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回家受阻 姐妹痛苦

    一年之后，慈禧、光绪两宫回銮。王公大臣、地方官员、侍从、护军等一行人有一千多人护驾，车队、马队满载各地进贡的金银珠宝、丝绸布匹、珍贵物品等，浩浩荡荡绵延几里，千里迢迢回到皇宫。

    闻听太后、皇上回来了，宫女们纷纷跑去正阳门请安。六秀急忙去迎接五秀、九秀，可是，她只找到了九秀。姐妹终于相见，分别了一年多，如同分别了一个多世纪，又好像来世再见。姐妹二人拥抱着，分外亲切。

    九秀特别喜悦，问：“六姐，是你吗？这是来世吧？”说着，想想这一年多的苦衷，不禁哭泣起来。

    “九妹，是我啊！不是来世……”六秀高兴之余，却不见五秀，奇怪极了，又好怕，“九妹，五姐呢？”

    不听则已，一听这话，九秀扑上来，抱住六秀放声痛哭起来，说：“我们走到灵石，下起雨来，马车翻了，山上掉下一块巨石，五姐为救太后……”

    顿时，仿佛晴天霹雳，六秀惊呆极了，也失声痛哭起来：“五姐，这是怎么了？我和九妹怎么向爹妈交待啊……”

    想想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同胞姐妹，突然就没有了，怎么不能让姐妹俩悲痛欲绝呢？六秀、范英向九秀讲起了洋兵对姑姑和姐妹们的暴行以及对皇宫和京城的侵略，她们怒发冲冠，控诉着可恶的洋鬼子。

    六秀见到光绪，想起了珍妃，鼓起勇气向他诉说珍妃如何如何被害。光绪呆若木鸡，大睁双眼，痛叫一声：“珍妃！”他痛不欲生，泪如泉涌。

    在这样的打击之下，一连许多天，光绪一病不起。六秀天天精心服侍，光绪深受感动，内心深处对她产生了爱情。光绪的身体渐渐康复了，他热烈地看着六秀，说：“多亏你照料，你真是一个好姑娘！”六秀的脸庞一片绯红，害羞一笑。他上前将她抱起，又亲又吻，六秀陶醉在幸福中。

    一个多月后，六秀有了身孕，她告诉了光绪。光绪特别惊喜，可是，想想十几年一直未孕的隆裕、瑾妃，眼前又浮现了太后的严厉面孔，心里慌乱起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到了日子，六秀生育了一个男孩，光绪一见终于有了皇子，高兴极了。可是，六秀和孩子没有名份，以后怎么办呢？考虑再三后，他只好从瀛台走向太后的仪鸾殿，向太后请示。

    光绪忐忑不安地进入殿中，给太后请过安后，又胆怯起来，沉思了老半天。最后，终于鼓起了勇气，启齿道：“皇爸爸，这一路西行，多亏九秀照顾。儿臣喜欢上了宫女六秀和九秀，六秀生了个男孩。虽然两人只是宫女，可是，儿臣观察她们的言谈举止，称得上是贤淑端庄。儿臣请皇爸爸封她们为妃，也给孩子一个名份。”

    太后一惊，瞪着光绪，斥责道：“载湉，给你选的皇后你不喜欢，两个奴婢反让你迷恋；贵为大清国皇帝，怎么可以娶下等奴才呢？何况满汉不能通婚……”

    光绪的头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头嗡一下子，心扑扑直跳，呆怔了片刻，壮着胆子说：“皇爸爸，满人使用汉字，重用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等汉人，难道满人就不能改用汉姓、满汉通婚，思想就不能变通吗？”

    太后大怒道：“无耻之言！大清国皇帝从未封汉女为妃为后，你要开天辟地破坏我爱新觉罗氏的血统吗？唯我满人为尊贵，岂能让汉人超越！”

    “皇爸爸，儿臣所言不只为我爱新觉罗氏所想，更为我满人和大清的未来所想。时至今日，满族亲贵、八旗子弟只知天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不骑马狩猎。一旦国家危在旦夕，岂能重用？满汉一家，大清各民族融合、团结，势在必行啊！”

    “一派胡言！大清祖制岂能改变？冷落皇后，却再选汉女为妃。依你所言，封六秀、九秀为妃，孩子立储，事情会更糟！皇后的脸面下不来，以后生了阿哥，你争我夺，争风吃醋，更加棘手难办！”

    光绪大惊，痛叫一声：“皇爸爸，成全儿臣吧！儿臣不作这皇帝也罢。”

    太后大叫：“不可！你不作也要作！无人可替代！回瀛台去吧！”

    光绪摇摇头，哑口无言，双目呆滞，再也不敢辩解什么了，只得叹着气回去了。

    光绪一走，太后眼珠一转，叫道：“小李子……”李连英上前俯首贴耳，听候太后旨意，点头称是，然后，走出殿去……

    光绪见到六秀、九秀，悲伤地说：“皇爸爸守旧、专权，不同意立你们为妃，我这个皇上徒有虚名，却无能为力啊！”说着，他仰天长叹一声。

    姐妹二人默默无语，看看床上的孩子，眼圈满含泪水。六秀抱起孩子，坚定地说：“好宝宝，咱们回外婆家，江南的外婆家可好啦！皇上，我们可不可以回家啊？”

    光绪叹了口气，说：“我对皇爸爸说，我不作这有名无实的皇帝了，可皇爸爸不答应；我也想送你们去江南看看，又怕皇爸爸不许。这可如何是好呢？”

    姐妹俩无可奈何地望着光绪，鼻子一酸，两行泪水如河水奔泻下来，眼前又是一片迷茫。光绪内心痛楚极了，喊叫道：“我不作这皇帝啦！作个普通百姓该有多好啊！”

    突然，几个太监闯进来，狂叫道：“皇上，老佛爷命你上朝去！快走吧！”

    光绪哭喊道：“我不愿作这傀儡皇帝啊！我不去！”

    “这是老佛爷口谕，别怪奴才无理了。”几个太监说着，上前生拉硬拽，有的扯布袍，有的抓胳膊，有的揪辫子，将光绪强迫带走了。有个太监还向宫女房舍内偷看，那样子贼头贼脑的。

    看到身为皇帝的光绪如此受奴才的侵犯和欺辱，姐妹二人失声痛哭，眼前昏天暗地。

    这天夜里，六秀将孩子哄睡后，辗转反侧，思虑万千。一会儿，便酣然入梦，梦到自己和九秀回到了家乡，爹妈和姐妹弟向她微笑着走过来，喧寒问暖，一家人好亲热啊！一会儿，梦到孩子被坏人偷走了，她害怕极了，痛心极了，到处寻找。这时，她吓醒了，吓出一身的冷汗。再看孩子，啊！孩子果真被坏人偷走了！

    六秀大叫起来：“我的孩子！小宝宝……”她急匆匆冲出屋去，到处寻找。值夜的九秀回来了，一听孩子没有了，也一起寻找。光绪知道后，大为震惊，慌忙去找，几个人找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六秀急疯了，精神失常了，天天念叨孩子。

    御膳房内，御厨们的月钱发下来了。几个御厨纷纷领取，看着手里的银子，各自哀声叹气。张东领取了十两银子，另几个本地的御厨一见，个个眼红了，一个个议论着。

    “哟！张大厨，你的工钱比我们的多，我们几个才四两银子。”

    “人家张大厨是江南的，会做淮扬菜、苏帮菜，太后老佛爷爱吃他做的苏灶rou……”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啊！”

    “这叫百样会不如一招鲜；一招鲜，吃遍天。”

    其中有一个叫谢二的御厨，是御膳房总管谢大的弟弟，他满不在乎，十分不服气，悄悄说：“哼！姓张的不就会几样江南菜吗？什么苏灶rou、苏灶鱼、酱汁rou……我也学会了！哥几个，咱们想个法，把姓张的挤走了。那咱哥几个的工钱不就涨了吗？”几个人一听，哄堂大笑起来。

    这天，张东做了几道菜，其中一道就是苏灶rou。小太监将菜放进食盒中，送进太后宫中。太后用膳时，发现了苏灶rou里有两只苍蝇，勃然大怒，问：“这是谁做的？让他来见我。”

    掌事的娟子连忙对范英说：“快告诉李大总管去！”

    范英一溜小跑，找到了李连英，气喘吁吁地说：“大总管，老佛爷吃苏灶rou时，发现里面有两只苍蝇，下口谕问问御膳房谁做的这道菜，让他去见老佛爷。”

    李连英一听，气坏了，直奔御膳房，找到御膳房总管谢大把事一说。谢大一查，得知是张东做的菜，通知他去见太后。

    张东一头雾水，十分纳闷，说：“做菜时，我看了又看，没有苍蝇啊！”只得硬着头皮去见太后。

    一旁的谢二贼眉鼠眼，故意说：“这张大厨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大热天，我给他说小心菜里有苍蝇，他愣不听啊！家是江南的，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夫妻两地分居，老想老婆啦！哪有心思做饭啊！”其实，他最明白：两只苍蝇是他使坏偷偷放进苏灶rou里面的。

    见到太后，张东跪在地上。太后怒气未消，训斥道：“让你做御膳，你敷衍了事。菜里掉进苍蝇不管，有意害我啊！我说这几天身体怎么不好呢？原来如此啊！你做饭还让人放心吗？”说来也巧，太后这几天闹肚子，一天让宫女传五、六次官房。其实，这是太后年老体衰、肠胃功能减弱造成的。

    张东闻听，脸色煞白，委屈而痛苦极了，辩解道：“太后，奴才绝没有一丝疏忽、懈怠啊！奴才做这道菜时，仔细看过了，绝没有苍蝇啊！肯定有人害我啊！”

    太后已听不进去了，把眼一瞪，大喝一声：“来人啊！拖出去，打二百板子，赶出宫去！”

    “太后，冤枉啊！”张东大惊，叫道。

    几个太监冲上前来，将张东拖出宫去，摁在地上，抡起木杖劈哩啪啦一顿打。张东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只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皮开rou绽，鲜血淋漓，疼痛难忍，大呼冤枉，可是，已无济于事了。

    范英目睹这一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张东勉强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眼前昏天暗地的。他对范英吞吞吐吐地说：“范英，告诉……六秀……九秀……我……回江南了……”范英边哭边跑向宫女房舍。

    此时，宫女房舍内，六秀神思恍惚，眼神呆滞。九秀哭诉着：“六姐，你可要想开啊！我们还要回家的，万一你有个闪失，我怎么向爹妈交待啊！”

    “回家，回江南。五姐、九妹……”六秀终于回心转意了，姐妹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这时，范英冲进屋来，急切地说：“六秀、九秀，张伯伯被太后赶出宫了……”六秀、九秀震惊了，几个人快步跑出去找张东。

    一身伤痛的张东缓慢而艰难地走回住处，收拾行李，决定回家。门外，两个太监催促着，瞠目吼道：“姓张的，麻利点，别在这儿腻歪了！”

    张东背上行李，蹒跚着走向神武门。这时，六秀、九秀、范英急切地跑过来，并大声呼喊：“张伯伯，等一会儿！”

    张东停下脚步，她们来到他身边，纷纷说：“张伯伯，你养好伤再走吧！一路保重啊！”

    张东喘着粗气，忍着伤痛，嗫嚅着：“好……你们可要千万小心……遇事可别想不开……生命在，希望就在……到时会回家的……”

    忽然，九秀心里生出一个想法，大胆地提议道：“六姐、范英，要不咱们给皇后、太后说说，咱们想家了，回家看看爹妈。咱们和张伯伯一同回家，路上也能互相照应。你们看，好吗？”六秀、范英一听，表示十分赞同。于是，几个女孩就去了长春宫中，向隆裕皇后请示。

    一进入宫内，她们行跪安礼。隆裕皇后见她们心事重重的样子，顿觉奇怪，问：“你们有什么事啊？”

    六秀鼓起勇气，坦诚相告：“皇后，自打入宫以来，我们奴才精心服侍，忠心可鉴。想不到五姐走了，家里还不知晓；一连九年奴才没有回家；又不知家里怎么样了。我们想要

    回家看看，求皇后可怜，求皇后开恩啊！”

    隆裕看了看她们，想了想，说道：“六秀和皇上的事，我不会计较的，我这个皇后还不如你们宫女啊……”

    六秀和九秀一听，可怜而赞赏地看看皇后，纷纷说：“皇后，奴才冒犯，皇后深明大义，大恩大德，请求谅解！”

    隆裕稳定了一下心情，说：“我这个皇后不是不讲情义的人。我自知这是皇上冷落我，不关你们的事……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还没有干到十年，怕内务府不会同意的。”

    九秀抬起头来，眼含热泪，恳切地说：“皇后，奴才与您朝夕相处，感情难舍难分，我们也不愿离开您，您给内务府下个命令，让我们回一次家，奴才过几天再回来服侍您。皇后的大恩大德，奴才终生难忘啊！”

    隆裕动了恻隐之心，转念一想，实话相告：“虽说我这个皇后统慑六宫，可也要看太后姑姑的眼色行事。宫内外之事，由太后定度。你们与其找内务府，不如直接向太后请示去，可能更有希望。”

    几个宫女闻听，心里敲起了小鼓，太后能同意她们回江南吗？于是，她们来到仪鸾殿，壮着胆子，好话说了一堆，请求太后恩准。

    几个宫女像犯了错一样，跪地低头，不敢直视太后。太后看了看，发号施令道：“在宫中服侍，这是赏赐你们。宫里的规矩你们也知道，想走就走，还有王法吗？听着，你们是宫里人，爹娘可以来看看，不能想走就走！另外，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宫可以给你们指婚，娟子和荣儿都是我作的媒……”

    “……谢老祖宗。”几个宫女惊呆了，心里凉透了，只得唯命是从。她们想起了娟子、荣儿，两个宫女被太后指婚给了护军和太监，而自己能情愿吗？要是这样还能回家吗？难道皇宫之中的滋味和威严还要忍受下去吗？难道思念家乡的急切和痛楚还要继续下去吗？

    三个女孩失望极了，内心十分沮丧，只得站起身来，立刻去送别张东。她们跑到顺贞门，又见到了正在等候她们的张东，只得辛酸地如实相告：“张伯伯，我们请示皇后、太后了，太后不准许……”

    张东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三叮嘱道：“咱们回家再见吧！放心吧，我给你们爹妈捎个信。你们不论遇到什么事，千万要想开，不要小心眼儿……生命比什么都宝贵，生命在，希望就在！”

    几个女孩不住地点头，牢牢地记在心里。她们感到鼻子酸楚难受，头被什么东西碰触，晶莹的泪水充盈了眼眶，闪着亮光，以致夺眶而出，失声痛哭起来。张东又安慰了几句，然后走向神武门，又回头望了一眼她们，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