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巴掌
其素的话也有道理。· 只有崔家从骨子里烂透了,才能叫崔彻底对这个家失望。 实际上,崔现在就站在悬崖的边儿上。 他一路走来,先有崔家人明争暗斗给薛成娇下毒,崔溥在把他推向悬崖的路上功不可没。 及至今日,崔琼死了,章氏和崔润两个人,合力推了崔最后一把。 想叫他掉下去,就差最后那一下…… 而那一下,是皇帝最想要的。 他想要崔掉入万丈深渊…… 到了那个时候,能救崔的,就只有他这个高高在上的人间君皇。 从此后,崔便是一心只为朝事的,他会比高孝礼做得更好,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未来…… 皇帝心思动过,一定神,扭头看向其素:“去吩咐你大徒弟,应天府的这潭水,搅不浑,朕砍了他的狗头。” 其素嗳了一声应下,心念微动……这事儿不叫刘光同去办…… 他抬眼看了皇帝一回,就匆匆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了。 …… 再说高孝礼黑着脸带着崔一路出了宫门,两顶轿子并排排开在宫门口。 高孝礼脚步一收,定然站住了。 崔因见他不动,自然也不敢去上轿,袖着手站在他身后:“舅舅……” 他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高孝礼脸色铁青的回过身来,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游走,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而后左手一扬……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啪”的一声,高孝礼一个巴掌就甩在了崔的脸上。· 崔连躲都来不及,或者说他压根也没想过要躲。 他当殿说了那番话,高孝礼从出了清风殿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对,那是心里憋着气呢。 崔不禁去回想……当日他调任的旨意下来,走了一趟高府,彼时舅舅那样眉开眼笑,甚至可以说有些得意。 那时候舅舅写了一封亲笔信,要他入京之后拜访韦策,还说起了老师,说起了外祖父…… 舅舅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的,觉得他是能给崔家和高家都长脸的。 辛辛苦苦走到了今天,他却萌生了请辞的念头…… 崔手腕转着,揉了揉被打的脸颊:“舅舅别动怒。” 高孝礼眼睛一眯,立时就横眉冷目的:“别动怒?我恨不能痛打你一顿!你刚才在御前说的是什么?如果你不叫崔,如果你不是崔,就该拉出去乱棍打死你!” “可就因为我是崔,所以我敢说那些话。”崔揉了一会儿,看高孝礼气也不消,索性也不揉了。 他与高孝礼四目相对,收回手背在身后:“时至今日,舅舅就不寒心吗?” 一句反问,就高孝礼一时语塞。 许久后,高孝礼才冷声回他:“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谈昶年的死,你不该心寒。” “那严公呢?公孙阁老呢?康定伯呢?”崔逼近了一步,掷地有声,一字一顿的问,“通了云南,就该那样惨死吗?他们真的要反吗?到底是不是想反了,舅舅这个兵部尚书心里没数吗?还有严公,他辅佐陛下几十年,当年立捧陛下上位,他的下场就该如此吗?” 他一股脑的丢出这些话来,末了又顿住,深吸一口气:“还有已故的贞妃娘娘,被废的谈皇后……这是陛下的后宫,轮不到我来置喙,可究竟如何,舅舅做官这么多年,心里真的就没有一杆秤吗?” 高孝礼浑身发冷,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从没想过,也许是崔平日里掩藏的太好了…… 崔的怨气,竟已经这样大了吗…… 他心里有没有一杆秤?当然是有的。 他不能说陛下没有错,可那是陛下,即便他错了,也是对的。 高孝礼自认不是愚忠的人,可陛下做这些,为的是江山百年,并不是为一己私欲…… 诚然,对谈家的态度,是有私仇在的。 可是甄氏倒了,谈家跟着倒,这是必然的啊! 崔见高孝礼神色几变,眼中也是明灭不断,他长叹了一声:“舅舅在想一想刘公吧。他如今被卸了职,难道就不委屈吗?他为陛下做了多少……一直到我进京之前,他都还在劝说谢鹿鸣入京。可是他回了京城,先是被陛下猜忌,到如今,干脆就卸了他的权……”
崔一抬手,捂了捂眼睛:“我知道舅舅要说,这是陛下的江山。从前就连刘公自己也说,他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要收回去,他无话可说。可是我心里顺不过这个劲儿来……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今日是这些人,谁又知道来日会不会轮到我头上?” 高孝礼心里咯噔一声:“所以你是去意已决了?” “陛下显然是不想放我的,”崔捏了捏手心儿,“不然刚才就松口了。” 高孝礼一时想起来在谈府时其素的那些话,眉心就拢到了一处。 “你到谈家之前……其素跟我说了些话,我原本是想着过些日子再慢慢说给你听的,但是你眼下这个样子,我还是趁早告诉你,你也好早早的死了离朝的这份心。” 崔脸色一变,已然能够从高孝礼的语气和神态中感觉到不大好。 果然,高孝礼踱了两步:“陛下要你做个纯臣,甚至要你比我做的还好,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崔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立时就断开了! 他木然,又怔怔的点头:“我明白……”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 实际上崔倒希望自己能再糊涂些,至少不要这样通透。 不少人听了这个话,只怕都要欢喜,觉着皇帝看重自个儿,这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可是…… 高孝礼盯着他:“你说,我听着。” “要做纯臣,就不能背负着家族……舅舅你虽然也是宗子,可你离开保定府很早,而且外祖父身体康健,有他坐镇家中,诸事皆不必舅舅忧心,况且保定府还有一个二叔……所以舅舅能够一心为陛下分忧,为国事筹谋……可我身后有崔家,且崔家到我这一辈,也只有一个我是中用的……”崔心头一凛,“陛下想对我们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