姜。而羌姜人的首领就是名为南疆远行客的行踪不定的侠客。 从来没有人真正确切的知道这一群人住在那里，也没人知道他们组建的目的是什么。只有在第三任土司死后，为了这大宅的归属问题他们出来过，把那些不同意把这里用作祠堂还屡次捣乱的家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羌姜是随着苗家人的定居而出现的，传到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因为他们的隐蔽性和深居简出，没有人知道羌姜具体还有多少人存在，只知道南疆远行客还活跃在人们的视线里。不停的有流言说羌姜没落了，但是并没有得到过南疆远行客的任何证实。 沐城曾经是整个羌姜的聚居地，可是现在一提到羌姜，城里所有的人都会不自觉的看看大宅，然后默默的摇头，三缄其口。楚昭南虽然说以来就注意到这点了，但是这么几个月过去仍旧没什么太大进展。千楼之鼎可能在南疆远行客的手里这件事他之前已经知道，他之所以没有太过明确的拒绝华兰也在这里，要是能再深入一点的话，或许就能套出什么消息了。 “兰兰，我告诉过你的，感情这种事情强求不来。”老族长虽然不出门但是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华兰的小心思和那件有关爱情的小事情在这沐城沸沸扬扬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看看自己一向喜欢的孩子好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老族长摸摸雪白的胡子，声音苍老平和：“兰兰啊，老伯伯也不是没有年轻过，知道什么是爱情。只是你也看到了，那年轻后生连见你一面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着实是不适合你的。” 华兰不是所谓的什么圣女，也不用承担整个沐城的使命。老族长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华兰的百夫长父亲华烨为了整个沐城作出了极大贡献没错，但这不是老族长偏袒的理由。感情里面，不是偏袒就能成事的。 “华兰知道，但是华兰还是想请老伯伯见他一面，就算我们之间没有结果我也还是想为老伯伯引荐。”华兰其实是很通透的女孩子，虽然说生在民风开放的地方但也不是没脸没皮。楚昭南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之类，但是从短暂的几次接触来看，他是个君子，对沐城该是有用的人才。若是简单的回了临安城，那么再找一个这样的人就更不容易了。 “是么？既然兰兰这么说了，那明儿伯伯我就叫人去送拜帖。”虽然说西南苗家和临安那边的风俗不怎么一样，但是在待客礼节上倒也是融会贯通了一部分。送拜帖什么的就是从这里演变而来。 翌日。 楚昭南收到空空白白一张纸的时候整个人有点懵。拜帖从来没有见过是这么写的……然而和常栋商量了下还是觉得去一下比较好，收拾下楚昭南还是去了。常栋不敢贸然的跟上去，在沐城的地界上，老族长的威信比他们可厉害得多。很多事情应该还是要仰仗他的才对。 “散骑校尉楚昭南见过老族长。”楚昭南在进大宅的时候被守门人收走了兵器和盔甲，反而是给了他一身很宽松的便服，袖口是大条的色彩缤纷的拼接图案，虽然有些惊异，楚昭南还是乖乖的穿上，然后恭恭敬敬的行礼。沐城权利顶端的男人啊。 “校尉客气了，坐吧。”头上挽了厚厚一团呈牛角状的蜡染深蓝布巾，身上也是一身青蓝色，老族长比想象中的更为平和，没有那种妖魔化的所谓穿金戴银。苗家重银，自古皆然，只是说更为朴素，不是所谓的节日盛装。 “听兰兰说校尉是个人才，老夫不才，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校尉。”直截了当，老族长的话异常清楚明白。楚昭南也不是笨的，能够让老族长这么重视的事情，他下意识的觉得和羌姜有关，直觉。他点头，一副年轻人该有的谦卑恭谨。 “公子来这里这么久该是知道羌姜的吧？”看着楚昭南点头，老族长脸色淡淡。他的眼睛就像是深深的古井，什么也看不出来，所有的光芒照进去都是虚空。 “那么，老夫的问题也就简单了。老夫是羌姜的人，现在羌姜缺人手，老夫看公子也不是没有兴趣，是否可以考虑下？”很多人知道羌姜是因为那股神秘的力量，但是在沐城，羌姜更因为巨大的地下藏宝库闻名。所有人追求羌姜的原因大部分也就在此。 世界上没有人不为了钱动心。金钱和感情，从来是人类无法抵御的天然杀手。 “在下不才，斗胆请问是不是在下答应了就要长久留在这里修习？”楚昭南对于外人传的奇怪神力也好，巨大宝库的传说也好，他都兴致缺缺。能有所学习自然是好，但是他从来不想把自己捆在这里。临安城里还有爱人，长陵上还有家族。 老族长迟疑一会还是点了头，他刚刚已经认识到楚昭南是不会留下来的了，那是很简单的问题。羌姜的要求除了终身镇守之外还有绝对通婚，如果招到的人是汉人，那他就必须同时娶一个巴族新娘和一个苗族新娘，生下的子嗣由两个母亲共同抚养，蛊毒和诅咒之术都要同时习得，等到成年之后由全部的羌姜人员决定如何安置这位孩子。 很明显的，楚昭南已经是有了心上人的，不然不会问出那种问题来。老族长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也见过无数的人来毛遂自荐，所以能够一眼看出来楚昭南其实很有资质，但是人家不喜欢也不能过度的强求，只能说一切随缘。羌姜的未来，不能也不可以强求别人的人生。 事实上，，没有人有那个资格和本事去苛求别人的人生。哪怕是天罗大人也是一样。 “请老族长恕罪，昭南在京都已有心仪的人，不能答应族长。”华兰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了老族长，包括楚昭南刻意散出去的关于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这件事。 “没事，是老夫强求了。”老族长也是开明，没有做过多的挽留，寒暄几句也就送了客，倒是大方的把那套衣服送给了他。 在门口的时候，楚昭南看到了泪眼婆娑仍旧是笑着的华兰，心里淡淡的叹口气，第一次直视着华兰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仍旧有爱慕但是已经没有疯狂和执念。两人相视一笑，很多情愫就那么慢慢的破碎、重组。 “江湖再见。”华兰先开口，楚昭南点头。两个人站在古色古香的大宅门口，穿着苗家气质很浓厚的衣服，站在明媚的阳光下，树影娑婆挡住些许轮廓，声线颤抖但是异常鲜明。一瞬间的定格，成为此生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