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四)
(四) 石潭里有白花花的肥鱼,草丛里有不知名的莓果,松树上有散着松香的松子,这些都被江如燕做成了一道道最美味的菜肴。有时她还会用一些果子酿成酒,和荆棘对月饮酒。 他发现,很会吃的人,往往也很会做。 他伤未痊愈,行动不便,就坐在床上把松塔削成江如燕的模样,送给她。 他发现自己的手除了会用剑,还可以做很多事。 最近他也开始喜欢笑了,似乎因为这个原因,阳光最近也很好,屋子里几乎没有阴影,被金色铺满。 于是江如燕抱怨道:“哎,这屋子怎么看,都有些空。” 荆棘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发丝,微微一笑:“如果人的心是满的,屋子里空一些又怎样?” 江如燕也笑了,温暖地握住了荆棘的手:“我发现你最近变了。” “我变了?” “你不再是小苦瓜,而是一个大甜瓜!而且还是肚子裂了一道逢的甜瓜,糖水都淌了出来!” 两人相互一视,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荆棘也觉得自己好像变了。 他的话多了些,想的却少了些。 这个屋子为什么家具一应具全?莫非之前有人住过? 为什么自己又偏偏落在石潭里,没有摔死? 赤炼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他,可是她怎么又能凑巧救了他? 这些问题若在平时,他一定会想。 可是他现在忽然发现,只要自己幸福,很多事,不必那么清楚。 江如燕呢,她是不是也这样了? “今天的阳光好像很好。” 荆棘点头:“是。” 于是江如燕便搀扶着他走到了屋外。 宫粉梅已然怒放,若雪山高士,林下美人。 荆棘忽然叹道:“我听说数梅是一件很寂寞的事。” “为什么?” “梅以疏为美,岂不与人一样?” “你可知这枝上有多少梅花?” “十三朵。” 江如燕望向荆棘:“你寂寞?” “不。” “但你说,人如梅,数梅之人最寂寞。” 荆棘笑了:“不错,但是梅不会变,人却会变。” 江如燕也笑了,但是脸随即严肃了起来:“有一样东西,我一定要给你看。” 她牵着荆棘的手走到了一块青石前,只见上面刻有行书笔法的一行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生我迟,我恨君生早。 荆棘的脸色变了。 江如燕道:“你好像还记得这首诗。” 荆棘缓缓点头。 江如燕接着道:“你一定想过,赤炼为什么这么凑巧地救了你,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恨你。” 荆棘摇头:“我已不想知道这些,我只希望..." 江如燕打断了他:“不,你想知道,你甚至已猜到你以前一定与她有一段故事,只是你害怕我伤心,我失望,所以你不会去说。我猜,这首诗大概与你和她就有关联。若猜测地再大胆些,你和她或许之前便在此住过。” 荆棘的眼神变冷了:“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江如燕搂住了他的脖子:“因为爱一个人不是占有他,而是让他更完整。我知道,你就算在梦里,也会被失忆折磨地要死。所以我想帮你,找到以前的记忆,哪怕我痛苦些,只要看到你解脱,又有什么关系?” 荆棘道:“你难道不怕?” 江如燕笑道:“本姑娘才不怕。” “为什么。” “因为你是荆棘。” 荆棘也笑了。 他忽然想起了张霸,张霸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因为你是荆棘。 不知他现在身处何方? 江如燕接着道:“只是我们现在胡加猜测毫无用处,下次再见她之时大可问个清楚。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地方,因为你的朋友需要你。” 荆棘的脸变暖了。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被人理解的那种幸福。 有佳人如知己,夫复何求? “这里有一条通往山顶的隐蔽小路,待你伤势痊愈,咱们就走。” 荆棘若有所思道:“我们走之前,必须想清楚一件事。” “一定是西门严霜临终前的那句话吧。” “不错,人在临死前说的话,往往都是真话,而且是最有价值的真话。” “可是,他只说了一个字,画。” “说明这个字,价值百万黄金。” “外加中原镖局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说不定还能揪出西门严霜背后的那个宗主。” 荆棘叹道:“看来有些字,真的是要钱又要命。”
江如燕皱了下眉:“可是这个字究竟何意,是对向阳说的那句话中带有画这个字,还是指某副画,又或是哪个地名?” 荆棘道:“不知道,但我感觉自己似乎已隐隐猜到答案,却又不知那是什么。” 江如燕莞尔一笑:“你知道这种时候最需要做什么吗?” 荆棘摇头。 江如燕俏皮地一眨眼:“睡觉。” 两人又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暧昧的笑。 爱情容易冲昏人的头脑。 即便是最敏锐的野兽也会迟钝起来。 所以荆棘居然没有察觉,此时此刻,在半山腰上有一抹红色正注视着他们。 赤炼不停地摇头,自喃自语道:“不,绝郎,这样会害了你自己,害了她,害了所有人。你越早知道真相,伤害便越小。” 她说罢便要向下而行。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从后面拍了拍她肩膀。 赤炼大骇,猛然回头,发现一白衣少年正冲她灿烂地笑着。 她实在想不到,这世上除了河洛,还能有第二个人有如此身法,竟可以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 所以她没有出手。 因为她是聪明人,而且是聪明的女人。 只有愚蠢的女人会去做毫无意义之事。 她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白衣少年笑道:“我想让你做不了你本想做的事。” 赤炼道:“我想做什么?” 白衣少年道:“你想做什么,你自己当然知道,只是现在时机尚早,做不得。” 赤炼冷笑道:“若我一定要做呢?” 白衣少年笑得更加灿烂了:“你大可试试。” 赤炼看着他的笑容,居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位少年,居然比河洛还要可怕。 她的声音已有些变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衣少年的笑容消失了,脸竟有些扭曲,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我不是人,我是神。” 他话音未落,赤炼便被他的手一扫,昏了过去。 白衣少年看着山下的荆棘,低沉道:“又有几个人能明白,甜蜜总是痛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