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章 宝林寺1
李桐和阿娘一辆车,说着闲话,不紧不慢赶到宝林寺,车子停进福音阁后院,这会儿时辰还早,娘儿俩上了二楼雅间,先喝杯茶吃几块点心,歇一歇再上山。 雅间在福音阁转角,三面有窗,一面窗户对着宝林寺山门,另一面窗户是对着京城过来的方向,还有一面,对着福音阁挑空的大堂。 两个人刚刚净了手坐下,从京城方向,不紧不慢过来了几辆车、一队人,最前一辆车旁边,一个二十出头,面容清俊中透着丝丝峥嵘的男子骑在马上,目不斜视,神情冷峻,男子身上的靛青薄斗蓬不时迎风扬起,露出里面的月白长衫。 “这是哪家的哥儿,气势不凡,就是看着有点不合时宜。”张太太和李桐一起看着越来越近的男子,低声评价,她们娘俩一向说话随意。 “车上有徽记。”李桐顿了顿,示意男子旁边的大车,“是季天官家的,这大概是季天官的儿子。” “是先季皇后家?怪不得气度不凡,季皇后……唉,也是遇人不淑。”一个季字,让张太太敏感的联想到了女儿的遇人不淑,顿时神情黯然。 李桐没留意阿娘的黯然,她还在盯着季天官长子季疏影。 早些时候,甚至早在晋王立太子前,季疏影和姜焕璋就相交极好,绥宁伯附庸风雅,季疏影相当捧场,送了许多锈迹斑斑的破烂青铜物件儿给绥宁伯。 他和姜焕璋翻脸交恶,是什么时候的事?好象是在追封周贵妃为庄懿太后时,是因为用哪个字,还是因为追不追封,她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从周贵妃追封为庄懿太后之后,姜焕璋时常恶骂的人中,就多了个季疏影。 后来,她从钱老夫人支离破碎的话里,听出了点滴端倪,季家,因为季皇后的死,极恨了周贵妃,以至于深恨整个周家,可皇上和杨太后,特别是杨太后,却一直对周家礼遇有加,周家的荣华富贵,一直绵延到她死那天,杨太后的述说里,从周贵妃其实对她不差,至少让她活着了,渐渐到周贵妃待她如姐妹,总之是一年比一年待她好,以至于后来,周贵妃对她,就到了极其敬重、视她如姐、恩重如山…… “桐桐,坐下歇一歇,尝尝这个,清香得很。”张太太柔声叫着倚着窗台,怔怔出神的李桐,李桐恍过神,坐回到张太太旁边,掂了只张太太指点的白菜包子,确实,清香得很。 两个人喝了一会儿茶,起身下楼,从宝林寺正山门一路往上。 虽然贵客们多数还在路上,可宝林寺里已经布置妥当,这会儿的寺里,经幡招展,香火缭绕,宝相庄严中透着光鲜富丽,却几乎没什么人,相当清静。 这是这一生,李桐头一次踏进神佛之处,李桐提着心,跨进殿门,提着颗心,跪到了弥勒佛面前。 这样的经历,为什么会降到她身上?难道是佛祖怜悯她?给她这一次改过的机会?李桐仰头看着笑看世间的弥勒佛,佛祖目视三千大千世界,她渺如蝼蚊…… 她没恨过谁,她一世悲凉,都是因为她自己的愚蠢,半分怪不得别人。 而且,她的悲凉,只在她心里,在世人眼中,她那一世富丽繁华,一生都活在烈火烹油、锦上添花之中,一个女人能有的尊贵,她都有了…… 无智大和尚说过,一切皆是因果,有果必有因,那她这样的死而复生,因在哪儿?果又在哪儿? 佛祖洞晓百事,却一言不发。 张太太默然看神情痴呆的女儿,心疼如刀绞,看着女儿慢慢恍过神,缓缓磕了头,站起来。 “腿麻不麻?”张太太不敢多问别的,又心忧难忍,弯腰拍了拍李桐的裙子,低低问道。 “阿娘,我没事。”李桐心酸难忍,伸手挽住阿娘,和阿娘一起,往后面正殿进去。 正殿前巨大的红铜香炉旁边,两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女人正在擦拭亮的发光的香炉。 两人都是一身麻灰缁衣,手里举着块厚大的细白布,在香炉上仔细而慢的擦来擦去。站在香炉那边,面对李桐和张太太的女子身材略高,眉眼清淡,靠近李桐这边的女子,身形娇小玲珑,只看背影,透着nongnong的柔软娇弱之意。
听到动静,靠近李桐这边的娇怯女子抬头看过来,李桐迎上女子的目光,愕然呆住,这不是福安长公主么? 福安长公主盯着李桐满脸的愕然,微微蹙眉,下巴不由自主往上抬起,一股子睥睨傲慢,扑面而来。 李桐急忙深曲膝到底,行了个极其庄重的曲膝福礼。 福安长公主手里的抹布离开香炉,目光微冷,微微侧头打量着李桐和张太太,以及随行的诸人,李桐行了礼,头不敢抬,拉着张太太,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几步,退进了门槛,拉起莫名其妙的张太太,转过身,急急从原路返回到前殿。 福安长公主轻轻‘哈’了一声,重新将抹布按到香炉上,心不在焉抹了两下,看着探头看向她的心腹使女绿云,努嘴示意李桐消失的方向,“让人去打听打听,这是哪家女眷。” “嗯。”绿云答应一声,招了招手,一个婆子从殿内飞奔而出,领了吩咐,很快就回来禀报,“说是绥宁伯府世子夫人李氏李桐和母亲张太太。” 福安长公主‘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抹了两把香炉,看着绿云蹙眉问道:“咱们以前见过她?” “我觉得没有。”绿云皱眉摇头,她记性极好,但凡见过一面的,都能记得很牢。“也许是常来宝林寺,她看到过公主,公主没看到她。” “要是那样,她恭恭敬敬避开就是了,那一幅见了鬼的样子是什么意思?”福安长公主嘴角往下扯了扯,“你看到她了?你看她有多大年纪?” “十几岁吧,小得很。”绿云只看到了曲膝行礼,和垂头避开的李桐,她没看到她的神情和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