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不怕（下）
“我也觉得自己傻，可是我阻止不了我的傻。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就不是我自己了，或者说，遇到你之后我才真正认识我自己。我就是这样的傻子，明明知道没有结果，我还是一直惦记着。你一定把我看扁了吧？你说什么我很优秀，不想仰视我？你真会开玩笑。为什么我觉得是我一直在仰视你？我捉弄过你，吻过你，抱过你，求过你，可是你永远无动于衷。我很想知道，究竟要我做什么，你才会给我一次机会，一次爱你的机会。” 很久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了。此时的他有些小小的激动，眼睛的聚焦在她脸上，看得她心神不宁。 孟遥黯然，“许岩风，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你很好，真的很好，可是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他垂下眼睑，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渐渐模糊的眼睛。 “你的世界离我太遥远。你就像处于云端的人，而我站在地上。你成绩好，家世好，长得也好。而我不过是个一切都普普通通的人。”她如实说。 “不，你一点都不普通。在我眼里，你一直都跟别人不一样。”他赶紧解释。 “那是因为你现在看我什么都是好的。其实你并不了解我，也许以后你再回想现在，会觉得你的坚持不过是一场笑话。” “那我宁愿我的一生都是个笑话，只要有你。既然你觉得我不了解你，何不给个机会让我好好了解一下？”许岩风着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地握住孟遥的手。 孟遥感到手上一阵温暖，抬头正好对上许岩风一双深情款款的充满期待的眼睛。 “许岩风，放过我吧。”她缓缓抽出自己的手。 眼里的期待随着此时雪花的缓缓飘落而消失。眼前的女孩不过隔着自己半米的距离，却突然感觉那么遥远。 他爱她，她却要求他放过她。 “难道我的爱对你而言是一种负担？”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 “没错。你从小到大应该没有得不到吧，所以你总以为只要你喜欢，什么都理所应当地属于你。你说你爱我，就以为我也会理所应当地爱你。我告诉你不是的。你这样，让我觉得很累。”她淡淡地说。 许岩风一怔，这个回答让他始料未及。 孟遥接着冷静地说：“你配得上更好的人，比如章颖之，或者别人。无论是谁，都不会是我。” “呵，原来你一直都自卑，哦不，是自私。”他终于明白，“你说我总是‘理所应当’地以为，你又何尝不是？你从不肯给我一丝希望，‘理所应当’地就以为我们不合适。其实是你自私，怕付出，怕到头来得不到回报，是不是？” 仿佛一束阳光刹那间射下，满是迷雾的丛林在眼前顿时清晰明亮起来。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原因，而此时她的心告诉她，这就是真相。 “是，没错。”内心一阵起伏后，孟遥转过身来淡淡地说。两人在寂静的小路上默然相对，雪花落在他们的肩上、发上。 听到这样利落的回答，许岩风的嘴微微张开，却再也没有吐出半个字。话已至此，还能说叫什么？ 孟遥伸手轻轻拂去他肩上的雪花，轻声说：“你回去吧。” 静谧的雪夜，转身而去的孟遥还可以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而许岩风颓然低头望着她背后一串的脚印，这些白色的浅浅的印记真实地告诉他，她再一次拒绝了。 这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许岩风抬起头朝她的背影大喊：“我不怕！” 是的，既然她害怕付出，害怕到头来得不到回报，但总得有人不怕吧，那他就不怕。 第二天孟遥没有送他。 她在暗房，按照欧阳彬教的步骤，不疾不徐地洗着照片。突然一束光亮射出，她赶紧过去捂住光源。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来自许岩风的短信：孟遥，我先走了，跟我说句再见吧。 再见。 手指轻轻按下发送。 许岩风走后孟遥时不时会收到他的消息，电话、短信都有。有时候是一声节日的祝福，有时候是一句简单的问候，有时候是自说自话不着边际，孟遥总淡淡地回应着，保持着普通同学的距离。 寒假时候孟良正用一个月的收入给孟遥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这让孟遥激动了挺久。虽然她一直说着不用不用，但孟良正还是想把该给的都给女儿。他听说大学生都人手一台电脑的，不能委屈了自家闺女。 他说：“遥遥啊，你好好念书就成，这点钱爸爸还花得起。” 孟遥听话地点点头。 开学后孟遥把电脑带到学校，接了校园网。不过她用得并不多，除了查些资料，就是偶尔看看电影。时不时登录一下QQ。自从郑琳帮她申请了QQ号后，她一直没怎么用，现在有了自己的电脑，她就会时不时登录一下。 QQ里人不多，都是大学同学，方便平时联络和分享老师的课件。 正随便看着，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XXX申请加为好友。 反正好友不多，来者不拒。孟遥点击同意后顺便看了看这人的资料。 顺手点进去看空间，看到照片后她才知道，许岩风，是他。 他的空间干净利落。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他的相册，有到国外旅游的，有踢球的，有在家里的，有朋友同学聚会的。那些随性拍摄的照片里展现的世界，光鲜、漂亮、体面，是孟遥从未碰过的，遥不可及的。 最近访客里，从头像孟遥就看出有章颖之。 许岩风会经常来跟她聊天，只要她的QQ一上线，他的窗口抖动就会在三秒之内出现。孟遥想难道他一直在电脑旁边吗？ 然后他就开始天南地北地聊天，孟遥心情好的时候会跟他多说几句，烦了就干脆不理他，自己玩自己的，很久后才回一句：“刚刚有事出去了。” “哦，没关系～～～”他总是这样回复。 他越这样，孟遥就越觉得不安，后来她干脆隐身。 大二下学期的课业开始多了起来，虽然有电脑，但孟遥常常下课后还是习惯直奔图书馆查资料写课程论文，或做读书笔记。此时欧阳彬大四，工作已经签了Ｗ市一家传媒公司，毕业论文也在有条不紊地筹划着，他有大把时间陪伴孟遥左右，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合适的帮助。 很多个图书馆关门后的深夜，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或沉默或淡淡地聊着，孟遥觉得一整天的疲惫都得到了缓解。 自从许岩风来过后，孟遥感到欧阳彬对自己的关心更明显了。 他会开始牵她的手，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天还冷，你又忘带手套了吧？” 他会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中脱下自己的外套遮在她的头上，并紧紧搂着她的肩膀。 这些在别人眼里烂俗的情节，孟遥作为当事人却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心想，或许是时候谈一场恋爱了。欧阳彬这样的男生可遇而不可求，自己还犹豫什么呢？ 当孟遥在QQ里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郑琳回复，“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郑琳申请了为期半年的跟台湾某大学的交换生，如今她正远在台湾。 “嗯，如果他向我表白的话，我想我会答应他。”孟遥打完发送过去，甜蜜的感觉从指间传递到心尖。 “那许岩风怎么办啊？” 她看着一愣，打着：“你都没见过他，就这么向着他？” “冲他从高中起爱了你四年，我就为他抱不平。” 孟遥苦笑，她跟郑琳说过和许岩风的过往，是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却没想到她倒极力看好许岩风。 可是爱情里，从来就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合适不合适。 “还是说说你吧，你倒好去台湾玩了，黄恒亮这学期就没来过S大，我们的福利都没有了。”她转移话题。黄恒亮每次来都带很多零食和水果，孟遥她们宿舍都成了受益者，从此省了不少副食钱。 虽然黄恒亮上一次表白的时候，郑琳说考虑一下没有接受，但在去台湾之前的某一个夜晚，她说突然有了心动的感觉。 当时已经晚上十点半，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宿舍四个正准备洗刷上床，郑琳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了后朝窗下望了一眼，然后飞快地跑下楼。她再上来的时候，微微喘着气，手里提着一大袋鸭脖子。 那天晚上挤在一张床上，郑琳跟孟遥说起：“他真是个呆瓜，我不过是在QQ上随便说说想吃鸭脖，他就真买过来了。隔那么远，还这么晚了，我下楼看到他的时候，他肩上都是雪，双腿冻得发抖。” “你感动啦？”孟遥听着也心里暖暖的。 “嗯，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抱着他。然后，我感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郑琳轻轻笑了起来，“才抱了一会儿，他就推开我，把鸭脖往我手里一塞，说他要走了，否则就回不去宿舍了。我跟他说，做我男朋友吧，他愣得像只驴一样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眨呀眨的。我想他该不是冻坏了吧？”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就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说……” “说什么呀？” “说他爱我。”郑琳的声音软软地吹在孟遥的耳朵边，原来幸福可以在空气中传播，孟遥也感到无比的愉悦。 “他转身走的时候，还被台阶给绊了一下，那样子真逗！”郑琳说。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敢于做一些冲动而纯真的事，也容易被感动，爱情仿佛就这样悄悄萌芽。 只是他们才刚开始，郑琳就要去台湾了。孟遥还记得郑琳走前一天，黄恒亮扛了大包小包东西塞给她，不停地说着嘱咐的话。后来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里依依不舍，看得孟遥羡煞不已。 “我来台湾是促进海峡两岸和平发展的好不好？你们啊，也就被他那些小恩小惠收买了，真没出息呀。喊你们家欧阳买去。” 两人笑闹着又聊了会儿，一看时间已经快两点多了，孟遥打着：“好啦，要上课了不跟你说了，你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如果欧阳彬向自己表白，孟遥笑笑，其实表白不表白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之间越来越有默契，越来越亲密，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