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下）
“不，男生更喜欢你这样的，漂亮、多才多艺。我们那届的女生，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孟遥坐好后说。 “你该跟我吵架才对。”章颖之不屑地说，“哪有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我说的是事实。纵然我们不是朋友，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敌人。因为在我心里，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或许是听章颖之说了那些心里话，孟遥也慢慢敞开心扉，“你说的对，你什么都比我强，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跟你争什么。” “呵呵，你不跟我争，却还是赢了我。真是讽刺。”章颖之苦笑道，“你知道吗？今天，我跟他分手了。分手了。” 见到章颖之的时候，孟遥就猜到她跟许岩风可能出了状况，但想最多是吵架吧，居然是分手了。这让她震惊不已。 “你高兴了吧？”章颖之仰头一笑，“来，干一杯！”说着，自己又喝了一口。 说不高兴是假的，她还同时感到难以置信。 “我一直觉得我可以等，可以忍，我有足够的耐心去等他忘记你。我小心翼翼地不提起你，小心翼翼地维持我们的关系，可是这一切让我感到那么累。这跟我想象的在一起不一样。可是，分手这句话，我始终说不出口。因为我还爱他，从小就爱他……我知道他会跟着你填报W市的大学，我才填了理工大学，想跟他在同一座城市。可惜他却被你气得去了成都C大。他做什么都跟你有关，而我却只能跟在你们后面。我害怕有一天我终究得不到，所以得到了，又怎能轻易放手……” “记得发生大地震的时候，联系不到他，我就很害怕，那种害怕的感觉难以言喻。所以我就搭了能搭到的最早一趟航班去找他。终于见到他的刹那，他第一次那么热烈地抱着我。那种感觉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章颖之的嘴角浮现笑容，微红的脸蛋显得妩媚动人。 孟遥认真地听着，试想着站在许岩风的角度上看，应该很感动吧。 “其实你也去成都了对不对？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就知道是你。所以，我才跟你说，我是他女朋友。其实那时候，我跟阿风还没有在一起。可如果我不这么说，你就会跟他相见了对不对，那我还有什么机会……” 孟遥微微一滞，难以置信：“原来是这样。” 她默默地喝了一口章颖之给她的啤酒，心里五味陈杂。她终于明白怎么许岩风突然就交了女朋友，还不跟自己打声招呼，原来有这样的曲折在其中。 “是啊，怎么样，恨我吗？”章颖之苦笑着，拿起酒瓶往嘴里灌，“我不后悔，人这辈子总会做一次恶人的，没有人能够免俗。你不要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你就比我高尚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明明嘴里说着不喜欢，却背地里藕断丝连纠缠不清，虚伪。” 孟遥冷冷地望着她，不置一词，吵架从来不是她的长项。 “可就算后来我跟他在一起了，那又怎么样？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了。我发现放弃其实也没那么难。我是谁啊，我是章颖之，我有我的骄傲。马拉松再长还有终点，而跟他许岩风在一起，我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我想要的终点……我想要的不过是他的爱，可惜他给不了……可是，”章颖之突然一拍桌子，“就在我想说分手的时候，他倒主动提出来。呵呵，他怎么可以这样？连提分手这最后的权利，都不给我……” 章颖之颓然地玩弄着手里的空瓶，透亮的瓶身反射出她漂亮的脸扭曲而落寞。 孟遥看着她这样子，也真心感到心疼。章颖之这样条件优秀的女生，何愁找不到良人。更何况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理工大学，想必从来不缺男生的殷勤和追求。可惜她偏偏爱他，除了他，没人再能入得了她的眼。 “你不用可怜我。我不稀罕。”章颖之仰起头，微微恢复了往日的骄傲神情，说，“你现在是赢了，可不代表你就能笑到最后。你跟他真的合适吗？从家庭背景到性格，你们真的合得来？我知道虽然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内心是很有想法的吧，恰恰阿风也是固执脾气。你没法迁就他，终有一天你们会分道扬镳，你们不会有好……” “这用不着你管。”孟遥打断她的话。 在回家的路上，孟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到了大院门口，她看到许岩风站在中心花坛旁边，仿佛在认真地观察着花坛里的梅树，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暖的感觉。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看他，许岩风转过身来，笑容在他脸上绽开。 孟遥慢慢走过去，笑道：“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我在赏花。”许岩风望着她，眼眸清亮。 “赏花应该到公园才对，我们这里的花都没开。” “是吗？不过我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它近几年的花期，我都了如指掌。” 她不信，“信口雌黄。” “我哪敢骗你。”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娓娓道来，“从我念高二时起，就常常来这里。有时候是偶然路过就进来看看，有时候是专程过来瞧瞧。所以这个院子里的一花一木我都了如指掌。我还知道，2005年院子开始改建，原来位于大门口附近的平房最先被拆，然后是西边的旧房子，再是北边的。最初院子中心是一个停车场和改制前机械厂的行政楼，后来也都拆掉了。现在看到的这些商品房，都是后来陆陆续续建的。如今的大院已非昔日的大院，唯一不变的，恐怕就只有这几棵梅树了。” 听他说完，孟遥不禁心中一动，他竟然对大院这几年的变迁这么清楚。 “曾经住在东边那栋筒子楼里的女孩，也长成了大姑娘。那时候的她一直不知道，我时常站在筒子楼外的一棵樟树旁，抬头仰望她家的窗户，想象着她在家里会是什么样。我从来不敢惊扰她，又希望她能无意间发现我，知道我一直在等她。”许岩风望着她，目光灼灼。 孟遥低下头，感到无比的动容，脸颊微微发红。 “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孟遥，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她一直都明白。然而，“我不明白，我究竟哪里好，值得你如此。” 许岩风微微歪着脑袋望着眼前一脸疑惑的女孩说：“其实你也没哪里好，长得是不错但也没有特别好看，性格还挺别扭。哎你别急，可是我就是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我试过跟别人在一起，可惜，还是没法忘记你。所以我才站在这里——我跟颖之，已经分手了。” 孟遥叹口气，“你不后悔吗？她是真的爱你。” 他摇摇头，目光坚定，“我对不起颖之，这没有办法。谁叫我没有办法停止爱你。” 许岩风跟章颖之是地地道道的青梅竹马，双方父母是大学同学，两家关系一直很要好。在他的眼里，章颖之是个小公主，骄傲而美丽，谁都不爱搭理，唯独喜欢跟自己玩。自己也习惯了身边跟个小meimei。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和邻里都爱开玩笑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再长大一些，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黏在一起，但仍然保持着好朋友的关系。随着年龄渐渐增大，章颖之对自己的爱慕越发明显，他觉得颖之也挺好的，却在潜意识里不想谈恋爱。 直到遇到了孟遥。 大地震后第一次接到孟遥的电话后，他的心仿佛落入了冰窟。她不关心他，在她眼里他还没有枯燥的论文重要。那种感觉就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吧。他终于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他决定放弃。 那时候是章颖之陪在他身边，他们就顺其自然在一起了。 他想过要跟章颖之好好的，试图证明没做她，他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可惜，他终究做不到。 还记得去看奥运会的时候，第一天抵京，跟几个在北京念书的同学聚会狂欢之后，他们回到事先订好的酒店。两人都有些微醉，气氛很好，便情不自禁地滚到了床上。 就在一切可以水到渠成的时候，他突然隐约觉得怀里的人好像是孟遥。可是他如此大胆举动，孟遥非扇他耳光不可。突然睁开眼睛，不是她。 及时停住了动作，他迅速地往卫生间奔去，打开水龙头冲洗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 章颖之问他为什么。他说：“颖之，我要对你负责，现在不可以。” 除了那次，他们再也没那般亲密过。 章颖之不傻。她知道，她都知道。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觉得悲哀罢了。自我感觉不要退路的付出，不过是一厢情愿。 许岩风也发现，要彻底忘记孟遥，也是一厢情愿。上次见面后，他心里一直在挣扎。一方面已经跟章颖之在一起，道德感提醒他不应该心有旁骛。而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她。 最后他只能选择对她妥协。跟章颖之开口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被扇耳光的准备，谁料到一向对自己温柔相待的颖之只是微微一怔后，冷静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想这么跟你说。” “孟遥，今天你就给我个准信，到底还要我等多久？”许岩风问着，缓缓张开双手握住她的双手。孟遥抬起头，同时也抓紧了他的手背，“不用等了。” 许岩风不明白她的意思，是叫他滚还是？ “别，你别把话说这么早，反正你也单着，再考虑一……下……” 话还没说完，许岩风看到孟遥的脸越来越近，他看到了她眼里自己的倒影，以及她脸上细细的绒毛。然后她在自己脸颊上软软的一吻。 天哪！他感到一瞬间血液都涌上脸来。这是真的吗？ 孟遥的脸上浮现缱绻的笑容，“笨蛋。” 许岩风心中一动，喜上眉梢，不禁拿起她的手在唇上吻了两下，笑容在脸上溢开。 “如果我没记错，C大的校门是四根红色的柱子，旁边有一家大型超市和一家羊rou馆……”她若有所思。 “你怎么知道？你去找过我？”许岩风一脸惊喜。 “我的手机就是在火车上弄丢的，当时联系不到你我很害怕，怕你被埋在废墟之下，怕再也见不到你。” 两人紧紧相拥，诉说着彼此不知道的事……他们都想不到，一路走来曲曲折折磕磕绊绊，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那个傍晚，突然下起小雪来。北风微寒，梅花初绽。 那个傍晚，恋人的怀抱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