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念成魔(2)
三军将领齐聚,雪瑶负手而立,对着杭州方向,高音亮鸣,“给我攻城,用火攻!三日之内,我要南楚城破人亡!”來自地狱的魔音终于响起。 众将齐备,再度踏上征程。 杭州城外,狼烟四起,喊杀声一片。浓烟火光直奔天,壮士碧血流飞溅。蓝天影下,绿杨人家,今何在焉? 见有败退而回的将士,雪瑶毫不客气,一剑斩下,然后扔下一句,“要么冲,要么死!”都知她手上的唐门针厉害,又是总帅,再无人敢轻易顶撞。 于是,南楚城垣焚欲裂,三军将士近半折。城内城外,哀鸿遍野,她冷冷看到这一切,只握紧了秀拳。 一将成万骨枯,从來都是千古定律。目的就要达到了,这个时候,绝不退缩。 几日后,趁着暂时休整,南楚被烧得枯黑的城门开出一道缝隙,缓缓走出几个人來,然后,再严严关上。北翎士兵的引领下,这几人來到雪瑶的中军大帐。 “都下去吧。”屏退众将,雪瑶单独接待來人。 來的人有三个,白衣素饰仍端庄不惧的惠妃周芸儿,温婉听话的夏儿,还有一个手拿圣旨吓得直打哆嗦的内监。 一进门,那内监便跪倒在地,“叩见大元帅。”说罢,头也不敢抬,双手呈上圣旨。 雪瑶起身,走到他面前,两根手指捻起圣旨,看了两眼,甩到他身上,傲慢至极,“本帅知道了,滚吧。” “是,是。”听了雪瑶的吩咐,那个内监迫不及待,连滚带爬就跑出了帐营。 侧头转向惠妃,雪瑶一笑,闲然自适,好像还颇为关心,“惠妃娘娘,你知道圣旨上写了些什么吗?” 周芸儿狠狠瞪了她一眼,扭过头,不再看她。 “沒关系,我告诉你。”已经到手的猎物,雪瑶很有耐心,“你的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不要你了。他把你献给本帅,只为苟且偷安。”不重的声音,极具讽刺。 “我既身为人天子妻,就该为他牺牲。”周芸儿无动于衷。 “天子妻?呵,”一声轻狂的笑,“你配吗?周芸儿,他从來就沒有爱过你,你不过是个政治的牺牲品,婚姻,性命,彻头彻尾的牺牲品!如果你只是个牺牲品,我也不屑來找你麻烦,可你偏偏害了我母亲一辈子,你说,我能放过你吗!” “唐雪瑶,你真以为你母亲就是什么好人吗?”目光相视,周芸儿也爆发出來,“陛下不爱我,就是因为有她勾引!当年在周家,我也沒怎么欺负过她。我身怀龙裔的时候,还让她进宫陪我。谁知道,中秋宫宴,她却蓄意勾引皇上。自此之后,皇上对我日渐疏离。而她,不但有皇上的专宠,怀上你这个孽种,还在后宫兴风作浪,欲取皇后而代之。这种惑人妖孽,我怎能容她!可惜她走之后,皇上又宠上新欢,再沒和我回到当初,你说,她是不是也毁了我一辈子!” 的确,周芸儿所言这些,雪瑶是不知道的。从前,她一直觉得,母亲该是位圣女般的佳人,一切周身遭际,全拜蛇蝎毒妇周芸儿所赐。如今看來,似乎也不太单纯。 不过,瞬间的迟疑过后,雪瑶只把周芸儿说的这些归结为污蔑狡辩之词,妄图逃脱宿命惩罚而已。 “那是你自作自受!”武断冰脆,言辞激烈,雪瑶继续道,“周芸儿,当初我娘受的一切委屈,今日,我一定加倍奉还给你!”正说着,雪瑶突然看见周芸儿的眼,耳,鼻,口中都流出黑血,夏儿的扶持下,也摇摇欲坠。 “不过,你应该沒这个机会了。”正说着,她已经无可避免地摊到在地上,发出最后的悲音,“唐雪瑶,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本宫在地狱等你。” “你!”雪瑶怒视着几乎气绝的周芸儿,恨火焚天。 仇人死了,她本该开怀大笑,可是此刻,她感受不到丝毫的轻松舒畅,围绕她的,依旧是仇恨的怒火,好像还加了空虚的燃料。 “來人,碎尸万段!”向着账外,雪瑶高声呼喝。 “主子,惠妃娘娘怎么说也是您的庶母,还是您的姨娘,人都已经死了。死者为尊,还是放过她吧。”一直不语的夏儿终于开口了,唯唯诺诺中,蕴含着坚定。 “怎么,你也觉得本帅残忍了?”凌厉的目光散向夏儿,无人猜透她的心思。 夏儿跪在了面前,“奴婢不敢。只是,还请您发慈悲。” “呵,你觉得我像是慈悲的人吗?我对人慈悲了,谁又能对我慈悲。”居高临下,苍凉的笑容中只是自嘲,“好吧,既然你这么抬举本帅,那本帅也退一步,就鞭尸三日吧。”说罢,一挥手,尸体便被应声进來的士兵拖了出去。夏儿还想说些什么,雪瑶不再给她机会,对着士兵又道,“把这个丫头也带下去。”看那士兵拉着夏儿走出几步,又补充道,“她是本帅的人,谁敢动她,杀无赦!” 惠妃的尸骨被绑在账外一处木桩上,几个士兵卖力地抽打,端庄高雅的一袭素衣,血痕遍布。 天空中,集聚的阴云愈发浓重,几声闷雷过后,秋雨飘然洒下,淅淅沥沥。來不及清扫的战场上,雨水和血水相交汇流,各处尽是一片暗红,散发着腥气。 秋日的眼泪总是连绵不绝,一连数日,丝毫沒放晴的迹象。北翎军中的粮食彻底供应不上,许多士兵开始吃不饱肚子。火攻的计划原本已经奏效,现在也只能搁浅。 士兵不再充足,雪瑶索性将留守南京的许多士兵也连夜调來。现在的她,早就忘了什么用兵之道,只求数量取胜,速战速决,或者共同毁灭,血流四野。 “杀掉所有俘虏祭旗!”嗜血的杀戮湮沒一切,阵前,她孤注一掷,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南楚已经不行了,拿下杭州,胜利在望,给我冲!” 只要拿下杭州城,玉石俱焚又何妨! 一声帅令,无数士兵顶风冒雨,直冲向满以为唾手可得的杭州城。喊杀声再度响成一片,旧尸骨添新尸骨。 天真和执着,大致都在世事渲染中变了味道。前者消失于无形,而后者,可能爆发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偏执。 事实证明,南楚弓箭的储备,确实充足。已经冲了五六次,原本浩浩荡荡的大军,只剩下不到万人。而杭州古城,仍旧固若金汤。 “再冲一次吧,最后一次,他们已经不行了。”鼓励中染上些许哀求之色,雪瑶试图鼓励将士。 “唉,可他们太厉害,还是撤吧。这么冲下去,全得折在这儿。”战衣血染,疲惫不堪的将领们唉声叹气。 “功成名就,封王拜相,诸位必定千古流芳!”高亢激昂,她又一次重复空头承诺。 几个将领似乎又心动了,强握起丢在一旁的斧钺钩叉,重新向着杭州城走去。 雨势渐渐停了,天上秋意浓,地下尸骨留。 又一次的冲锋还未开始,四周已经杀声顿起,刀兵辉煌。寂寥了太久的杭州,城门大开,无数士兵奋勇而出。一时间,穿着别样军服的士兵从各方涌來,雪瑶指挥的北翎军阵脚大乱。 “不好了,总帅,后面有偷袭,我们好像被包围了。”一个士兵慌慌张张进來禀报。 “那就突围啊!还愣着干什么!”呵斥走了士兵,雪瑶來到帐外,极目一望,敌人來势汹汹,队列整齐,而自己这边,早已兵顿马乏,无一战之力。 的确,南楚纵然国力衰弱,但总算百年大国,真才实学的将领,至死报国的士兵,虽然少,也还不至绝种。此时,南楚已从其他州县调來援兵,统领这些士兵的人,更是三朝元老许将军,精通兵法。而且,北翎方面也有行动。 遥想几月之前,自己还率领着千军万马,雄赳赳,气昂昂。到如今,虽然杀了惠妃,可一败涂地,与至高的权力擦肩而过。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舍生取义,英雄不倒。这样的情结不是沒有,可她,终究只是个野心太盛的女子,决一死战的念头一闪而过。然后,牵來一匹马,还是舍不得性命,上马就打算逃之夭夭。拍马溜走之前,又突然想起什么,从马上跳下來,來到一处小营帐。掀起帐帘,正看见一脸茫然的夏儿。“快走!”不由分说,雪瑶拉着夏儿來到马前,“上马,快!” 夏儿看了看这半人多高的庞然大物,缓缓说出一句,“我不会。” 雪瑶一阵无奈,想这柔弱女子就是不中用,半扶半抱,夏儿总算上了马。雪瑶也翻身而上,握紧缰绳,一锤马身,两人同骑一马,直奔营外。 这辈子,她恨的实在太多。不过夏儿,无论代嫁相随相伴,还是王府共度难关,都实在是个好丫头。 香雪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夏儿,还是不要再无辜送命了吧。 马蹄过处,不少南楚士兵挡路,仗着唐门针护驾,还算一路畅通无阻。快马加鞭,鞭鞭有力,兵书看得不怎样,不过用到三十六计走为上,永远得心应手。 奔走了半日多,远远离开杭州城。偏远的乡间小路上,隐隐可见烟火人家。雪瑶先从马上跳下來,又扶了夏儿。 “夏儿,咱们就此别过。”雪瑶在身上摸索了一圈,早就沒银子了,最后只解下香菱玉,递在夏儿手里,“这个你拿着,随便当掉吧,回皇宫,或者找个好人家,应该都够了。” “主子,这怎么能。。”知道这块玉对雪瑶的重要,夏儿坚决不收。 “拿着吧,它对我已经不重要了。”轻笑中带着苦味,“本來就是为了找爹,现在不仅找到了,还弄得水火不容。留着它,时刻提醒自己吗?”说着,紧紧塞在夏儿手里,不容她推让。 “谢谢。可是主子,那您今后作何打算?”夏儿拗不过,只好收了。 “成者王侯败者寇,我输了,愿赌服输。”仰望苍穹,明明不甘,也佯装潇洒,“南楚和北翎都不会放过我。自此隐姓埋名,亡命天涯。我唐雪瑶还怕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