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卷终-镶金玫瑰
波尔多庄园，商会秘密会议大厅。 宽大的会议室里此刻已经坐满了人，但是在几根空心的铜柱子里装满的冰块的辐射下，在这盛夏之日却保持了一丝难得的清爽，而巨大的黑曜石石桌周围，衣装革履的绅士们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时不时用眼睛瞅向坐在主席第三位的小个子，他穿着一套复杂但是又极其庄重的黑白礼服，灰白的头发整齐的斜梳向脑后，一双和脑袋比例不符的大眼睛带着厚厚镜片仔细的观摩着端放在石桌上的一张张图纸。 这小个子手脚麻利，但却比普通人矮了足足一半，仔细观察，还能发现那活动的手指只有四根，但却灵活的不可思议，这赫然是一个侏儒！一位来自南方丘陵的工程学匠师。 乔夫-钢栓，整个北疆有名的工程学名宿，同时也是来自侏儒之城瑞根莫尔的大匠师，大工匠理事会的常任理事，也是敢于生活在人类世界为数不多的异族大师之一。 但是此刻，这位大匠师双眼里却显示出迷醉的色彩，他的小手指一寸一寸的划过精密的图纸，嘴里不断的发出惊叹声，站在他身边的波多尔商会会长，帕尔斯的父亲文斯-波尔多则恭敬的问道， “乔夫大师，您看这卷图纸...” “嘘！” 老侏儒转过身，伸出手指放在嘴前，比划着一个安静的姿势，然后不管不顾的继续查看图纸，这种姿态让文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联想到这张图纸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以及眼前这位大师的身份，他又将那一丝丝不舒服强压了下来，继续恭敬的等待大师的结论。 “呼...” 几分钟之后，乔夫长出了一口气，他接过身后侏儒学徒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端起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开口向满脸期待的文斯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卷图纸，但我必须说，这绝对是个杰作！哪怕放在瑞根莫尔的工匠理事会，这也是大师级的作品！其中包含了大量最简洁高效的机械冲动理念，更重要的是它的结构已经被简化到了极致，这样即便是只具有少许工程学知识的学徒们，也可以很轻易的cao作它！并且能保证在出现问题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能排除并且解决，很不错的东西，你们捡到宝了！” 文斯听到这位以毒舌著称的工程学大师如此高的评价，吃惊的都有些合不拢嘴了，他结结巴巴的问道， “真。。真的吗？” 不过乔夫则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大概在组织语言，毕竟侏儒语里充满了各种和工程学有关的机械名字，要转换成人类语言非常困难，不过半分钟之后，乔夫放弃了这种念头，他直接说道， “单论这图纸的内容来说，其实也无非是一套提纯装置，这种装置实际上在瑞根莫尔已经被发明出来并且普及了。” 这句话就让文斯提起的心猛地坠落，已经普及了？那就是说，这套图纸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呀！ “不过...” 乔夫的一句转折，立刻引起了文斯的注意，他抬起头，就看到乔夫满脸迷醉的抚摸着眼前的图纸， “那种普及的设备只能供给侏儒药剂师使用，而且没有了瑞根莫尔的电力供应，那些东西就变成了一团废铁，毫无用处，所以我才说这图纸是大师级的作品，它完美的使用了机械传动的理念，以力学三定律为基础，巧妙的将人力转化为高速的向心力，同时还能保证这种向心力的完全可控，最重要的是，在这卷图纸里我完全看不到任何瑕疵，完美的就像是千锤百炼的成熟作品一样，你知道吗？要是将这种机械传动和力学构建的新颖理念拿到瑞根莫尔，几乎立刻就能掀起一场小型的关于工业的革命！” 乔夫大师停了停，继续说道， “这才是这卷图纸最重要的地方，它给瑞根莫尔提供了一种新的理念，加尔-闪金殿下发现并赐给我们的电能并不是万能的，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还需要关注那些用人力或者其他来源提供能量的组合方式，而且你看看这些图纸绘制的时候使用的单位和对零件的要求，必须完全一致，要求在必要时可以随意调换组装，它甚至还提出了模块化的生产概念，要知道这种高深的工程学理论哪怕在瑞根莫尔，也没有太多工匠能理解透彻，这图纸绝对出自一位真正的大师之手。” 文斯再次震惊，尽管他根本听不懂眼前这位侏儒大师如同天书一样的解释，但最少有一点他绝对明白，那就是自己捡到宝了！ 不过当他看到侏儒大师的手不停的在图纸上划拉的时候，精明的会长几乎是立刻说道， “乔夫大师，这卷图纸留在我们这里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实际上如果您能将这份图纸帮我们复制下来的话，你完全可以带走这原稿！”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 乔夫听到这话，几乎是从地面上跳了起来，尽管是疑问，但他的双手却紧紧地抱着图纸，显示着这位大师的决心。 “恩，您完全可以相信波尔多商会的诚意！” 文斯微微一笑，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 “咔嚓” 钥匙的轻响声惊动了刚刚睡着的温蒂，她有些惊慌的从残破的被褥上爬起来，双手紧紧的握着一把脏兮兮的短匕首，她拼命的将自己瘦小的身躯向黑暗里挤去，满是伤痕的胳膊无助的颤抖着。 她在害怕，害怕接下来又是一顿毒打，尽管已经逃离了那个鬼地方，但苦痛的记忆仍盘旋在温蒂的脑海里，惨叫，喝骂，虐待，她人生前十二年几乎都是这些阴暗的回忆，她不记得自己的父亲，也不记得自己的母亲，她只记得一次次因为饥饿而哭泣，因为被毒打而哭泣，因为要被卖掉而哭泣。 直到她从丛林外找到这把匕首，并且用它刺入了那个想要压在自己身上的胖子的脖子里，从那个时候开始，沾满鲜血的手就一次次的出现在她的梦里，直到现在。 “啪” 这间已经关闭了快一年的店铺的大门被推开了，久违的阳光涌进来，那些飞扬的尘土在阳光下飞舞，让温蒂记起了久远的记忆，那是曾经纯白的庄园，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在草地上奔跑着，追逐着色彩斑斓的蝴蝶。 “温蒂，温蒂，快过来!” 温柔的声音呼唤着，尽管没有见过面，但面色肮脏的小女孩知道那就是自己的母亲，那是温和的，让人怀念的声音。 但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的瘦弱身体显然无法承受这种深沉的美好记忆，于是，当一高一矮两个声音挡住阳光，并且一步一步走进来的时候，温蒂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双手一松，匕首掉在地上，她本人也虚弱的趴在了那里。 “当啷” 清脆的碰撞声立刻引起了胡夫和伊莱文的注意，他们朝黑暗的墙角处看去，发现一坨黑色的东西趴在那里， “嘿，那是什么？波尔多城的特殊欢迎仪式吗？胡夫！” 已经换上了一套合身的小绅士礼服，还拿着一根黑色手杖的伊莱文指了指那不停蠕动的黑色物体，笑盈盈的看着身旁的护卫长。 胡夫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豪爽的佣兵用脚踢了踢那物体，结果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呼救， “救命...救...命。。” “哦，知道了。” 胡夫放下了左手一直握着的剑柄，歪着脑袋对伊莱文说， “那只是小乞丐而已，旧城区这种小鬼很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他们就随手摸走你的钱包，或者从你身上拿走一件值钱的东西，拿到黑角那边换些零钱买东西吃，不过他们的下场一边也很惨，要么被那些黑帮驱使着去卖命，要么就像现在这样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饿死” 胡夫说的轻松，但问题是伊莱文哪里见过这么惨的同龄人，前世哪怕再混蛋的城市里都有孤儿院来收容这些小乞丐，胆敢随意伤害他们的，很快就会有警察叔叔找你喝茶谈心，哪怕是在萨姆城那段日子里，莫格丁庄园周围也都随时布置着大量的护卫，哪里能有小乞丐逃到那里去。 所以在看到枯瘦如柴的温蒂的时候，他那仅剩不多的良心便开始隐隐作痛， “算了吧，胡夫，你去找个嬷嬷过来照顾她，顺便找些工人，我要把这鬼地方好好翻新一遍。” 说完，他就转过身，抬头将整个店面打量了一遍，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俗...真俗。。一点特色都没有，怪不得这家魔法用品店开不下去了呢...” 而胡夫则挠着光白发亮的脑壳，一遍磨蹭着一遍对伊莱文说， “伊莱文少爷，恕我多说一句，你别看现在她很可怜，但你救了她之后，说不好什么时候你珍稀的东西就会少上那么一两件，所以我的意见是，把她扔到外面去，一会就有人会来把她抬走的。” “嗯？” 伊莱文扭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胡夫，然后又瞅了瞅那已经不动了的小乞丐，想了想，他便走到小乞丐身边，蹲下身，用手将她的脑袋抬了起来，结果就看到温蒂那满是泥污和其他东西的小脸，顿时一阵反胃，但伊莱文还是强忍着不舒服，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温蒂的脸颊， “嗨，死了没？” 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温蒂被这一下打醒了，她挣开眼睛，就看到了伊莱文那张永远是笑容满面的小脸，和那双如同星空一样明亮的眼睛， “你是天使吗？” 温蒂摇摇欲坠的问道， 伊莱文则沉默了，过了片刻，他咧嘴一笑， “是的，我是。” 看着温蒂艰难的露出了笑容，然后眼睛一翻，就晕倒在了地上，伊莱文耸了耸肩，站起身，拍打着手掌，然后对胡夫说道， “两队工人，一位照顾她的嬷嬷，还有。。嗯。。我想想，顺便帮我把那套炼金工具和药材带过来。” 胡夫应了一声，眼看无法说服伊莱文，就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了，不过当他刚刚走到门口，却又被伊莱文叫住了， “哦，差点忘了，给你这个！” 说着伊莱文扔过来了一个用木塞封好的小瓶子，里面装着的正是当时伊莱文胡乱鼓捣出的三份“药剂”，不过在旅途中他将只是那高度浓缩的药材精华用炼金术再次加工了好几次，终于制作出了这种红色稍显暗淡的新药剂，对此万法之书给出的名称是“改良型中级生命药水”，不过其效果到底如何，伊莱文心里也没有底，但最少绝对要比那随手制出的初级生命药水好很多。 “这可是保命的东西，好好保存着吧。” 说完就背着手走上了楼梯，想要去观察二楼的情况，胡夫则咧嘴一笑，将锥形的小瓶小心翼翼的放进了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吹了声口哨。 “哈，伊莱文少爷，像你这样的好心人总会有好报的！” 说着这不正经的佣兵头子就哈哈笑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拿着一份面包和一杯牛奶的伊莱文偷偷摸摸从二楼走了下来，他左右看看，发现确实没人之后，快步走到了温蒂面前，用手拍醒了她，然后像喂小猫一样将面包和牛奶放在她面前，还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他早上离开波尔多庄园的时候，顺手从餐桌上拿的，不过这也是因为老霍尔做主，送了他一个微型的空间戒指，否则他绝对不会带这些没用的东西在身上的。 “吃吧吃吧...” 伊莱文看着低着头大嚼大饮，时不时还抽泣一声的温蒂，心里那点仅剩的良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于是他长出了一口气，也不顾地面的尘土，一屁股就坐在了温蒂的对面，拿出了万法之书的笔记本，泰坦魔法体系早已复刻完毕，但真正的学习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阳光照下，在地面上印出两个小小的身影，彼此无言，却又好像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