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大地震（8.陌生的爱人）

    大地震张宝同

    这天傍晚，见同屋病友刚打完电话，叶楠就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恳求着说，“能不能让我用一下你的手机？”那人费力地在床上侧了侧身子，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把手机递给了叶楠。

    叶楠接过手机，放在了床上，用左手一下一下地拨着号。手机很快就拨通了，但手机马上传来“你拨的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的提示。叶楠想是不是把号拨错了，就把号码又查看了一遍，觉得这就是魏华的手机号，没错呀。于是，他又拨了一遍，但还是空号。他心里不由地一阵沉痛。马上就拔女儿的手机号。可是，还是空号。他的心中马上感到沉重起来，就象被一块巨大的磐石重重地压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用力地做了个深呼吸，好让心情缓和一下，然后，开始给崔美莹打电话。很快那边有了回声，可是，却是个男人的声音，问他是谁，要找谁呢。他说我找崔美莹。那人很不耐烦地回道，“你打错了。”叶楠以为是拔错号了，就再次重拔。可是，那边马上大声回道，“给你说打错了，打错了，怎么还打！”说完，便挂机了。

    打完电话，叶楠心情非常不好，虽然一个电话都没打通，却也给他透露出了许多让他感到惶恐与不安的信息：魏华也许已不在人世，可女儿的手机号怎么也是空号？如果女儿还活着，她一定会通过这个手机号来与他们进行联系。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的头皮轰地跟要炸开似地，让他不敢再继续朝下想。因为从外界和陈玉娇那里他早就得知，这次大地震学校的楼房倒塌得最多，学生也死得最多。想到这里，他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涌了出来。

    但是，最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崔美莹的手机号会变成别人的号。她根本没有任何必要换手机号。可是她干嘛要换号呢？这真地让他既意想不到，又百思不得其解。

    一连几天，他的心灵老是一片空白，许多问题不得其解。既想不通，又没法找人倾述，只能默默地憋在心里。这些问题在心里越是闷憋得长久，焦躁与不安的情绪就越是浓重。所以，他整天就想着这个问题，分析过来，分析过去，头脑都分析疼了，心汁都要熬干了，但是，却还是分析不出来个所以然。

    由于这种心思的一天天地加重，整天呆在医院住院就成了一种十分难熬的事情，简直就跟坐牢似地。这天，他又问了医生他这伤何时能好，何进能出院。可医生说至少还得要一个来月的时间。他一听这话，就说，“手术很顺利，伤口也已经愈合了，干嘛还要再等一个来月呢？”医生说，“伤口虽然愈合，但伤势很重，还要换药和消炎，还要换石膏和绑带，好让受伤的骨头慢慢地固定。如果不好好地恢复和治疗，伤势会继续加重。”

    可是，叶楠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一天早上，在医生给他重新换过药和换过绑带后，他又再次提出要出院。医院看他决心已定，便同意让他出院，但必须要定时来医院换药。

    离开医院之后，他便急着回汶川，因为他太想知道自己亲人的安危与境况。但是，他又怕回到家中。因为他怕见到那种可怕的现实。乘着中巴车沿着公路朝前行驶，道路两旁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和滚落的石块。每隔一段就可以看到施工人员正在紧张地抢修道路，或是大型挖土机在清理着一片片废墟。公路上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要么是军车，要么就是贴着救援字样的车辆，所以，中巴车行驶得非常缓慢。

    车路过都江堰五堂镇时，叶楠突然想起李天贵家就住在镇子上，一时情动，叶楠觉得应该去看望一下这个跟自己一起度过艰难岁月的病友。

    他下了车，来到了镇子里。镇子并不大，大震之后，镇子里倒塌的房屋很多，到处是一片凄然冷清的景色。他顺着一条堆着许多瓦砾与残壁的水泥路朝前走着问着，来到小镇中间，有人指着一大片倒塌的楼房对他说，这就是李天贵原先的家，并告诉他说李天贵早已回到乡下了。幸好，有个好心的小伙子用摩托车把他捎到了李天贵在乡下的家门前。

    李天贵家的房屋很旧，象是被废弃了多年似地，其中有一面墙已在地震中倒塌。家里没人，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李天贵的弟弟听说叶楠来找李天贵，便把他迎进了屋里，并告诉他说李天贵已经不在了。他是在离开医院，回到自家的第二天就吊死在村后的那片松林里了。叶楠听着这话，震惊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在李天贵弟弟的带领下，来到了李天贵的墓前。李天贵的坟就在那片松林的边上，已经长出了一片片绿草。午后的斜阳远远地照在坟上，给坟地上增添了一抹淡淡的凄凉与悲伤。叶楠跪在坟前，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地离开了人世，心头不禁一阵凄然伤感，还没磕头，泪水就已经泉水般地涌了出来。

    不知在坟前跪了多久，李天贵的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哥，起来吧。”叶楠看了看天色，太阳已近中天，该要吃午饭了。可是，他从坟前起身，连村都没回，就让李天贵的弟弟骑摩托车把他送到了镇口，这时，刚好有辆去汶川的中巴车路过这里。

    在驶向汶川的一路上，到处是一片片倒塌的楼房和四轮朝上的车辆。许多楼房虽然没有完全倒塌，却已经散了架，只剩下了几根框架，整个墙面都不见了。还有些楼房倒塌得只剩下顶楼，整个下面的楼层都成了一堆堆残墙断壁。在一片尚未完全倒塌的学校前面，他看到了一个衣着破烂的中年男人很哀伤很颓丧地坐在校门前的石阶上，眼泪便禁不住地一下子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他甚至觉得这个人就好象是他自己。

    道路几乎是绕着县城外围朝里开着，但老远就能看到许多大型的挖掘机和车辆在一片片的废墟上隆隆作响，紧张作业。同时，也能看到在一片片开阔地和空地上，搭起着一片片白色的帐篷和蓝白相间的活动房屋。帐篷和活动房屋四周聚集着许多灾民，他们表情忧郁，目光呆滞，一副被强震惊吓得还没缓过神的样子。他们有的坐在帐篷外面的草地上，默默无聊地望着日头；有的干脆躺在草地上睡着觉。尽管阳光灿灿地照在他们的脸上和眼前，但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缕的温情和笑意。

    叶楠下车后，便快步地来到了县文化馆。可是，文化馆大部分楼房都已经倒塌了，只剩下一栋六十年代盖的两层小楼还没有倒塌，但是，小楼的砖墙已经明显裂缝，岌岌可危。在倒塌与未倒塌的楼房中间有很大一片空地，空地中间有一个水泥篮球场。场上搭着三四座用蚊帐或是塑料布掷起的帐篷。

    见叶楠走过来，门卫王老头忙从塑料帐篷里迎了过来，喊了声，“叶主任”，便抓住叶楠的手，哭道，“你可回来，我们还以为你遇难了呢。”叶楠说，“我是遇难了，但是被武警战士救了出来，送进了医院，一直到今天才出院。”然后，他又问道，“咱们单位的情况怎样？”王老头说，“咱们单位的损失可大了，二十来人死了十多个，只剩下七八人了。就连徐馆长和田书记也都遇难了。”

    叶楠看着那栋倒塌的四层办公楼，长长地吁了口气，问道，“剩下的人呢？”王老头说，“都跟着陈副馆长一起去抗震救灾去了。他们吃住在工地上，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回来过了。”

    但叶楠满心想的是崔美莹和女儿，所以，他问，“你见过美莹没有？”王老头说，“见过，地震后的当然下午，他就跑来找过你。我说你下午请假没来。之后一连几天她天天都来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一直都没有得到你的消息。”叶楠一听这话，心头不禁一热，问，“你知道她现在哪吗？”王老头想了想说，“听说雁门区给学校建有许多活动房屋，要不，你去那看看。”叶楠点了点头，沉思片刻，说，“那好，我先去学校去找找女儿和美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