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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负担(上)

    孟遥想象着他抓狂的样子,幸福地笑了起来。此时宿舍电话响了起来,刘一云接了后又示意孟遥接电话。

    “先不跟你说了,我有个电话。”挂了手机,孟遥又拿起座机的听筒。

    “小雨!”孟遥一看显示的来电号码,惊喜地喊了出来。可是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声音。

    “小雨是你吗?我是孟遥。”

    “嗯,是我。”薛小雨的声音很冷静,带着些许沙哑。

    “太好了……”

    “好吗?哪里好?”

    孟遥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解释:“你终于出现了,我找了你好几天。”

    “孟遥,报纸你看到了吗?”

    “嗯……你别放在心上,总会过去的……”孟遥知道此时无论什么安慰都没有用,可是又必须说点什么。

    “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你说,是谁在污蔑我,把我说得那么难堪?”

    “我不知道。”

    “那天一切都很正常,每一个记者大致采访了什么内容,我都知道。不会有人知道我在夜总会的事,更不会有人乱说。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你,孟遥。”

    孟遥心里一凛,“不是我!小雨你要相信我,我对谁都没有说。”

    “那天有一个记者采访你,对不对?”

    “没错,她问了我一些问题,可是没有半点涉及到那件事,我也没有主动说。”

    “是吗?”薛小雨的语气淡淡的,“孟遥,纵使是你说的,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最多是说实话,不会捏造那些不堪的谣言。都是那些记者,那些记者,他们的想象力真丰富,还干什么记者啊,去写小说啊……”

    “小雨,我真的没有说。”孟遥悲从中来。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只有电流的声音,孟遥听着一阵心慌。好一会儿,薛小雨的声音才幽幽地传来:“那还会有谁呢?”

    “我不知道……”孟遥努力回忆着那天在募捐现在看到的一切,那时候活动已经结束,现场不剩多少人了,而她忙着赶回去上课没有留意周遭的变化,实在想不出。

    “小雨,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可是,这总会过去的,要向前看。”

    半晌,薛小雨缓缓说:“你说得对。”

    “小雨,你有空吗,我们见个面好不好?”

    有些事情是电话里说不清楚的,孟遥深知其中的道理,无论如何都要跟薛小雨当面解释明白,这个罪名她不能稀里糊涂顶着。

    在W大门口碰头后,孟遥原本想就近找个家常小饭馆的,可薛小雨硬是带她去了一家环境和服务都上乘的餐厅。孟遥看不出她一如平常的表情下到底在想什么。

    坐定后,孟遥很坦白地把当天自己知道的情况都悉数道来,而薛小雨只是淡淡微笑着听,不说话,也不打断。

    “小雨,事情就是这样。”

    “嗯,我知道了。”薛小雨给孟遥倒了一杯果汁,气色平和地说,“来,喝点果汁。菜也上好了,你尝尝,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这家餐厅我也是第一次来。”

    “小雨……”

    薛小雨抬眼望着孟遥,释然一笑,“孟遥,我相信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昨天是我糊涂了,我不该怀疑你。”

    听到这句话,孟遥的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小雨,你这些天都是怎么过的?”

    “还能怎么过,就这样啊。”薛小雨端起果汁,抿了一口。

    孟遥回想刚才跟她碰头的时候,周围有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可以想象,最近这样的“关注”对薛小雨来说如影随形。她的“就这样”三个字虽简单,却不知饱含了多少酸楚。

    “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否则怎么办?我总不能就不念书,不吃饭了吧。”薛小雨苦笑着,“如果那些人说我什么,我都要在意,都要计较,那我什么都干不成了。”

    孟遥由衷佩服她这份心态,“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到忙,你一定要跟我说。”

    “嗯。不过你帮我的已经很多了。这次你帮我筹了那么多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所以了,这顿饭我请,你不许跟我抢。”薛小雨说。

    仿佛看出了孟遥的困惑,薛小雨继续说:“给我妈治病的钱已经转账回去了,所以我也不用再去夜总会卖酒了。其实我也很讨厌那个地方……好在我妈听了我的解释后还是相信我了。只可惜,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我不能在她身边。”

    说着,薛小雨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手链,“募捐真是好办法,呵呵。其实想想,如果没有那么多记者来捧场,恐怕还筹不到那么多钱。这就是有得必有失吧。难得现在手头上有点闲钱,干嘛不吃点好的?我是真的想要谢你,孟遥,无论如何你帮过我。”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嘛。”她这么说,孟遥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过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还有许岩风,他捐了不少,替我谢谢他。”薛小雨说着,嘴角带着笑意。

    孟遥相信薛小雨并没有被这件事情打倒,正在她为此感到欣慰的时候,一周之后,一个噩耗传来。

    “孟遥……我家里出事了……”薛小雨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原来,薛小雨把钱转账回家之后,她爸爸就想着早点取了钱送去医院给妻子治病。没想到刚去银行取了钱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抢劫,她爸爸拼命反抗,最终被劫匪一刀捅在心脏上。当被好心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mama知道此事后晕倒过去。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后迅速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是邻村的两个游手好闲之徒,见钱起意。虽然罪犯已经被抓获,赃款也追到了大部分,但薛小雨的mama已经心如死灰,在留下一封遗书后,独自在丈夫的坟前割腕自尽了。

    孟遥听薛小雨断断续续说完后,也怆然泪下。没人能想到,初衷良好的募捐活动,终于筹到了她mama的治病钱,最终却演变成一场惨剧。

    第二天,孟遥送薛小雨踏上了回乡奔丧的火车。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在这个地球上,人间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然而悲剧毕竟是别人的,难过着抹完眼泪后,生活照样按照原来各自的轨道继续。

    对于中国的大学生来说,大三下学期是大学四年最为关键的时期,因为每一个人都要初步面临人生下一步该怎么走的问题。此时不同的选择就导致了不同的生存百态。

    拟保研的在努力发表论文争取加分,东抄抄西抄抄交个几百块钱就能在三流期刊上发表,管它谁看能加分才是王道。牛叉的或者有门道的,就能在高大上的C刊发表论文,最终成为保研名单上杀出来的黑马。然后就是想办法尽早跟以后的导师搞好关系,至少也要混脸熟。

    考研的早就在自习室占了座,做好长期驻扎的准备,吃喝睡觉都能在那方寸间解决。占地为王,为了捍卫“主权”时不时还能看到诸如“抢座死全家”之类的诅咒标语,俨然一副穷凶极恶的地主模样。

    至于后来是每天早出晚归头、悬梁锥刺股、不考上誓不为人,还是埋头于政治英语专业基础题目中玩手机、听音乐到天昏地暗废寝忘食,然后懊悔自己又荒废了一天第二天一定努力学习而第二天还是跟昨天一样,还是从此再没露过面,复习材料一直岿然不动起了层灰,就看人了。

    找工作的则相对轻松,该吃吃该玩玩该谈恋爱还谈恋爱,因为真正投入轰轰烈烈、苦逼的找工作大军是大四开学以后的事情。

    孟遥则属于没有保研考研打算却又忙得团团转的那种。除了要应付平日的课程和社团杂七杂八的事情,她还要挤出时间来忙论文比赛的资料收集,加上她办事进益求精的风格,真是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这时候如果看到一旁手机震动着有许岩风的来电……

    “遥遥,今天想我了吗?”

    “我跟你说啊,今天我……(此处省略一万字)”

    “你在听吗?”

    “遥遥,你在干嘛?”

    “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

    遥遥!遥遥!遥遥!!

    如果说刚开始的粘人是一种甜蜜的享受,那么现在就演变成了一种甜蜜的负担。只要孟遥稍有怠慢,比如回话慢了几十秒,没听清楚他刚刚说了什么,觉得跟他没什么话说的,他就在电话那头发脾气不依不饶。孟遥只得暂时停下手头上的事情来哄他。终于哄开心了,一看时间已经可以睡觉了。

    这样一段时间下来,她觉得疲惫不堪。谈恋爱怎么开始变得累起来?于是她只好好声好气地跟他坦白说,自己这段时间很忙,可能没有精力陪他说话,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不用天天这样打电话了。许岩风刚开始有些不高兴。

    “你是不是烦我了啊?”

    “没有。”

    “那你到底忙什么啊,我也念大学啊,怎么都不像你那么忙。”

    “嗯,因为你聪明,我比较笨,做事情慢。”这时候说点好听的就能让他降降火,在一起也有小半年了,这点孟遥还是摸清了的。

    果然他在电话那头得意了,说:“这倒是句实话。那什么算是‘重要的事’,我想你了算不算?”

    “……这个不算。”

    “我想亲你算不算?”

    “……”

    虽然嘴贫,但后来他的电话果然少了些,从每天两三通电话,变成了每天一通。他还想出了一个约定,说只要他打她的电话只响三声,就说明了一个意思。

    “什么意思?”孟遥问。

    “我,想,你。”

    她低下头美美地笑了。在以后每一个手机只震动一会儿的时候,她都仿佛听到来自千里之外他的话语,手头上一切枯燥的事情都变得无比有趣起来。

    后来没多久从某一天起,他开始不厌其烦地在电话里强调一个问题:“遥遥,你知道最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