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阙昆吾
张霸忽然挡在了荆棘面前,道:“你已为我做的够多,鹰九你若不嫌弃老子,就让我来陪你过几招!” 荆棘默默点头,后退三步。 鹰九沉声道:“江湖中敢嫌弃中原总镖头的人恐怕还没几个。” 张霸笑道:“你怎知我是张霸?” “因为那样放肆豪爽的笑,只有张霸才会有。我早就想领略下阁下的旋风刀法了!” 鹰九说罢,戴上了一副铁制爪套,五根铁爪锋利无比,杀气凛然,闪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张霸也缓缓拔出腰上的弯刀,刀薄刃险,两尺三寸,寒光耀人,刻有二字:昆吾。 温柔见此刀,神情已变:“昆吾本是一把上古名剑,怎会变成一把刀?” 张霸道:“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已将其重铸。” 温柔喃喃道;“我有昆吾剑,求趋夫子庭。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果然是神兵!作剑时是利剑,作刀时便是一把快刀!” 他将目光移向鹰九,也赞叹道:“这可是昔年的游侠徐霞客所留下的金阙爪?” 鹰九却不屑于与他讲话,白眼相对。 但是温柔依旧自言自语:“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好爪!传说徐霞客游历泰山时,曾在十八盘上用此爪击杀梁泊十三雄,名震天下,果真名不虚传!神兵相对,有趣!” 鹰九缓缓道:“天鹰九爪手,共十三式,凌迅狠辣,招招致命,小心!” 张霸道:“狂沙旋风刀,七七四十九式,势如狂风,雷霆万钧,请教!” 二人话音一落,便都闭上了双眼。 高手相争,状态极其重要。 所以他们此时此刻就在调节气息,让自己体能和精神达到巅峰。 赌场静谧至极,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场战斗。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始踱步,并排而行,他们越走越快,就在要跃跃欲飞之际,他们睁开了双眼,整个身体已达巅峰。 鹰九率先出手。 鹰爪功共有十三式,每一式又有十三种变化。 所以他每一次用实招前,必有虚招。 但是他的虚招却不得不防,因为他每一爪攻向的位置,必是要害。 他右爪横划张霸的咽喉,杀气森森,张霸立刀而挡,他却中途倏然变势,似鹰扑狡兔,攻其**。 张霸只好挥刀下斩,截其金阙。但鹰九却又一变力,使岀一招九天飞逝,撩其下颚。 张霸侧脸而闪,谁知那鹰九在这时苍鹰闭翅,收回右爪,左爪闪电般伸出,击向张霸的右肩。 张霸以为此招又是虚招,不想那左爪极其迅猛,他连忙侧肩,铁爪便擦肩而过,看得众人一身冷汗。 荆棘此时才发现,自己低估了鹰九的武功。 鹰九逆武学之道而行,右手为虚,弱手为实,杀招为虚,伤招为实,虚虚实实,阴阳相逆,让人防不胜防。 “这已不是天鹰九爪功。”伊兰低声对荆棘道,“神鹰门的武功只是狠辣,却不会有如此变幻多端。” 荆棘若有所思道:“这不是武功。” “那是什么?” “这是赌技。逆其道而行,十赌九胜。武功,还是天鹰九爪功,只不过,人,却已不是神鹰门之人,而是一位赌圣。” “将赌与武功相结合?” “很多时候,赌即是武功,武功即是赌。” “你明明说那是赌技,不是武功。” “意乃赌,技为武。” 话语间,鹰九的攻势已越来越快,爪影天罗地网,疾如风,利如锥,张霸已与其过三十招,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只得连连后退,败势大增。 “张总镖头似乎要输。” 荆棘摇头:“输的,一定是鹰九。” “为何?” “因为他是张霸。” 又是十招,张霸似乎已疲于应付,而鹰九却越战越勇。就在他即将退到墙角之时,忽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他居然收刀入鞘! 难道张霸一招未出,就已经准备放弃认输吗? 然而就在他的刀归鞘的一瞬间,他向后翻跃一丈,拉开了二人的距离,连刀带鞘,旋风般掷向鹰九。 这一掷看似轻巧,却蕴藏着张霸的天火功,威力惊天动地。 鹰九不敢怠慢,以双爪全力去接,就在他牢牢抓住刀鞘的那一刻,张霸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鞘还在鹰九手上,但是刀柄,却已被张霸握住。 寒光一闪,刀已出鞘。 当旋风刮起的时候,你看不见它的形,只能感受到它的气。 所以除了束手待毙,你别无选择。 而这一刀,便是一道旋风。 鹰与风究竟孰快孰慢? 风越大,鹰也越快。它们本无快慢之分。 然而现在鹰九这只雄鹰,却被束缚了双翅——当一个人的双手同时紧紧抓住某件东西的时候,做任何动作一定不如平时灵敏。因为你要先卸力,再发力。 所以他手上的肌rou还未来得及松弛,便觉一阵旋风扫向了他的腹部。 天地就在此刻静止了。 鹰九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一阵清亮的撕裂声。 寒光消失,旋风散去,刀已归鞘。 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然而众人知道,胜负已分。 因为鹰九的衣袂上,多了一条恰到好处的划痕。 深一寸,便会伤及血rou。浅一寸,便不着痕迹。 鹰九的双手缓缓放下。 “这并不是旋风刀法。” “不错,这不仅不是旋风刀法,这简直不是刀法。” “但我却败了。” 张霸大笑:“你的天鹰九爪实在是千变万化,我若要用旋风刀法与你正面交锋,恐怕很难以快取胜,所以只好取巧。” “那你为何要等到无路可退时才用此招?” “鹰爪功这类功夫往往愈舞愈强,愈强,便愈难以收手!我若一开始便用此招,你必然不会强接,定以轻功躲开。故引你五十余招,才用此技!” 鹰九笑道:“好!能输在阁下手里也是生无所憾!我也该履行自己的诺言,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还请易地而叙!” 一阵咳嗽声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 只见一个佝偻的背影缓缓走了进来。 这人却是方才杂货铺里的那个老头! 只是他已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的眼中的呆滞,已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威严所替代。 他的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着一股稳重和震慑。 赌场的数名大汉拜在地上:“参见老大!” 有谁能想到,那个毫无生气的杂货铺老头,居然是这家地下赌场的幕后老板? 最明显的,有时往往最容易被忽略。所以,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却是最安全的。 绝不会有敌人想得到,这老板居然会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鹰九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什么样的可怕人物,能够让鹰九这样的汉子如此惧怕? 老头随手一挥,那几名大汉便站了起来,低头而立。 他说话很慢,有地位的人说话往往都很慢。 “老九,你今年多大?” 鹰九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今年过后,便整整四十岁了。” 老头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听说一个人到了不惑之年后,话就会特别多。因为不惑,总要给年轻人解解惑,多说两句。” 鹰九的脸上已出了冷汗。 “只是可惜了那些年轻人。” 荆棘冷道:“我们有何可惜?” 老头沙哑地笑了:“鹰九再怎么说,也算尝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但是你还没好好享受下人生,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你说可惜不可惜?” 张霸仰天大笑:“就凭你也想留住我们?” 老头摇了摇头:“我老了,不中用了,当然不能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做体力活。” 他话音一罢,一拍手,只见赌场的屋顶,墙壁上居然多出了数百只连弩。
张霸冷笑:“就凭这些弩?” 老头摇头:“这些弩头里,可装着火药,一经触发,整个赌场就消失了。武功再高,高得过火药吗?” 张霸道:“这里可不止有我们。” “人生在世吗,总有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碰上了也只好自认倒霉。” 温柔忽然笑道:“你来里不是来杀人的。” 老头目露寒光:“你看我是来逗你们乐子的?” 温柔道:“人要杀人的时候,话不会太多,更不会傻到把自己杀人的方式告诉对方。” 老头默然。 “所以你是来谈条件的。” 老头也笑了:“好,花侯爷的人果然与众不同!不错,老朽确实是有笔生意要和你谈。” 温柔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生意,你的价码又是什么。” 老头道:“我要用你们五条命加上你们需要的信息,来换一样东西,不知你做不做?” 温柔笑道:“这个交易不管怎么听,你都要亏本。” 老头道:“你若知道我要的东西是什么,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哦?你要什么?” 老头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的刀。” 温柔脸色变了下。 “你要它做什么。” 老头笑道:“花轻侯的袭人剑,南宫飞云的化朽指,天网之主河洛的幻影镰,以及你的温柔一刀,被称为天下最神奇的四大武器,这样的东西,有谁不想要?” “你可有想过,也许他们的武器再普通不过,只不过自己的武功登峰造极,所以器因人而名?” 老头抚了下胡须:“这我当然想过,但是再普通的武器,也有自己的特点,比如一个人用的若是窄剑,他的剑法一定以刺为主,而若他用的是宽刃,那必是劈,截多一些。” “假若我不给呢?” “你不会不给。” “为什么" “因为你是聪明人。” “聪明人又如何?” “聪明人都怕死,因为他们聪明。” “这好像是句废话。” “因为他们怕死,才会变得聪明,让自己活下去。等他们聪明了,便更不想死。” 温柔愣了下,笑道:“有理,有理,实在有理!不怕死,人活着还干嘛?” 老头满意地点头:“果然是聪明人。” “所以聪明人一定要做聪明事。” 温柔随手一挥,一个阴影自他白袖中飞出,插到了地上。 不仅是老头,连荆棘和张霸也紧张了起来,他们实在是想看看这把能让人笑着死去的刀,究竟是什么样。 但是他们失望了。 因为那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短刀,一尺一寸,任何人花上几钱银子都可以在铁匠铺买到这样一把刀。 这种刀很多时候并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削水果。 温柔灿烂地笑道:“老先生若觉得一把不够,我大可以花上个几两银子,送给你百八十把。” 老头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后悔之色,但依旧弯腰捡刀,收了起来。 他扭头朝荆棘冷冷道:“你随我来,其他人留下。” 张霸沉声:“这是何意?” 老头道:“这局,是他赌的,自然只把消息告诉他一人。” 荆棘道:“好,我去。” “来人,把这位少侠赢的银票一并拿来,咱们赌场要讲信用。” 荆棘轻蔑道:“这钱太脏,你自己留着。我只要我想要的。” “好,好,好,请随老朽来!” 一只温柔纤细的手轻轻抓住了荆棘的胳膊,紧接着一把长剑递到了他的手上。 伊兰柔声道:“荆公子,此去多凶险,带上这把剑。” 荆棘望着她如水的双眸,竟一时之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终究沉默,轻轻一点头,便向门外走去,留下伊兰自己喃喃道:“云舒,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