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褴褛伊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难闻却使人上瘾的水汽,爬满蛇虫鼠蚁的仓库中,躺着一个女人,手脚被用特制的软绳绑着,衣衫不整,像一件摆在货架上的货物。巴掌大的脸上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嘴里堵着一条袜子是为防她出声的,丝丝鲜血不断从中流出。 大门“嘭”一声被人撞开,一抹强光射入,如是一盘倒翻的颜料,在地上一寸寸晕染开来。 “唔……唔唔!” 映入鲁修崖眼帘的即是如上一副场景,他心中蓦地一跳,因为那女人在不停颤抖,伴着一声声诱人心魄的哼叽声,还有楚楚可怜的眼神。没有一点点防备,眼前的一切,直击他心窝。 “嗯?怎么是绑匪的窝点?”禁军统领葛三心头存疑。他们原来是得到九韶天尊在此出没的消息才冲进来的,虽然事实与预判不符,仍是第一时间示意手下前去松绑。 口中布条刚一解下,女子羸弱的话音响起,“饿,救命……给我吃的,我快饿死了。 鲁修崖自己愣神片刻,醒过神来倒先指责别人,“愣着干嘛!平八,火速去望江楼定一桌酒席,送到这里来。” “啊?” 仓库里的众人,包括那名女子,都被他的命令惊到了。 鲁平八俯身提议,“大公子,是不是送一笼包子来救救急比较合适?我见隔壁就有一家包子铺。姑娘您说呢。” 女人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是……是,包子,我要包子。” “那你快去。”鲁修崖显得六神无主,尽量维持住风度道,“两样全都去办,先拿包子来吧。” 整间仓库站不下几个人,却黏黏糊糊的凑成一团,在解绳子的两人直到现在都没能解开。女人大感吃痛,这才说到,“别解了,越解越紧的。我现在没有力气,等我吃饱了,我教你们怎么做。” “让我看看。”鲁修崖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挤进来细看,他瞧过后,认真的道,“看来抓你的人下了一番功夫。这是千缠丝软绳,没有万刃剪,任何器物都割不断的。” 女人委屈道,“是啊。我在半个月前就被抓进来了,这三天连送水送米的人都不再来,我快饿死了。” “不要担心,马上就会有吃的了。”鲁修崖忽的想到一个对策,“姑娘若是不弃,请让在下试试,以我家传的指法兴许能帮你把绳子挣开。” “再试也没有用的,先让我把肚子填饱吧。要是绳子再紧,我连饭都咽不下啦。” 在她哀叹同时,鲁平八以冲刺的姿势拿着两个rou包子回来了。 鲁修崖接过包子,扶起女人柔若无骨的身子,一口口的喂她,“你先吃一点,等解开绳子再安排以后的事。”他毫不顾忌别人的眼光,两人的亲密程度,似认识了很久一样。 女人吃过几口,说话稍有了底气,“我知道千缠丝软绳难解,还是找人执笔替我代写书信一封,叫我师父来解好了。” 鲁修崖更为执拗的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姑娘也许有怀疑,但在下是很有信心能把绳子解开的,你要跟我一样有信心。” “那你……”这女人像是要来一场热泪盈眶的感激,却又作一小口吞咽,奇怪的问,“那你到底要什么时候解呀?我又不能动,你一伸手不就抓到绳子了。” 鲁修崖面容僵住,尴尬地道,“是,是在下过于拘礼了。”他朝旁人使一眼色,命令道,“葛统领,你们得先出去一会儿。这解绳的手法是我家传绝学,不希望外人看到。” “好,我去附近再找找有没有可疑人士。天机营将士,全跟我走。” 葛三带人退下后,鲁平八随即也识相的把鲁家的几个人拉去外面守着。 女人抬眼看着一排排整齐划一的脚步迈出,追问到,“公子,你好有权威的样子哦。可你应该不是官府中人吧?” “在下鲁修崖,你叫我修崖就好。”虽然有些答非所问,但眼前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他心头都在思考要怎样完美的解开绳子,既不能碰坏了姑娘的皮肤,又不会使自己显得太狼狈。如此水嫩剔透的肌肤要是有所损伤,别说是人家姑娘,他都难以承受。 女人轻轻松松笑道,“你别再看了,还是快动手为妙。再看啊,我这身子就要被你看光了。” 鲁修崖这才惊觉女子身上的衣物稀少,赶紧将自己的衣带解去,脱下外套。 “啊!你要干嘛?”女子一改常态的尖叫道,“还以为你是好人,真是错信了你!别以为外面都是你的人你就可以乱来,我也是会武功的!我……我幼学棍棒,少学刀剑,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你要是敢靠近我…我用牙咬死你。” 女子以为说得不够狠,一边蹬着腿往墙角退,一边闭着眼睛哇哇乱叫,“我真的警告你……狠狠警告你!我师父很厉害的,我…我还有师兄弟会替我报仇,地府里面也有我的人。不就吃你一个rou包子嘛……还你就是了!哇……咦?” 突然感到一件衣物落在了肩头,然后听那男子的声音道,“姑娘,我只是想给你披一件衣服。” 鲁修崖只着中衣,依然风度翩翩。但是想也知道,刚刚那段喊叫传出去,门外那些手下肯定会开始怀疑他的人品。 女子盯紧了他,小脸微红,“那什么,你快给我解绳子呀。” 鲁修崖蹲到姑娘身侧,告罪道,“在下失礼。这就动手。” 他抬指在绳子交接处一点,一股真气窜出,绳上的千缠丝便像几十根弹簧一样向两边爆开。 女子睁大了眼睛道,“天输一指!哦,你姓鲁,是那个工神鲁家的鲁?”这时她手上的绳子已解,毫无痕迹的搭上了鲁修崖的肩膀。 鲁修崖擦擦汗道,“没错,我是当代杰王的大儿子,些些微名,不足挂齿。” 女子笑道,“传遍天下的微名呢,还不足挂齿啊!还有脚上的,能一并帮我解开吗?” 鲁修崖尚没得意两个呼吸,随即汗颜,“天输一指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姑娘脚下的绳索在下怕是没办法再解了。不过在咸安别馆中还有学过天输一指的鲁家子弟,姑娘只要随我过去就行了。” “要去你家吗?”女子脸上更红了,低头道,“那你抱我过去吧。反正我本来就是想去的。” 鲁修崖疑惑道,“姑娘原就想拜访鲁家?在下还没请教,姑娘是什么身份,怎会被困于此。” “你还不知道吗?那你转动脑筋想一想,我刚才说了我师父可以解千缠丝,你就猜不出我的身份?” 鲁修崖心神震动的试问,“难道,输攻墨守……你是墨家的?” “是,我正是墨家传人。”女子嘻嘻笑道,“这次师父命我到青鏊皇宫送解除御翎阁机关的秘钥,可惜就在途中被劫了。师父明明说我的功夫足够出师了,却刚一进城就被人制住,想想真是没脸见人了。” 鲁修崖试想墨家通机关术,武功却不怎么样,传下来的招数都是花拳绣腿。是以毫不考虑话中的真假,诚恳地道,“抓你的人定是九韶天尊,他是抓了你以后才想起谋夺御翎阁中的三件宝物。可是现在,秘钥已不用送了,因为宝物已被取出,你墨家墨距却是被人抢了。” “那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来拿墨距的。”女子豪不心疼那些,自下而上闪动着一双媚眼,“鲁公子,我又冷又饿,你是不是能赶快带我换个地方休息一下?” 鲁修崖生怕失礼了贵客,频频点头道,“在下这就去备马车,带你到别馆休息。世妹这些天受委屈了。” 出了仓库后,鲁平八一见鲁修崖就直谏,“公子,您怎么可以……哎呀,这可怎么办好,如让外人知道,公子的风评会下降的。” “平八,你说什么呢!”鲁修崖装作没听见的道,“快去准备车马,我要带世妹回别馆,她在这鬼地方被困了这么久,一定身心疲倦。” 直听那边又苦口婆心劝,“大公子啊,随便带个女人回去可是会被说三道四的。况且这女子被人劫持这么久,恐怕身心都已经……”不洁、失身。这四个字虽未说出,但言下之意甚明。 鲁修崖一甩袖子道,“平八,你跟了我这么久,不知道我的秉性如何吗?赶快去备好车马。这件事若被父王知道,若被天下人知道,那么我会上报父王,将她纳为正妻。” 这次非但是鲁平八,所有站在门外的人眼神都傻了。鲁家不同于一般世家,跟在大公子身边的或多或少都沾着一些鲁氏血脉,见大公子像是被一个女人迷惑了心智,全部痛心疾首。 坐在仓内的女人听到这些对话,脸上的污垢好似自行在消退,展现出一张无与伦比的笑靥。 上了马车后,鲁修崖就与她同侧而坐。马车是临时借的,地方并不很宽敞。 女人颇为体贴的道,“这车内有点挤呢,公子若坐得不舒服可靠近我一些。” 鲁修崖当即示意不用,眼中却满是暖意。离得这个女人越近,他的心就越是沉沦,因为这女子是那么纯洁那么美好,却极有可能马上会背负世人的骂名,实在令人扼腕,叹息,会忍不住的想抱她在怀,不让任何人见到。 “世妹,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想起鲁平八的话,鲁修崖吞吞吐吐的说到,“那个……九韶天尊绑架你之后有没有,觊觎你的……” 姿色,是该这么说?鲁修崖整理着措辞,但心中一想到九韶天尊真有可能在需要的时候找她解渴,就梗住了喉咙,好像最珍贵的东西被人夺走。 女子却毫不解意的说到,“觊觎什么啊,财物?珠宝?放心,我也没带那些东西,就算把家里的东西全带在身上也就一口米缸一张床,比穷苦人家还穷苦呢。你可能以为你是鲁家传人,我是墨家传人,家境都一样吧。但其实不一样,鲁家出世,墨家隐世,我们的生活与小王爷您相比,磕碜多了。” “床……米缸……”鲁修崖胡乱重复着几个词汇,又一正色道,“没事…没事就好,也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世妹,不管你遭遇了什么,我一定会对你负责!” 两人对坐着交换了一个注视,好像不管事件是怎么样的,前因后果是怎么样,他们在刚刚的对话中似乎已经发下了关乎一生的山盟海誓。虽然某人的眼神一直都是状况外的。 鲁家别馆准确得说是在咸安城外了,依山面湖,风景先不提,造房的本钱定是比别人家花得多的,因为在每一道门外都设有防止外人入侵的机关。所以整座别馆俨然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护院守卫都是多余的。 又经一人施展天输一指,女子就堂而皇之的入住。还没入夜,她坐在木桶中洗净身子,换了鲁家公子特意选购的干净衣服,在梳妆台前不施半点粉黛,梳齐零乱的头发,在镜中显出柳眉杏眼。 她嘴角一翘,极具反差的痛悔道,“吖,明明是选的新袜子,怎么嘴巴到现在还是臭的。那无良jian商该不会是捡了别人的袜子洗洗就来卖了吧?” 没有错,鲁修崖救回来的这名女子,是碧吟霜。 她编造出这个新身份,是为要跟鲁家大公子探讨一些事。可不是生娃娃带孩子,而是制造鲁攻的方法,将鲁攻改造成天下第一杀人利器的方法。 第二天,鲁家大公子抱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女子进府的传言成为街知巷闻。 万刃剪:首代奇巧阁阁主打造的兵器,现已遗失。不为杀人之用,只可用于剪裁,却是不管硬的软的曲的直的,据有万刃,裁尽天下万物。据闻那是那代阁主星夜打造后献于新娘子的礼物,只是不知为何,礼物送出后,婚事就吹了。于是万念俱灰下的一代能工决定终身不娶,彻底投身于创造,这才有了后世的奇巧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