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漠城主,西门严霜
(一) 沙克,在古楼兰语里的意思是雄伟。 所以沙克城的意思便是大漠雄伟之城。 西去阳关六百里,东去燕山六千里。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玉狮银虎,林立街头;展翅金鹏,危立檐上。商人行客,雍容华贵;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待夜幕降至,则香烟缭绕,花影缤纷,灯光交相呼应,时时细乐声喧,一片富贵。 这简直已不是城,而是皇宫! 西门严霜的家宅,便在这皇宫最深处。 石阶高而斜,不可通马,不可通车。 一百零八阶石阶的尽头,是一道漆黑而又雕有金色神鹰的大门,宽一丈半,高三丈,门上铜环怪兽,狰狞森严,令人胆寒。 任何人站在这台阶底下,都要仰视才能看见这扇天门一样的关口--所以通常之人尚未见到西门严霜,心里便已有几分仰慕之意。再加上那一百零八道高高在上的台阶只能用两条腿走,爬阶之人心中更是充满着一股朝胜之情。 这个地方还是整个沙克城的禁区--它出奇地静,和沙克城其他区域的喧闹形成了鲜明对比。三十八名高大的卫士披银甲,执长戟,挂腰刀,背长弓,一脸严肃,戒备森森,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的站在这石阶的尽头,石像般雁翅分列,似乎就算是一群靓丽的少女从他们身边经过,一群毒蛇盘到他们身上,也绝对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们和这寂静的空气已融为一体。看到这一番场景的人,心中必有几分胆怯。 这就是西门严霜的厉害之处——拜见之人尚未见他,心里便已仰慕敬畏甚至带有几分膜拜。 所以在沙克人眼里,他近乎是他们的神。 (二) 沙克城今天的禁区有些特别,它失去了往日的寂静,平日几乎没有人的一百零八道台阶上忽然变得比肩接踵,热闹无比。 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五月初七,西门城主的五十大寿。过了今天,西门城主便该开始知天命。 一个人到了中年,总有一些事不想提起,一些人不想再见。 可是他没有,他不想提起的事早已解决,不想见的人也已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此时此刻就站在宅院里的塔楼上,低头俯视着台阶上祝贺之人像一只只蚂蚁一样缓缓上行。塔楼高耸入云,俯瞰大漠,仰瞻燕岭,吞吐日月。 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一俯天下,众人皆小,唯我独尊的感觉。 今天是他寿宴,他本该穿得喜庆些,可是他依旧一身黑。 他身着一袭六瓣素梅漆黑绣龙貂毛披风,脚踏乌色镶玉厚底虎皮靴,腰系一玄黑残月弯刀。 他喜欢黑色和梅花,黑色让人敬畏,梅花让人联想到摧而不折,孤傲一世。而他的脸就像他的名字,严肃,寒霜,冷酷,无情。 大概也正因为他的严霜,他竟然在短短五六年的时间里从沙克城中一位默默无闻的打手,变成了今天的大漠城主。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每一个都具有传奇色彩,听起来让人心惊胆战。有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他身上一共有七十八处刀疤,每一个刀疤代表着一次惊天动地的战役。他从未败过,所以至今已连胜七十八次。在许多江湖豪杰的心里,西门严霜已是他们的偶像和楷模。 最惊心动魄的一战是他的出名之战,他在燕山以一人之力与流云十八怪大战三日三夜,身上受到数十处重伤,却始终未倒下,最后将十八怪体力消磨殆尽,一举全胜。自那之后,便有人传言他的天衣八门功刀枪不入,似天蚕宝甲。也有人说他会传说中的死灰复燃神功,死而再生。总之,他的故事渐渐被神化起来。 其实世上绝不会有刀枪不入之躯,更没有凤凰一般涅槃再生的rou体。他靠的,是常人无法比拟的意志和忍耐。 但是奠定他如今地位的一战,还是他与燕山之王左丘我的那一战。 那时他的外号还不是大漠城主。 而左丘我则是西域之王,武功名列江湖前十,论势力仅次于花轻侯与天网。他的人马十倍于西门严霜,武器精良,守卫严密,手下高手如云。 西门严霜本来根本没有一丝机会去战胜他。 但是西门严霜知道左丘我的致命弱点--家人。所以他竟然只带着十几人,将自己作为诱饵,引诱左丘我的主力部队出动围剿,自己却派一支奇兵将左丘我的老巢给捣毁,挟持了左丘我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最后逼死左丘我。 自那战之后,他便取代了左丘我的位置,成为大漠城主,而这一战被称为江湖史上十大战役之一。 花轻侯,天网,西门严霜,这三个名字一起成为了权力的代表,成了每一个闯荡江湖的少年人的梦想。 他后来以两句话点评总结那一场惊天之战。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成大事者,需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三) 眼见拜寿之人越来越多,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因为他看到自己的排场如此之大而得意自豪,还是因为他看到了别的什么? 他转身拿起桌上一盏通体透绿的翡翠酒杯,连酒杯里的酒是也黑色的--这是他从遥远的罗刹国运来的黑酒,每当他心情激动或兴奋时,总喜欢喝一口这种酒,这已成他多年的习惯。 他究竟又在激动什么?是为了自己的寿宴激动,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 答案即将被他自己揭晓。 他将酒饮完,轻轻一拍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立马无声地出现在眼前。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他们来了?“ 管家一颔首:“是!他们来了!” 西门严霜摇头:“他们本不该来的。” 管家道: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西门严霜道:“他们既然来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管家点头:“是,他们一定想不到您早已猜透花轻侯的计划。” 西门严霜颔首不语。 管家接着道:“可是属下依旧不懂。” “什么?” “不懂您是怎么看穿他们的计划。” 西门严霜双眼射出寒光,缓缓问道:“你一点也不懂?” 管家额头立即浸出了冷汗,半跪在地:“属下只可猜测一二。” 西门严霜脸色缓和了一些:“讲。” 管家点头:“是!鹰九还活着,说明您已暴露。但他们却不来找您,反而西行。西边有天煞教朱干,大漠双英吕氏兄弟,七十二连云寨还有剑泉山庄,可是剑泉山庄和连云寨距离甚远,吕氏兄弟和您均无瓜葛,所以他们一定是去找朱干。“ 西门严霜点头:“很好,继续。” “后来智多星派人来报,更是可以证实此猜想。可是属下不明白,智多星武功并不高,怎能发现张霸鹰九这种一流高手? 西门严霜道:“因为琴。” “琴?” “那风尘女子的琴上雕有凤求凰,这把琴叫做佛琴,江湖中只有一把,在花轻侯手上,所以这女子必然是他的手下。“ “属下懂了,潜入的要诀是出其不意,既然智多星已猜出其意,自然不难发现张霸的行踪。” 西门严霜点头:“很好。” “在他们找到朱干不久后,荆棘找到了女飞贼,张霸与朱干体形相近,所以不难想出他们想将张霸易容成朱干,借寿宴之际来找您麻烦。” 西门严霜看起来十分满意:“不错,你近来进步很大。”
管家脸上露出了不胜惶恐之情:“城主谬赞!只是属下智有所极,实在是猜不透张霸会打算如何出手。” 西门严霜背负起双手,缓缓道:“张霸共有三次出手机会。” “哪三次?” “呈上礼单之时,开宴单独敬酒之际,闭宴谢酒致辞之时。只有这三次,他有机会和我单独接触。“ “那么他会选择哪次?” “一定是第三次。酒过三巡,醉意萌生,心气舒爽,最无防备。” “可他就算在寿宴上出手得逞,也绝走不出这座城。” 西门严霜道:“不,你错了,若他们出其不意将我制服,便可胁我做人质,然后从天上飞走。“ 管家吃惊道:“从天上飞走?” 西门严霜颔首:“昨日有人探到,在沙克城一家小客栈的后院发现了一架木鸢。“ “木鸢?传说当年鲁班所创造的一种机关鸟?” “正是,所以一旦张霸我挟持,一起登上这座木鸢,那任谁也拦不住他了。” “您说的对,有您在木鸢上,弓弩手也一定不敢放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您从天上溜走。” “所以他们的计划十分详细周密。” 管家的表情变得更加钦佩:“是!但是您已经完全将他们看透!” “不,他们还有一条线,我不知在哪。” “您说的可是温柔?” “正是,但他一定是扮成了朱干以外的另一个人,万一假朱干被识破,他便是后备人选。” “可是如何找出那个人?” 西门严霜冷笑:“找?我们不必找。” “为什么?” “假朱干一死,他要么立刻出手,要么立马逃走,否则等到我们挨个搜身,他便会丧失一切机会。” “是!” “所以我已吩咐三十七名御林军劲弩手藏于大殿之中各个角落,一有人惊起,除非我伸手制止,否则便立刻射杀。” “御林军?您说的可是守卫皇宫禁城的御林军?” “是。“ “您如何雇用得到御林军?” “银子,人脉。“ 管家点头,世上大多事只要有这两样东西,都会迎刃而解。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爱情,比如亲情,再比如生死之交的兄弟之情。 “那么城主,张霸扮朱干,温柔扮另一人,剩下几人呢?“ “若张霸和温柔接连失手,那么说明我早有准备,所以他们就算有第三手也一定无济于事。花轻侯是聪明人,一定懂这个道理。” “所以您的意思是,其他几人一定不会到寿宴上来?” “不错,他们一定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那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接应。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我,而是活捉我。所以其他人便等在城内和城外接应张霸,清除路上障碍,将我转运到他们自己的地盘去审讯。” “那么您准备怎么对付这些人?” 西门严霜缓缓道:“八个字。” “哪八个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您打算利用天网对付他们?” “不错,宗主已安排天网助我,张霸动手后,无论成败与否,他们几人一定会有所行动,到时天网便可以找到他们,一网打尽。“ 管家脸上露出了敬佩之色:“所以您将所有情况都已算尽,他们这次一定是有去无回!” 西门严霜微微点头,脸上看起来更加冷酷无情,他转向楼外,一字一句道:“传令下去,寿宴准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