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9 莉莉安的烦恼
睁开眼，透过车窗看到的是度过黑夜，黎明的天空。 并不耀眼，也远远算不上温暖的阳光，但就是这样的光芒驱散了无边无际的黑夜，带来崭新的黎明。 腰间的金色因为黎明的曙光而微微的颤抖着。摸了摸这把传奇的宝具，与在里面休息的金色妖精问好后，莉莉安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了机车的顶端。 “早上好，莉莉安主人，睡得不好吗？” 黑发的魔使静静地坐在一旁，向精力恢复过来的小公主问早。 “我有好好休息哦，克莉丝你又没睡吗？” “妾身并不需要睡眠，对妾身来说睡觉和躺着不动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用放在心上，仿佛这么说着。 在她脚边，银狼的骑士睡得正香。 昨天夜里……其实也就是一两个小时之前而已，似乎在做这段时间例行的夜间巡逻的密托茨黛拉突然出现在莉莉安的战斗之中，轻而易举的击溃并逮捕了伪装成无头骑士的盗贼团。 然后，在自己累得睡着后，她似乎和克莉丝在车顶喝了很多的酒，正在呼呼大睡。 “手已经没事了吗？” “身为魔力构造生命体的妾身比起受伤，不如说伪装成受伤的样子还比较麻烦。” 举起缠着绷带的手，克莉丝耸了耸肩。 “也就是说，你是莉莉安的保护者吗？” 来到克莉丝面前的少女眼里有着危险的光芒。 “没错，妾身的名字是克莉丝，莉莉安主人的追随者。初次见面，密托茨黛拉小姐。” 克莉丝还在打量着这位穿着包覆重甲的紧身衣，让人感觉如同狼一般的少女的时候，伸出的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密、密托？” 看着一口咬在自己魔使手上的挚友嘴边滴落的鲜血，莉莉安惊呆了。 “这是没能好好保护莉莉安的份。” “嗯，是妾身应得的呢。” 回想起不久前情景的克莉丝，重复了一边当时她的话语。 “明面上妾身的身份是莉莉安主人的保护者，但妾身却躲在安全的结界中，不论怎么也说不过去呢。” “对不起，我没想到密托会那么生气。” “您有着这样的朋友不如说妾身很高兴。” 指着银狼少女身边一堆一堆的酒瓶，克莉丝表示这个女孩并没有那么难相处。 “不如说，对您的认知有了改变呢，莉莉安主人。明明是第一次战斗而且是那么不利的局面，却还能击败三个。” “但作为《告死灵书》之主，这样应该是不合格吧。” “嗯，算什么呢——？” 在晨风中，克莉丝束了束被吹散的长发，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与发丝间飘过的如同玫瑰的体香让莉莉安有些恍惚。 “莉莉安主人，烦恼的并不是这个问题吧。” “……对呢。” 看着在机车后方成员增加了很多的三辆马车，莉莉安迟疑着。 “我做的，对吗？” …………………………………………………………………………………… “那么这些就是全部了吧，努克大叔，借用你们的马车可以吗？” 将无头骑士的铠甲卸掉，把里面的盗贼挨个逮出来用金属的锁链捆住，花了大约三十分钟做完这些事的密托茨黛拉在征求同意的同时用锁链将这些满脸不瑟的盗贼团成员扔上了马车。 权衡了在这里得罪这位红枫的银狼与载着一堆囚犯进城的影响后，老努克很想拒绝，真的。 商人讲究一个和气生财，要是就这么载着十多个盗贼团进城，毫无疑问他会变得很有名，甚至得到像是“英勇的努克”之类的称号，但是这样的名声对常年在外行商遇到野外的盗贼团几率相当不小的他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但现在他的意志并不重要。 “还有两个。” 拿着绷带包扎伤口的克莉丝随意的伸出触手从机车下面拎兔子似的拎出两个人扔到了少女的面前。 是战斗开始后就不见踪影的两个少年。 被毫不客气的扔到地上的两人吃痛的叫了出来，其中肤色较黑话也多的那个看见多了一个女生，脸一歪就要哭出来，但在克莉丝淡漠的目光下，只挤出了几滴眼泪，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也是同伙吗？” 没有想到会出现最多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孩子的密托茨黛拉皱起了眉。 “否，是模仿犯，具体的……” 集中到老努克身上的视线让他打了个激灵。 “让受害者告诉你吧。” 在少女野兽般的目光注视下，不敢耍滑头的老努克连忙将今晚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才开口，少年就又闹了起来： “这位jiejie，都是因为这些商人我们的村子日益衰落，我们才不得不出来恐吓他们维持村子里的生计的，都是这些恶魔的错，现在他还想要杀死我们，请一定要救救我啊！” 饶是老努克自认脾气很好，也感觉脑袋里有什么崩断了。 “该死的小鬼，密托茨黛拉小姐，千万不要被这小鬼骗了，他只是想要让你们同情他们而已！之前他们也想这样得到莉莉安小姐和克莉丝小姐的同情，现在又在对你演戏，这两个该死的小劣魔，不仅仅让我损失了一车的货物，还让我的老伙计跌断了腿！” “你们这些卑鄙的商人才给我闭嘴！要不是你们这些混蛋，里拉叔叔他们才不会离开村子！田地也不会荒废掉，我们被逼的做这种事全部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你说什么？！该死的小东西，你们害多少商人损失惨重，因为你们而被迫背上大笔违约金倾家荡产最后绝望的自杀的人已经不止一个了混蛋！你们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苦苦求饶？莉莉安小姐，克莉丝阁下，密托茨黛拉小姐，这两个害人的小劣魔一定要给与制裁！” “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你们这群唯利是图的家伙才是不可饶恕的恶魔！刽子手！” “哥哥、我们杀人了吗……” “闭嘴莱纳，不要被这些该死的吸血鬼骗了！我们、我们、才没有害死人！呜——哇——” 少年的哭号声，老努克及其同伴的怒吼声全部混杂在一起，场面渐渐向失控的方向倾斜。 现在要怎么办啊，克莉丝。 看着皱着眉头的密托茨黛拉，对争吵不擅长也不擅长劝阻争吵的莉莉安，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克莉丝。 “老努克，你说有人绝望的自杀了？” 克莉丝从包扎好的手上移开视线，提出了一个问题。 “对，可能几位都知道，我们这些旅行商一个比较稳定的收入来源于和各商会的签约，，我们收购各地的特产，然后商会统一收购，但是这个方法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违约，高昂的赔偿金会让我们损失惨重乃至倾家荡产，我知道的那个商人，就是在一周前，这段商路上遭遇了一骑无头骑士，丢掉了货物，在无法支付高昂赔偿金的绝境中自杀了，死后将尸体卖给一个亡灵魔法师，总算是用生命保住了他的妻子和女儿。” 老努克恨恨的盯着两个少年，旅行商人虽然是死在大陆哪个角落都不奇怪的职业，但要是因为这样的小鬼而死去，那就算是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也一定会不得安息。 “确定是这两个小家伙干的吗？不是那里面的某个人？” “不会的，那个商人在遗书里用很大篇幅诅咒了那个‘拿着黯淡的，染血的骑枪，骑着披甲的马’的‘无头骑士’。” 老努克指了指那匹全身穿着马铠的马匹和唯一一件布满血锈的骑枪。 都是属于那两个少年的。 “一定是那个家伙看错了！银色头发的jiejie，求求你救救我们吧，这些家伙想要杀死我们！” 注意到黑发的少女没有再看向这边，少年的哭声越来越大了。 “诶？” 没想到会牵扯到自己的莉莉安绞了绞头发，有些为难的看着似乎将最后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善良的你一定会救我们的吧，连这些强盗都不愿意杀死想要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的你，请一定要救救我们啊，如果我们被关进监狱的话，我们的村子真的会彻底玩蛋的！” “这孩子这么说呢，莉莉安，怎么办，他们是你和克莉丝拆穿并抓住的，就由你们来决定好了。” 密托茨黛拉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个少年。了解自己挚友的她大概明白他们的想法了。 小公主陷入了混乱。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决定两个乃至更多人的命运的问题会问到我这里来啊！克莉丝，怎么办…… 被众人盯得红着脸垂下了头的小公主，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魔使。 按照您的想法去做就好了，莉莉安主人。 但黑发的魔使微笑着又把问题推了回来。 可是、可是…… 面对着众人的视线，莉莉安真的慌了。 渴望救赎又藏着些其他东西的视线，来自跪坐在地上的少年。 希望做出公平的审判但同样能感觉到别的心思的目光，来自商人们。 置身事外的两道注视，来自自己的魔使和挚友，从密托茨黛拉的表情里，莉莉安知道了，这位无衔的骑士，真的打算把这两个孩子的命运交由自己来抉择。 明明不应该由自己的想法而改变的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啊！ “呜……呜……诶……那个，我并没有说，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最后在包括因少年的话看过来的盗贼团们，沐浴在这些视线下的莉莉安弱弱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诶？您不是连这些罪大恶极的人都不愿意杀死的吗？那么我们——” “我的确，不愿意杀死他们，但这不代表着我准备放过他们，或者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一瞬间拔高的声音，在打断少年的话后，又低了下来，莉莉安一字一顿的，有些艰难的下达判决： “只是、我们没有杀死他们的权力，他们应该受到公正的审判，让红枫的人们决定。” 闭着眼睛却依然可以清晰的看见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脸上无助的表情。 也许，他们真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村子吧。 但不论初衷多么美好，出发点多么高尚，一旦做错了事，一旦犯了罪，那么就毫无意义。 哪怕得到的是正确的结果，也绝对不能用错误的手段！ “罪，必以罚来赎。” 六个字似乎耗尽了莉莉安全部的力气。 摇摇头，突然觉得很疲劳的小公主转身回到了车内。 这个动作打碎了少年最后的希望。 “不、不，对了，你们是一伙的对吧，你们是一伙的啊！都是些该死贵族和商人，只会压榨我们血汗的恶魔！啊——！！！” “这片大陆没有某部所有人都知道不完善却死活不去完善的未成年畜生保护法真是太好了呢～” 身后传来的是少年绝望到癫狂的惨叫，还有克莉丝淡漠中却有少许愉悦的声音。 但莉莉安已经没有在听了。 这么做，真的对吗？ 自己的选择会将他们送进监狱，那些盗贼团先不说，知道自己绝对逃不过那根绳索的他们先不提，那两个少年也会被送上绞刑架。 因为这些少年和盗贼团的行为让枫糖祭受到了一些损失，领主是不可能放过他们的。这等于是自己，亲手杀死了他们。 应该相信人的善良，放过他们吗？ 直到现在，小公主依然困惑着。 “妾身认为莉莉安主人您没有做错哦，毕竟是异国来客的身份，协助抓捕还好说，自行处刑就有种干涉其他国家内务的嫌疑了呢，王女的身份在这种时候还是有些麻烦的。” “呜呜，我根本没想那么多了啦……” 坐到克莉丝身边，停到自己魔使的话后莉莉安苦笑着把脸埋进了膝盖。 “只是在想，如果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会怎么做呢？嗯，不、不用想也知道呢，我一定会放过他们的。” “但这样不就和那些双重标准的伪善者一样了不是吗？莉莉安主人，是这么想的吧。” 摇晃的身体算是回答。 “妾身认为这才是正确的。” “……不要安慰我了呢，克莉丝。明明在奥伦法，我也没有阻止丝丽卡杀死那些原本可以活捉，进行审判的邪教徒。在这里却……我还真是，卑鄙。” ……这样并不能算是卑鄙吧。 稍微有些搞不清楚自己主人想法的克莉丝，温柔的梳理着那白银的长发。 不如说，在她看来，这样才算是【人】。 大义灭亲，公正无私……拥有这些品质的人毫无疑问是受人尊敬，也应该得到人们的尊重的，但是，在某个角度看来这也意味着，他们眼里，亲人、挚友，重要的人……是不是和那些并无太多交集的人毫无分别呢？ 这是因人而异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有正确的答案，所以，莉莉安在烦恼。 那就烦恼吧，然后，慢慢的成长吧。 没有在意莉莉安会不会知道这段想法，克莉丝稍稍移开了视线。 机车正驶过一个平缓的丘陵，当稍微倾斜的视线重新放平之后，地平线的彼端，出现了一座城市。 一座与宏伟，壮观都无所关联，但是却精致，朴实，洋溢着节日气氛的城市。 “莉莉安主人，已经可以看到了哦，。” 那是这趟旅途的中转站，浸泡在枫糖的甜蜜气息中的祭典之都。 领地首城，红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