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下）
孟遥不理会他话里的嘲弄，“不打工哪有钱去玩。” “你现在需要休息。我帮你打电话叫他来接你吧？”许岩风望着她。挨得如此近，他才发现她穿的是修身的旗袍，虽然是服务生的恶俗款式，但穿在她身上却有种别样的气质。 旗袍上没有口袋，他问：“你的手机呢？” “我没有手机了。”孟遥如实说。在火车上手机被偷后，欧阳彬说过给她买一个，但她始终不要。她主要是跟家里联系，有宿舍电话也凑合够用了。 “你醉了。那我拿我的手机帮你打。”许岩风把手插进口袋里。 “别！”孟遥一把抓住他的手，欧阳彬恐怕不会再理会她的事了，何必再找他。 “你还怕他担心？” 孟遥摇摇头道：“我的事你别管。” “你总是这样，好心当做驴肝肺！”许岩风怒色上脸，“谁稀罕管你！” 虽然他嘴上说不管她，实际上如果不是他，经理也不会这么早就让她下班。孟遥在公交站等车，酒劲过了些，一阵风吹来，彻骨的清凉。在W市的下午，很难吹到这么凉爽的夏风。 他还是关心你的。可这又怎么样呢？孟遥，醒醒吧，他不属于你。 要等的公交车久久不来。一脸黑色的路虎却徐徐停在附近，车窗摇下，里面的人朝孟遥望过来。 他向孟遥招招手，道：“回学校吗？要不要送你一程？” 孟遥定睛一看，足足看了十几秒才恍然，“曹教授？” 曹树和蔼地笑笑：“你叫孟遥？” “是是。”孟遥受宠若惊，上次曹树到S大办讲座已是半年前是事情，如今他还居然记得自己，而且还知道名字。 “我正要到你们S大找个朋友，你如果回学校的话，我带你一程？” “啊，不用了，谢谢您。”孟遥俯身笑道。 “不用客气，这个点路上堵，再晚回去就天黑了。来吧。”说着，曹树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孟遥只得上车。曹树的车内很整洁，孟遥忍不住好奇地望望。 “安全带。”曹树提醒道。 “哦。”孟遥才反应过来，自己系好。 “你想问什么？” “啊？”孟遥暗叹，他怎么知道自己有问题想问。 “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遥觉得他太厉害了，说：“我是想问，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 “说实话，上次跟你的讨论让我印象很深刻啊，后来跟S大的几个教授一提起，就知道是你了。小姑娘很不错。” 被知名的曹教授直接表扬，孟遥不禁脸红，“哪里，让您见笑了。” 前方是十字路口堵车，曹树缓缓停了车。车厢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孟遥想该说点什么呢，又想不出，干脆将视线移到后视镜，观察外面的情况。 她看到后面有一辆白色的小车，车型还挺好看。 “这W市啊，到处施工已经好几年了，又是建高楼又是修地铁，交通拥堵啊。”曹树终于打破了安静。 “是啊，不过这也是城市发展必经的过程吧。”孟遥将视线移回来说。她还是第一次坐老师的车，还是这么有名的教授，加上喝了酒还有点晕，她真有几分紧张。 “喝酒了？” “啊？”他转换话题真快，孟遥诧异道，“您怎么知道？” “这不难啊，你带有酒气。” 孟遥尴尬地想还是出丑了，她明明在下班前刷牙漱口了的，酒气还这么明显吗？她下意识用手指触碰自己的嘴唇。 “哈哈，开玩笑的。”曹树笑道，“看你的脸色看出来的。小姑娘喝酒没问题，但不能一个人喝啊，是不是？” “啊，是。” “你喜欢喝什么酒？” “我喜欢啤酒。” “是吗？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后来发现，红酒更有味道。” “哦。” “我自己也有酿红酒，没事的时候就喝一点。” “啊？您自己也会酿葡萄酒啊，真厉害。” 曹树扭头望她一眼，笑道：“不用‘您啊您’的，我有这么老吗？” “啊，当然不是……” “那就不要叫‘您’了，又不是在课堂上，就算在课堂上，我的学生也敢直呼我的名字跟我辩论呢。”曹树说。 孟遥懂了，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比较注重自己的年龄，怕老，所以不喜欢这样显老的尊称。 “哦，真可惜没有机会能经常听到您……哦不，听到曹教授的讲课。” 曹树笑了起来，“以后一定会有机会。” 车开进了学校，曹树很有风度地询问孟遥宿舍在哪，他把车开过去。下车后，孟遥礼貌地答谢然后跟他告别。然后她无意朝远处望去，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缓缓开走。 打工的日子过得很快。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孟遥悄悄请经理把自己工资的四分之一分给薛小雨，就说是额外的提成。 8月，奥运会如期举行，整个中国沉浸在东道主的荣耀里，一块块金牌向全世界彰显着辉煌与胜利。孟遥刷着空间，不自觉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许岩风的动态上。 他上传了很多在北京的照片。长城，故宫，鸟巢，水立方。还有他跟章颖之笑容甜蜜的身影。 尤其是有一张，他跟她凑在一起，吃同一支雪糕。 孟遥点击了右上角的叉。酸涩的感觉。 说好了要忘记他，为什么还这么关注？她找到他的头像，右键，鼠标移到拉入黑名单。 拉还是不拉？ 两个小人又跳出来了。一个孟遥说，拖黑他，既然选择忘记，就干脆把一切都删了，眼不见为净！否则你永远忘不了他。 另一个孟遥说，什么叫忘记？不是眼不见为净，而是他在你眼前你也无动于衷。留着它吧，让自己学会忍住不去想他。当你能坦然面对的时候，才是真的忘记。 犹豫了十秒，孟遥最终选择退出QQ。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薛小雨把孟遥拉到一边说：“明天我不来了，你好好干。” “还有半个月才开学，你怎么就不来了？” “我找到了另一份工作。”薛小雨挤出一个微笑，“孟遥，谢谢你，我都知道。” 孟遥想问她找到了什么工作，可她话说完转身就匆匆走了。 薛小雨跳槽了，那一定是比做服务员更好的工作，孟遥这么想着就放心了。 开学后就是大三了。 郑琳已经从台湾回来，给她的室友们带了一大堆礼物，然后四个女生决定出去吃饭庆祝团聚。 “叫上你们家欧阳一起啊。”郑琳搂着孟遥笑道。孟遥还没开口，刘一云和罗静倒像说相声似的把她跟欧阳彬分手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你们分了？”郑琳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晃。 “我跟他从来就没在一起过。”孟遥低声说。 “然后你跟许岩风在一起了？” 孟遥摇摇头。她倒不是故意瞒着郑琳，之所以没把去成都的事情跟郑琳说，是因为黄恒亮的缘故。郑琳知道了，黄恒亮就知道了，许岩风能不知道吗？ “你给我从实招来。”郑琳拿起《现代美国文学》往桌子上一拍，颇有包青天的风范。 “郑大人，先去吃饭好不好，小人饿死了。”孟遥双拳抱在一起作可怜状，“要不要叫你们家阿亮一起？” “算了吧，他一开学就一堆实验要做，懒得请他。你别岔开话题，你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郑大人回到主审内容上。 她呼口一口气，“阿亮没告诉你吗，许岩风有女朋友了。” “我靠！” 郑大小姐请客，某高档餐厅。 饭桌上宿舍四人吃得很尽兴，以郑琳为主导，刘一云插科打诨再哼几句流行金曲，啤酒一开，气氛更是热烈。 “孟遥你真不够意思，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汇报。”郑琳倒了一杯啤酒推给她。 “你怎么不说阿亮不够意思，他也没向你汇报他的好哥们有女友了啊。”孟遥说。 “其实我蛮久都没跟他见面了。”郑琳挠挠头发。 “骗人，你不是说过在台湾时你们成天煲电话粥的吗？现在你回来了，肯定整天黏在一起。”孟遥不以为意，他们俩还在热恋期，怎么会蛮久不见面？ “得了你别又岔开话题。许岩风有主了，这跟你和欧阳分手到底有什么关系？” 孟遥笑笑端起啤酒喝了大半，“没有关系。” 嗯，喝过白酒之后，更觉得啤酒好喝。 “我不信。” “我跟欧阳本来就没在一起，也算我们没有缘分。我说啊，感情的事情，真的还是要看缘分。没有缘分，强求不得。”孟遥轻轻一笑，总结道。 “缘分？什么算缘分呢？这个说法太飘渺了吧。”刘一云两眼一转，夹住一块糖醋里脊送到嘴里。 “这缘分啊，就跟吃菜是一样的。有些菜很多人都爱吃，每天被点几十上百次，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爱。有些菜虽然的确爱吃，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爱不爱是一种缘分，能不能得到也是一种缘分。”孟遥说。 “爱不爱终究还取决于人的感觉，而能不能得到却要看天意。”罗静补充。 “不，”郑琳说，“我只知道，我看上的人，就要去争取，事在人为，什么天意都是屁话。只有懦弱者才会将失败归结于天意。” 罗静笑笑，“好像也有道理。” “那假如已经尽力争取了，还是没有结果呢？”孟遥问。 “那要看争取的程度。”郑琳说。 “如果本来就不应该去争取呢？” “什么是不应该呢？” “比如道德的约束。” “呵呵，”郑琳笑了，“不就是有女朋友吗？没结婚那都不算。听过没，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挖不到的墙角。” “这可是体力加脑力活，非一般人干得了。”孟遥摇摇头。 “我也觉得，世上好吃的菜多的是，干嘛老抓着一道不放？”罗静道。 郑琳说：“话虽这么说，那也要看对一道菜爱到什么程度。一般的喜欢，放了就放了，但如果是爱到不行，那就不能放。有什么菜是我吃不到的？” “我说啊，你们吃个饭磨叽不磨叽，再说下去，菜都被我一个人吃完啦！”刘一云笑着打断她们。 四人吃饱喝足，郑琳提议说对面就是W市有名的夜总会，不如带她们去见识见识。孟遥本来对这种场所有所顾忌，但的确心里好奇，加上刘一云和罗静都欣然同意，便跟着她们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