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易碎（下）

    见到曹树的时候，孟遥隐约感到他今天精神状态不太好，虽然他一如平时那般对自己客气而面带笑容。对于红酒，曹树倒是欣然接受，并提出到他的公寓去喝几杯。

    曹树的公寓就在W大附近僻静的居民区，位于一楼，好处是附带了一个露天小花园。他不常住，倒是经常借给他的研究生午休。他也时不时带着学生到小花园小坐，喝喝茶，看看书。

    孟遥这是第二次来。曹树拿了一盘叉烧rou出来搭配红酒。然后两人分别坐在小花园的椅子上，各自捧着本书看，时不时一起喝一杯。他公寓的客厅里除了一张给他学生午休的折叠床，就全是书，他时常跟学生们笑道：“随便翻，随便翻。”

    夏日的傍晚天还很亮，天边的云霞渐渐红了起来，使得孟遥手里的书页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此时曹树接到一个电话，他没有回避孟遥，只是别过脸去接，他的侧脸悄然间就变得有些异样。孟遥只听到他最后对电话那头说：“谢谢，算了，今天我还要忙别的事情。”

    孟遥想着也应该撤了，刚想开口，便听到曹树面带忧色地说：“孟遥，还记得《平凡的世界》里的田晓霞吗？你说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也无法去改变，就应用坚韧的内心去接受。可是这真的很难啊。”

    曹树合上书中的书，饮了一口红酒，神色颓然地望着前方。

    孟遥早就看出他今天好像状态不对，倒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是不容易，曹老师，你还好吧？”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曹树自嘲地笑笑，眉头深锁，“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嗅到了猛烈的八卦气味，难道这就是曹老师一直没有结婚的原因？说到田晓霞，难道他的恋人也去世了？说不定背后还有一段类似冯觉伦和杜小芝的故事啊。好奇心上来了，可是孟遥又不好问。

    见孟遥不语，曹树自顾自地说：“今天是她的忌日。”

    “曹老师，节哀顺变。”虽然大概猜到了，她还是不禁一愣。

    “谢谢。”曹树揉了揉太阳xue，望着远方越烧越烈的云霞，眼光变得虚渺起来，然后缓缓地说起她的故事。

    他跟她是大学同学，彼此一见倾心。当时他还是一个农村里来的穷小子，而她是有钱人家的掌上明珠。很俗套的剧情，他们的恋情遭到了她家里的激烈反对。毕业那年，她要跟他走，他们开着车一路向东边驶去。她那势力强大的父亲派了十几辆车去追他们，他们不得不走小路。不幸的是，在盘山公路的转角处，一辆货车迎面驶来，他受了重伤，而她则不幸身亡。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不是我要带她走，她就不会死。”

    孟遥听得感伤起来，想起刚才许岩风揣测他作风有问题，又突然替他感到委屈。无论在校门外曹树是什么样子，至少他是个长情的人，这样的人总不会坏到哪里去。

    孟遥安慰道：“曹老师，这不是你的错。”

    曹树转过来，望着孟遥的侧颜淡淡一笑：“不过喝了几杯红酒怎么就醉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替我保密好吗？”

    孟遥点点头。最近怎么听到这么多悲伤的故事呢，看来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真是不容易。不禁想起了许岩风，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好幸运，我们是幸福的。

    幸福的日子总过得比较快。孟遥实习届满的期限很快就到了，两个月弹指一挥。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许岩风不再那么粘着孟遥，开始懂得给她有属于自己的空间，虽然对欧阳彬有所芥蒂，但好歹不再一直揪着不放。

    其实他的实习也不轻松。正因为是老总的儿子，公司上下都对他客客气气，但他知道有很多双眼睛在善意或恶意地盯着他，揣度着他是不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有没有能力做一个优秀的管理者与接班人。所以，他更要好好干，虚心向前辈请教，每一项工作都严格要求自己认真完成。

    孟遥经常半夜睡醒，发现身边是仍是空的——他还在书房伏案工作。回想起曾经他在学校里学习的时候也是，一旦投入进去了就很久都不出来。

    如今经常看他对着各种数据报表、策划书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有时候孟遥觉得，他对自己的要求简直到了变态苛刻的地步。这个时候的他，跟平时嬉笑爱撒娇的他判若两人。这个时候的他，以另一种方式令她着迷不已。

    这段时间她跟欧阳彬也尽量保持距离，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孟遥的变化欧阳彬看在眼里，他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对此，他只是淡淡一笑。

    在实习结束孟遥准备跟所有同事告别的时候，却得到了欧阳彬离职的消息。

    “欧阳，你不是说喜欢做记者的吗，怎么要走？”孟遥追上去问。

    “孟遥，我有些事情，必须得走。”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一如平时般温润恬和，“一起工作两个月，我很愉快。虽然我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在W市，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千万别客气。”

    眼前的欧阳彬沉稳淡定，从他舒朗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波澜，不过孟遥凭借对他的了解，猜想一定不是小事。然而他既不肯说，她也就不再过问，只衷心地说一句：“欧阳，保重。”

    大四开学后只有两节选修课，文学社副社长的工作孟遥渐渐交出去了，将机会留给大二大三的学弟学妹，而她也不着急找工作，所以，突然间空余时间多了好多。这样一来，许岩风笑嘻嘻地搂着她说：“不如我们继续住这，我也没什么课，接着在我爸的公司多学习学习。”

    孟遥欣然应允。除了上课和点名外，她都在公寓里看书、写写文章，cao持家务。晚上，两人依然经常手拉手去散步，看电影或者逛街，日子过得平凡而美满。

    与此同时，郑琳则不那么顺利，从她的精神状态就能看出来。好几天，她都老老实实地待着宿舍里，跟孟遥一起去上课，可是却一副恹恹的模样。终于在一次下课后，在孟遥的追问下，郑琳把心事说了出来。

    “遥遥，长安他都知道了……他要跟我分手。”

    孟遥一怔后又了然，毕竟纸包不住火。

    症结不在于郑琳背着李长安带黄恒亮回家冒充男朋友，而在于郑琳的身份。

    郑琳的mama程萍有一个小六岁的亲生meimei，叫程茹，两人感情非常好。李长安跟程茹是美术学院的同学，两人曾有过一段浪漫美好的恋情。然而随着热恋期过去，两人之间的矛盾渐渐显现。李长安的艺术天分极高，在校时就是圈里小有名气的人物，他专注于画画与交际，陪程茹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个性不羁、崇尚自由，而程茹炽热的爱情给了他太多束缚。

    后来程茹意外怀孕，当时他正在外地写生，没有回来陪她去医院。孩子打掉后，终于心灰意冷的程茹选择了分手。

    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李长安追悔莫及，疯狂地寻找着程茹，程茹却避而不见。他也曾多次到程家找她，在门外一等就是两天，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程家人不堪其扰。料想程茹也是铁了心，依然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