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半塘街
所有人都不拒绝去风月场所放松放松,唯独慕容龙城婉拒了,他选择一人独自留在客栈休息。夏天南也没有勉强他,不去更好,大家组团逛窑子,如果有这样一个颜值太高的人在场,吸引大部分异性的注意力,会影响大家的兴致——这种心情,在大学与女生宿舍搞联谊时就有过深刻的体会,更别说酒吧泡妞了。 一行人安步当车,沿着街道慢慢走。一路上司马德介绍道:“自古以来,江南出美女,最美数姑苏,史上许多著名的女子,都是出自苏州。春秋时期有以身许国的西施,秦时有烈女孟姜女,汉时有西楚霸王的爱妾虞姬、汉成帝时的赵飞燕姐妹,南齐时的苏小小,隋末的红拂女,唐朝的真娘……” 听到他历数各朝各代出自苏州的美女,饶是夏天南兴致不高,也听得津津有味,这些人大多都听过,在后世个个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没想到都与苏州有关。 林伟业插话道:“前面的都听说过,可是这个真娘,着实没印象。” 司马德介绍道:“真娘乃苏州名妓,本命胡瑞珍,出生于书香门第,从小聪慧、娇丽,擅长歌舞,工于琴棋,精于书画,为了逃避安史之乱,随父母南逃,路上与家人失散,流落苏州,因其才貌双全,很快名噪一时。但她只卖艺,不卖身,守身如玉。其时,苏城有一富家子弟叫王荫祥,人品端正,爱上真娘,想娶她为妻,真娘因幼年已由父母作主,有了婚配,只得婉言拒绝。王荫祥还是不罢休,用重金买通老鸨,想留宿于真娘处。真娘觉得已难以违抗,为保贞洁,悬梁自尽。王荫祥得知后,懊丧不已,悲痛至极。斥资厚葬真娘于名胜虎丘,并刻碑纪念,载花种树于墓上,人称“花冢”,并誓永不再娶。现在真娘墓已是苏州一景,文人雅士每过真娘墓,对绝代红颜不免怜香惜玉,纷纷题诗于墓上。” 夏天南没想到古代的妓女居然会为了保住贞洁自尽,瞠目结舌:“妓女不都是迎来送往,夜夜做新娘吗?”他觉得古代的妓女和现代应该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cao持皮rou买卖,出卖**罢了。 司马德呲之以鼻:“将军说的那是娼,不是妓。” 林伟业也疑惑不解:“娼妓娼妓,不都是一回事吗?” “娼者,不过出卖皮囊,人尽可夫的庸脂俗粉罢了;妓者,自幼习得琴棋书画,其中不乏佼佼者,吟诗作对、挥毫泼墨,才学不亚于科考中举的士子。” 林伟业闭上了嘴,很为自己的浅薄而羞愧。 夏天南想起了河上偶遇的那名女子,试探地问道:“这些名妓是否只卖艺不卖身?” “这样的人很多,她们清高自傲,看不上你,纵使你一掷千金,也难以留宿一晚;而才学人品足以打动其芳心,即使一名不文,也能成为入幕之宾。” 夏天南若有所思,看来,古代的名妓更类似于现代的明星,而不是普普通通的失足女。 一行人穿过苏州繁华的商业区阊门,来到了司马德口中的半塘街。这条街道沿河而建,通过一座座石桥与对面的街道相连,店铺、住家鳞次栉比,街道呈水6并行、河街相邻的格局,建筑精致典雅、疏朗有致,街面店肆林立,会馆集聚,房屋多为前门沿街,后门临河,有的还建成特殊的过街楼,当真是朱栏层楼,柳絮笙歌。河上装载着茉莉花、白兰花及其它货物的船只来来往往,游船画舫款款而过。 几人四处张望,寻找传说中的青楼。夏天南和林伟业二人左看右看,牌匾上处处可见“云良阁”、“松竹馆”之类的名字,就是不见“怡红院”、“丽春院”这样耳熟能详的名字。 林伟业迷糊不已:“不是说这里是能与秦淮河相提并论的红灯区吗?都在哪呢?” 司马德神秘一笑,指着这些用词文雅的牌匾,“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些都是啊!” 夏、林二人大吃一惊,还以为这些名字都是些书院、茶馆之类的地方,没想到都是妓院。正如夏天南对林伟业说过的那样,古代妓院有点像现代的会所,承担了高级社交场所的功能,完全不是林伟业想象中的那样,仅仅只有钱色交易。 司马德领着几人来到一栋楼下,牌匾上写着“乐云楼”三个字。 “就是此处了。这里有一位才色双绝的奇女子,本是姑苏人氏,曾经名动秦淮,后来因故回到了半塘,现如今是苏州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今日若能得见,就算不虚此行了。” 听司马德说的神乎其神,几人将信将疑跟着他进了乐云楼。他们几人衣着光鲜,又非熟面孔,很快就有鸨母亲自出来迎接。 “几位客官,可有相熟的姑娘?” 司马德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家董姑娘可在?我家老爷今日谁都不见,就挑她。” 司马德本是南京也是官身,又是留都六部出身,成为夏天南手下后隐然为席智囊,见识过诸多大场面,总督巡抚见得也不少,现在还与前巡抚共事,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自然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度。 鸨母阅人无数,眼睛毒的很,见这样一位人物还只是随从,可见他口中的老爷非富即贵。她迅锁定了站在人群正中的夏天南,眼见此人高大俊朗,顾盼自雄,心中一喜,这可是条大鱼。 “几位原来是为董姑娘而来,真是不巧,姑娘昨日才陪客人游玩归来,身体抱恙,要休养几日才能见客……” 司马德知道妓院老鸨通常喜欢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尤其是当红的头牌姑娘,不多花点银子,等闲难以见到。他哼了一声,取出一百两银子:“休得啰嗦,我家老爷不缺银子。这些银子拿去,做个花头,别的清倌人也不用,只点董姑娘一人。” 鸨母一看,来了豪客,眼睛亮:“唉呀,诸位真是有诚意,那我去问问董姑娘。” 鸨母来到楼上一间垂挂纱帘的房间门前,小心询问:“女儿,mama知道你现在倦的很。可是有几个客人铁了心要见你,mama也很为难啊,要不……” 房间里一个年轻女子回答:“恐怕是那拨客人出价很高,让mama你很为难吧?” 鸨母尴尬陪笑,没有正面回答,算是默认。 过了一会,那女子说道:“总不能让mama有银子不赚,传出去还说女儿不懂孝敬mama。只要他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过去。” 鸨母大喜:“行行行,你说什么条件,我去跟客人说。” “女儿外出游历归来,憔悴不堪,不愿此刻见客,若非要见,中间挂上一张珠帘,女儿便陪他们说说话,唱唱曲。” 楼上雅间。 夏天南等人坐在外间,一张珠帘悬挂在里间的门口,挡住了女子的容貌,只能透过缝隙依稀看到她窈窕的身影。
看到她的身影,夏天南不由得回忆起昨日河上所见的女子,似乎两者的身影有相似之处。很快他就摇摇头,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 里面的董姑娘轻声说道:“多日奔波劳累,容貌憔悴,只能以此法子见客,还请见谅。” 司马德倒没什么,他担心夏天南不高兴。转头看了看夏天南的表情,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便松了口气,代为回答:“便依董姑娘。” “多谢客人体谅,不如先给诸位弹唱一曲吧?” 董姑娘说的曲,是指昆曲。从元朝末年起,起源于苏州昆山的昆曲开始在苏州一带流传,它与起源于浙江的海盐腔、余姚腔和起源于江西的弋阳腔,被称为明代四大声腔,所以也叫昆山腔。昆山腔开始只是民间的清曲、小唱,其流布区域,开始只限于苏州一带,到了万历年间,便以苏州为中心扩展到长江以南和钱塘江以北各地,万历末年还流入北京。 司马德担心夏天南没听过昆曲,会觉得无聊,便建议道:“姑娘昆曲自然是造诣极高的,但久闻姑娘才学更是卓绝,何不赋诗一让我等开开眼界。” 董姑娘没料到这伙出手阔绰的客人居然会主动谈论诗词,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她沉吟一番,说到:“小女子没有这等急智,倒是有一旧作还算应景,请诸位指点。” 她顿了顿,轻声低吟: 病眼看花愁思深, 幽窗独坐抚瑶琴。 黄鹂亦似知人意, 柳外时时弄好音。 夏天南对诗词研究不多,但这诗用词简单易懂,寥寥几句就将一个身体微恙、靠窗轻抚瑶琴,弹奏“清微淡远”静心之韵的女子形象勾勒了出来。 “好诗!黄鹂尚且知人意,可曾有人懂你?” 董姑娘愕然不已,这旧作名唤,是寄托她少女心思的作品。以前也曾在诸多才子面前吟诵过,但那些才高八斗的读书人除了赞叹一句青楼中人也能做得一手好诗,给她安上了“才色双绝”的名头外,并没有人深究诗中蕴藏的心意。这是第一次有人通过诗窥视到她的内心深处的想法。 “公子对诗词颇有造诣?” 夏天南摇摇头:“我欣赏诗词佳作,但不会作诗,也不会填词。国泰民安时,诗词可用来怡情养性。可当今天下狼烟四起,北有鞑虏、西有流寇,辽东和中原民不聊生,大丈夫理当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又怎能将精力放在诗词这种小节上?” 董姑娘沉默片刻,赞叹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她站起身来,伸手去掀珠帘:“想来此等人物,不会在意小宛此刻妆容是否憔悴罢?小女子倒想一睹尊驾的风采!” 夏天南一怔,小宛?这个名字好耳熟。 等珠帘掀开,他顿时呆住了,那名自称小宛的姑娘也怔住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