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悬锥四方 一张鬼脸
大娘口中的王婶,家住二姐院子隔壁,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从来没见过。每次去二姐家串门,都会瞧瞧左右邻居,但王婶家的大门始终破破烂烂紧闭着,也没有什么人来人往的声音,特别是没有那农村汉子的大嗓门,总是一副家里没人死气沉沉的感觉。 二姐敲门喊着王婶,不一会儿门开了,我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女人。 小个子,鬼鬼祟祟地开个门缝,只探出个脑袋,双眼突出没有精神,眼白多眼仁少,嘴小尖腮,一头黄发扎个辫子,干枯的手扶在门上,满是深沟一样的褶子,最恶心的是那指甲,尖尖长长,扣在铁门上还有挠响。 她看见二姐带着个孩子,便直勾勾地看着我,那模样表情越看越觉得像只黄鼠狼,特别是那尖腮带着小嘴,咽口吐沫整个下巴都在鼓捣,像吞下了很多口水一般。 我害怕地躲在二姐后面,二姐正要说明情况,那王婶却点点头。 “丢魂了吧,这孩子嘴唇发白,眼神散着,吓得不轻,进来吧。” 绕过影壁,进了院子,这格局和二姐家没啥区别,但是很破旧,二姐结婚也很多年了,还生养了两个孩子,就这样每过几年还要把墙面粉刷粉刷。可这王婶家的墙面早就起皮掉砖,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那偏房迎风面都坑坑洼洼的。 而且这破旧的房子让人感觉全无人气儿,站在院子当中也不愿意进那正房,总觉得里面阴暗神秘,就像古宅或者密室。 王婶也不言语,只在前面带路进了偏房,里面墙面也已经掉皮剥落,而且气味不好,有股潮湿的晦气。倒是那家具让我吃了一惊,一水的木质家具。连那床也是木头的,现在农村都已经少见,黑漆的木头,方方正正,沿着床板四周起木架,架上一圈木梁挂着纱幔,梁上雕刻着镂空花纹,木梁下是那祥云形状,床板四周雕着鸳鸯戏水。 从这纱幔里看去,被褥倒是整齐的叠放着,但木床上下却落着很多灰尘,估计很久都没人睡过。木床旁立着一个衣柜,材质与那木床一样,通体黑漆,两扇柜门间镶着圆形把手,柜门雕刻着神仙界的景象,一群长须仙人促膝围坐,宝树环绕,天女们在上空弹奏舞蹈,鸟儿栖息在宝树上,树下蹦蹦跳跳些小动物,一条瀑布自山上流下,翻起滚滚水花,跃出几条鲤鱼。柜门下雕着朵朵祥云拖起这柜门上的仙界景象,整体看去大气磅礴,倒是一番仙家气派。 衣柜对面是里屋,说是里屋,其实是用木头沿着房梁做了个圆形门框,正当中端坐一尊佛,头顶圆光,座下莲花,沿着门框画着仙女,一个个姿势各异,有的手持乐器,有的手捧水果,有的舞姿绰约,有的高举法器。。。一个个重心捧月一般向着佛陀飞去。 里屋侧墙摆着供台,却盘子空空香炉堆灰,上面挂着张画像,纸张已经发黄,还有些受潮生出的黑霉,看画像倒是能认得是常见的西方三圣,阿弥陀佛当中站立,脚踩莲花,两旁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恭敬守立。 我站在供台前端详,发现因为门框的原因,从这角度竟看不见木床。在这么个小房间内,如此设计很是巧妙,一个门框将供台与起居隔开,倒是免了对佛菩萨的不恭敬。 供台下摆着张四方矮桌和四把凳子,上面落了一层白灰。桌上放着一个小木箱,通体黑漆没有任何装饰花纹,一把小锁也只是挂着,让人好奇地想打开瞧瞧。 王婶端来盆水,用抹布将桌凳擦干净,特别是那小木箱擦的格外仔细,就像在交流着什么。二姐也不言语,只是站着,我倒是觉得气氛诡异,心里闷闷的。 她擦好木箱,唤我们落座,手里却摸着木箱,嘴角幽幽现出一丝怪笑。 “自我那丫头在这里死后,这屋子也就不进人了,这叫魂的家什还放在这里,我也很久没有碰过了。” 二姐一阵皱眉,我倒一阵惊心,合着这是间死过人的房子,难怪诡异森森,这女人安得什么心,竟叫我们来这种场所。就看她低着头自顾自地言语。 “悔不该当初教会那丫头叫魂的把式,终归不是那个命,扛不住也就躲不过,唉。” 除了叫魂两个字我能听懂,这其他的话就全然不解了。正想听下去,二姐赶忙打断,催着她别走题赶快叫魂。 王婶点点头,打开小木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好。 首先取出的是一个画卷,展开一看是一张皮画,颜色发污,画中一个正圆被交汇在太极上的两条垂直线分成四块,垂直线四头用四种颜色画着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大神兽。 这倒一看就懂,是一个代表空间的法盘,铺好后,王婶叫我在一张黄纸上写下生辰八字,折叠起来放在太极之上,然后拿出一个通体白色的瓷碗压住黄纸,在里面倒入清水,大约半碗有余。又取出两条线绳,每条线绳两端绑着一枚方孔圆形的铜钱,古旧发黑,上面写着乾隆通宝。她将这两条线绳交叉摆在白瓷碗上,方向却是将法盘上的两条垂直线再做切分,也就是指向东北、西北、东南、西南。 这些准备停当后,王婶取出一个锥子,锥尾绑着根白线绳,然后伸出食指中指呈剑指状,将线绳套上,锥尖朝下指向白瓷碗正中交叉点,锥尖比碗口略高一些。 她看着我说:“准备开始叫魂,孩子,一会儿看见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用吃惊,也别出声。” 我点点头,有了邱准第一次叫魂的经历,我相信这世界上却是有神奇的术数。 王婶低头看着白瓷碗,嘴里开始念叨: “四方神灵,八方仙佛,听我祷告,孩子年幼,受惊丢魂,八字告知,上下虚空,无有逃遁,且听我命,寻魂归家!” 这样说了三遍后便闭上眼睛,嘴里不停默念咒语,偶尔皱皱眉头,剑指依旧,一会儿功夫,这锥子竟然开始晃动,逐步规则地开始画圆,一圈一圈,后来越画越大,而我观察王婶的剑指却依旧一动不动。 这锥子一圈一圈地转着,一会儿大圈一会儿小圈,就像雷达一样扫描着,白瓷碗里的水平平静静,房间里没有一点声响,我呆呆地看着。 突然,我感到脚底发凉,一股冷气从脚心开始上行,就像一条冰冷的线绳从脚心钻入,这冷气逐步从脚心到了脚踝,又经过小腿进入大腿,像树根一样开始四周扩散,我直感觉所过之处冰凉舒畅,但是也开始渐渐发抖。 就在这冰冷之感逐步向上走到下腹的时候,却停滞在那里,似乎在徘徊或者上不去,我身体开始经历冰火两重天,下半身透着里外的冰冷,上半身却体温依旧,这感觉让人开始着急。
当我焦虑地看着王婶的时候,这锥子却突然停住一动不动,我猛地看见白瓷碗里的水像煮开了一样竟咕咚咕咚翻滚,但却没有丝毫热气升起,这就是有股力量在搅动着它。 突然那股冷气开始猛冲,感觉就像线绳增粗了好几倍一样,冲过我的下腹部和胸口,我的胳膊感到了冰冷,我知道它要冲过脖颈进入大脑了,确实,我喉头一紧,双眼发昏,意识模糊,身体开始晃动。 在我恍恍惚惚的时候突然一张惨白的脸冲到我的面前,这分明就是一张鬼脸,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不见眼白眼仁,黑色的长发向后飘着,脸上隐约可以看见一条条青色的血管。刹那间,那脸突然扭曲,整个眉头凝成一团,脸上肌rou向两边抽搐,黑色的嘴唇开裂流血,它竟张开大嘴像要把我吞了。 我啊的一声惨叫就翻到在地上,脑袋摔得生疼,二姐冲过来扶我也险些摔倒。我蜷缩在地上开始大哭,脑海里还是刚才冲过来的鬼脸,体内的冷气也开始消散,整个人迅速恢复了体温,但是不像邱准叫魂那样神清气爽,反而经过惊吓更加眩晕。 二姐过来把我扶起,问我怎么会突然向后摔倒,我描述了那恐怖的一幕,她把我揽在怀里。王婶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只是摇头。 “败了,竟然叫败了,那魂不是不回来,是后面跟着一只鬼不让回,这魂都已经上身了,那鬼偏要阻挠,硬是冲过来拉走了。孩子,别哭了,你与那鬼有何过节?” 我抽搐着摇摇头,给她讲述了那晚的经历,王婶皱着眉头思考着,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摇摇头。 二姐看我已经不哭了,就放我坐好,问道: “这可怎么办?不会是回不来了吧?”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那鬼根本不是过路鬼,应该是主动找上来的,这中间的缘由必须要搞清楚,否则就算一时成功,等到阳气衰弱的时候,还会再来。” “对了,那夏侯老太太与你家好像有亲戚关系吧?去找她吧,若是能请动她出手,应该可以有救。” 无奈地出了门,路上我问二姐,王婶女儿怎么了?二姐一通埋怨,说这女人怎么能给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原来,那偏房以前是王婶女儿的闺房,但是她女儿五年前自杀了,据说是被什么仙家附身,最后苦不堪言自己了断了,具体二姐也不清楚,所以,她们农村妇女嚼舌根背后叫王婶丧门星,克死了丈夫克死了女儿。 回到房子,二姐把情况告诉了大娘,就见大娘一个劲儿摇头,二伯也面露难色。 “都九十岁的老太太了,多少年都没听过再重cao旧业,老二,那是你家媳妇的姥姥,你去问问呗。” 原来,这夏侯老太太竟然是我二娘的姥姥,于是我便排着辈分叫太姥姥,老人家全名夏侯灵,祖籍SD爷爷辈来到HB安家,她是光绪十八年生人,如今正好90岁。二伯说,她是个奇女子,也是过去这十里八村唯一的走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