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错，步步错（下）
两人约了在曹树的公寓见面。孟遥到的时候曹树还没回来，她根据电话里曹树说的大门东侧第二个花盆底下拿出钥匙，开门进去。拿了本书，便坐在小花园的椅子上等他。渐渐夕阳西下，孟遥有些犯困，将书遮在脸上挡住初夏的落日，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过久，书被拿走了，孟遥睁开眼睛，曹树笑吟吟地站在旁边看着她。 “曹老师你回来了。” “让你久等了。”曹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地给她。 孟遥接过信封，“谢谢你曹老师，我……我一定会还你的。” 曹树笑笑，“不急。”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孟遥想着应该走了，曹树望着她突然说了一句：“孟遥，你喜欢吃豆皮吗？” 孟遥点点头，如实说喜欢。 “一起去吃吧，就当是陪我，最近太累了。”曹树说。孟遥想，曹老师借钱给她，一起吃个饭也是应该的，便欣然应允。 跟孟遥想的不同，曹树没有像往次一样带她去餐厅饭店，也没有开车，而是一路走着，到了一家Ｗ大附近的一条小巷。这里是W大学生口中说的美食街，全是小店铺和摊位，环境乱了些，但价格便宜味道好，是学生们的美食天堂。正是傍晚，这里人潮涌动，空气中飘着学生们年轻的笑语和小摊小铺上升起的袅袅炊烟。 他们在一家豆皮店里坐下。孟遥心想，曹老师真够意思，知道她要请吃饭就找这么亲民的地方。两人点了一个大份和一个中份豆皮吃了起来。 “我第一次吃豆皮是刚念大学的时候，那时候吃什么都觉得好吃。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印象最深的还是豆皮的味道。”曹树边吃边说。他穿着一身休闲衬衫，长裤，黑皮鞋，头发理得整整齐齐。这身讲究的打扮跟周遭的喧嚣、杂乱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可是他却吃得很自然很享受。 “所以说，曹老师是突然想回味大学的感觉了？” “是吧。这也是我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的原因，显得自己也年轻起来。” “呵呵，曹老师其实你一点都不老。” 这样说笑着，在孟遥夹起倒数第二块豆皮的时候，感觉曹树把手伸了过来，捋了捋自己额头的刘海。 孟遥抬起头看到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两眼迷离。孟遥不禁向后退了一点，“曹老师？” “啊，不好意思，你额头上全是汗，沾到头发了。”曹树带着几分窘迫，笑道：“不巧今天没带纸巾。” “哦，没事。”孟遥自己用手擦了擦额头，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够热了，加上店里面积小人多，吃着吃着就满头是汗。 吃完后孟遥去结账，曹树赶紧拦下，说必须他来。两人争了一会儿，感觉好像周围有人在看着他们，也许在他们眼中，为了一顿十块钱的豆皮还争着买单有些奇葩。曹树笑笑，“必须我来。” 走出豆皮店，曹树表示说什么都要开车送她回去，她一个人拿着钱走他不放心。孟遥便跟着他又回到公寓取车。天已经全黑下来，公寓所在的小区配套设施落后，都没有路灯，只有月光透过树木的间隙，谈谈地洒在地上。 空气里静静的，只有窸窸窣窣的小虫子的声音，和他们并肩走的脚步声。孟遥想着第二天把钱给她舅舅送过去，以后就再也不管他的事了。 此时，她突然感到手上一阵温热，原来是曹树抓住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孟遥一惊，略尴尬地挣脱他，“曹老师？” “孟遥，我想，我有话要跟你说。”曹树停下脚步，在小花园前定睛望着她。孟遥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曹老师，要不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你急什么，我本不该说的，可是我越来越难以自已。孟遥，我很喜欢你，从见你第一面，就忘不了。”曹树平静地说着，月光下他的眼眸却闪着灼热的光。 孟遥一惊，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曹……曹老师，你开……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曹树有些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她难以置信地摇头，“曹老师，你……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你怎么就不信我呢。难道你觉得我喜欢你很荒谬？” “曹老师，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孟遥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圆场。 “这不是笑话。”说着曹树扳过她的肩膀，认真地望着她的脸。孟遥欲甩开他，可是力气到底不如他，反而被他抱在怀里。这样陌生的亲密举动让她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脑子里警铃大作。 “你放开我！”孟遥使劲推搡着，却推不开。 “我是认真的！只要你跟我，我可以给你一切……” “曹老师我有男朋友了！” 曹树这才愣了一下，仿佛一盆凉水猛然从头顶上方泼下来，方才的满腔炽热顿时降温。他看着怀里熟悉的面孔，脑子里又一阵恍惚。孟遥赶紧趁机挣脱他，终于摆脱控制，顾不得东南西北迅速转身逃走。跑的过程中她还不小心差点踩到一条大蜈蚣，被吓了一跳，更是撒腿就跑。 回到宿舍后还惊魂未定。孟遥觉得应该是一场梦，可是挎包里的信封提醒她并不是。她数着里面的百元钞票，正好三万，掂在手里并不重，却让她觉得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钱不能借了。第二天她就来到曹树的办公室，小心翼翼地从门外向里探，所幸他不在，只有他的两个研究生在忙活。孟遥松口气，把信封放在他桌上就溜了。 不久后曹树发来短信：孟遥，不好意思我还是唐突了些，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并不想要怎么样，原谅我一时不能自己。 孟遥看着一身冷汗，赶紧给删了。 正当她想着只能找欧阳彬的时候，林图强的短信发来了，说他在W市待不下去了，终于躲过重重追债已经成功坐火车逃离准备去广东，欠钱的事不管了。 看完孟遥真想把手机摔了，他干嘛不早滚！ 不过这一桩事总算是完了，她总算不用再四处借钱，能睡个安稳觉。她做不到去举报自己的舅舅，只能随他要去哪去哪。至于他以后怎么样，她也不想管了。 于是，孟遥不再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过着单纯简单的校园生活。吃食堂，泡图书馆，时不时跟许岩风煲煲电话粥，听听他在内蒙旅行的趣事。 “琳子，你究竟在哪？”这是她如今唯一的牵挂。她就那样逃走了，一个女孩子，没带手机，身上只有黄恒亮给的一笔不大不小的钱，能去哪里？孩子呢，她真的要生下来吗？ 当时她只一心为郑琳担心着，却不知道一场密谋已久的危机已经在朝让她缓缓逼来，已经逃不开，避不掉。 后来孟遥也曾不停地想过这一切的发生究竟从什么开始，俗话说，一步错，步步错，到底从哪里开始走错的？头绪实在太多。而把一切都理清楚后，除却一切偶然的外衣下那赤/裸/裸的真相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冰凉。 大致过了一周，孟遥在午睡突然被刘一云摇醒。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刘一云一张惊恐的大脸：“你干嘛？” “孟遥你醒醒啊，出事了！” “什么事啊？”孟遥问。 刘一云摆着一张着急而话说不清楚的脸，“那个……你的照片，怎么说，你快上网看看吧！” 孟遥爬下床，就看到刘一云桌上的电脑屏幕上貌似是自己的照片。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周前自己跟曹树在豆皮店吃豆皮的照片，曹树正好伸出手碰到自己的刘海。 “谁那么无聊。”孟遥不满地嘟囔一句。 “你看标题……”刘一云指了指屏幕上方。 孟遥这才注意到网页上方的标题，赫然写着“不得不说的事——揭开W大知名教授、省作协副会长曹树的真面目”，还加了三个感叹号。 这是W市某小论坛里的帖子，孟遥从头看到尾无比震惊，同时心也一点点变凉，握着鼠标的手不住地发抖。 帖子很长，看作者自述应该是非常熟悉曹树的一个人，以爆出“黑幕”不吐不快的口吻，叙述了曹树所谓的真面目。 主要内容是：第一，作家兼大学教授曹树生活作风不正，经常跟不同的人泡夜总会，这跟他在公众面前的儒雅形象大相径庭。文字间附有他在夜总会灯红酒绿下跟不同人的照片。 第二，与女学生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并因此在去年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论文比赛中徇私舞弊让该女生拿得第一名。帖子里毫不避讳地提到了该女生就是Ｓ大文学院大四学生孟遥，用了大段篇幅描述曹树为了让孟遥拿第一如何运用自己作为主席评委的优势地位暗自调换参赛者论文分数，最终cao控了比赛的最终名次。为了证明这点还附了真实的参赛论文得分排行，孟遥的得分虽然靠前但并不是第一。 第三，研究生录取时涉嫌暗箱cao作、徇私舞弊，故意泄露试题给某考生，以至于其笔试成绩奇高，最终被录取。经查，该考生的父亲与曹树是多年老友。 而让这篇帖子火起来的主要原因还是其下面不同ID账号的回帖：大量的照片层出不穷，博人眼球。这包括论文比赛颁奖时两人的合影，孟遥在曹树的公寓小花园里、伸手接过他给的信封时的照片，跟他一起吃豆皮的照片，还有曹树拥抱她的照片…… 最不堪入目的是在最后，那是三张极其香艳的床/照，照片拍于一个陌生的房间，上面是赤身裸/体相互偎依的男女，变换着各种不同姿势，男的是曹树，女的侧着脸微笑，或者看不到脸，却能看到最让人肾上腺激素猛升的部位。 看完后孟遥觉得天旋地转。是谁发的帖子？关于曹树做的一切是否都是真的？自己的论文拿第一真的是那样得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