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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心有所悟

    “沈兄,准备的怎么样了。”肖凌玊一边在大腿上绑紧缠短刀的固定带,一边尽力抬头问候着正在擦拭长刀的沈子平。自从上次任务在鬼蛇手中栽跟头后,沈子平就没再出过任务,而是藏在暗中拼命练功。

    沈子平出身武家,家传的沈家屠龙术是一门霸道的刀法,大开大合力道十足,是一种在战场上可以称霸一角的刀术,本是不适合在狭窄的角落,房顶,窄巷作战的。但这沈子平居然硬是将这一套以为阳刚的刀术练得刁钻毒辣,杀气逼人。

    沈子平将刀油在刀刃上涂抹均匀擦拭干净;他手中还是他惯用的那柄较为厚重的刀。

    他将刀纳入刀鞘,沉声说道:“今晚如果这群鬼蛇刺客真的敢去找平王的麻烦,我沈某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杀他几个,抢回我丢的面子!”肖凌玊嘿嘿一笑,也没说什么,而是走过去替沈子平将腰带又扎紧了一些。

    这次是苏穆云发下的任务,也是苏大人的手下去谈来的情报,平王在没有节日的情况下,每年也有一个固定的日子要去城西的神隐寺祭拜烧香叩头,祭拜先祖;而前往神隐寺的路并不似城西的中心区和城南那样有着宽阔明朗的街道以及众多巡视的城卫,鬼蛇会在平王前往拜祭的归途中动手。

    这不是肖凌玊第一次与鬼蛇交手也不是第一次跟随铁面鬼行动,但沈子平却是第一次,肖凌玊却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紧张,想来沈子平应该已经不单单是因为责任感而要去面对鬼蛇了,还会有想要复仇的意志吧?

    “听说这次是张万堂那个软脚做外应?希望他不会再拖我的后腿。”沈子平将手弩在腰后拴牢,将飞爪绑在肩头,对着肖凌玊说道。肖凌玊知道他在怨恨上一次任务中张万堂的优柔寡断,使他带去的几个兄弟白白牺牲,便答道:“应该不会的,张兄应该也有了不少的进步吧!”沈子平取过了旁边军械师递过的最后一件装备,嘴里嘟哝了一句“但愿如此”,便将那副涂得惨白的铜皮假面覆在脸上,大踏步走出了黑衣局的军械库。

    肖凌玊轻叹了口气,为了击败鬼蛇,巡察府做过调整后就一直有着一种分家的感觉;沈子平苦练了三个多月的功夫似乎性格也变得阴沉了,不似以前那般开朗,看来前几日与轩辕大人饮茶时轩辕铮说的的确有道理:当一个人在直视黑暗时,藏匿于黑暗中的东西也在直视他本身。

    任烨然感觉自己一大早就让小羽摇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干什么啊一大早的,不让人睡觉了?”小羽说道:“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今天是冬天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是送冬节,城南会举办雪神舞的大赛的,瑜姐也会一展舞姿的!”任烨然倒是一下清醒了几分,但是自从见过那个薛若岚之后,似乎对姬芷瑜并不是那样关注了,也许自己更喜欢能听得懂的故事吧?但还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叫着小羽替他打一盆洗脸的水来。

    小羽拉着任烨然从流芳斋后院的矮墙翻了出来,一边往城南的碎玉河跑,一边埋怨着因为任烨然的贪睡占不到一个好位置。待二人跑到碎玉河的时候,已经是一副人山人海的景象了,就连平时那些没钱来城南享受的平凡百姓此时也都赶来碎玉河凑热闹。这送冬节是前朝就有的老传统,每年冬天的最后一个月,大地回暖,冰河消融。在一场盛大的舞会后,城卫便会沿河敲碎浮冰,让城中百姓感受送冬迎春的气氛。

    小羽像是一条滑鱼,带着任烨然在人群中穿了一阵,终于算是挤到了一个沿河的地方。碎玉河上有一垂云桥,是一座可六驾马车并行的大拱桥,每年送冬节上三街的花坊都会出银子在这桥上搭一个大台子,让自己坊中的舞姬可以上台表演,若是拔了头筹那也是一件美事,渐渐也演变成了一项仅次于花榜评魁的花界赛事。

    待到任烨然他俩站定时,看到台上已经有一个舞姬在演舞了。任烨然便对小羽问道:“我们不会来晚了吧?”小羽盯着台上那女子看了半晌,才说道:“放心吧,这姑娘不是上三街的舞姬,上三街出名的舞姬我基本认识个大概,每年上三街都是放在最后的。所以瑜姐应该还没上。”

    任烨然这才松了口气,便放下心来看台上那女子演舞。台上那女子跳的放到平时应该也可以算上不错,任烨然并没有见过姬芷瑜的舞姿,心中自然对姬芷瑜充满期待,当得知小羽说台上女子甚至不是上三街舞姬,便顿觉她的舞没什么看头了。上午并没有睡好,困意一阵阵涌上来,便低下头打着瞌睡。

    迷糊了一阵,感到小羽推他,这才抬起头。台上已经换了个身段婀娜,体态轻盈的女子,这个距离还是有点看不清脸孔,但冬日暖阳的映照下却是显得肤白如雪。

    小羽对着任烨然说:“这个不是瑜姐,但这个舞姬是绮罗居的舞姬,是上三街的;而绮罗居就在流芳斋对门,想必瑜姐也该快了吧?”任烨然不是懂得欣赏舞的人,但也能看得出这台上的姑娘身材很好,便也打起精神看了。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又换了一个女子上台献舞,任烨然才听到小羽指着一个缓缓走上舞台的白衣女子叫着瑜姐:只见那女子身着一件贴身的白衣,在肩上换了一段淡粉的丝带,脚踝和手腕处应是系了铃铛,每一步间都有一阵脆响传出。

    任烨然看不清姬芷瑜的表情,但瑜姐每次在席上弹琴时都是一副微有些淡漠的表情,想必今天依然会这样吧?任烨然看那姬芷瑜对着台下的观众们一礼,便轻轻一跳,将柔顺的丝带和窈窕的身段都展开了,这一跳在冬末微寒的风中也显得无比轻盈,就如同仙子御风一般。

    任烨然看着姬芷瑜在舞台上舞动着,绽放着,将空气中的寒意搅碎;那样丰润却又略显纤瘦的腰身在舞动时却又那么有力;那条丝巾也如灵蛇一般在姬芷瑜的身旁腰侧上下翻飞。姬芷瑜似乎双脚并不怎么沾这舞台,只是在不断地旋转,像一道夹带着花的阵风。

    任烨然却并没有像场下的看客一样死盯着台上舞动的姬芷瑜,而是呆呆地看着姬芷瑜手中的那丝带,那丝带被她引动,已经舞的烈烈生风,让人想象不出这居然是不久前那服帖的缠在姬芷瑜纤腰上的那条丝带,此时却是如一柄青霜长剑一般。姬芷瑜双手联动,自己的身体与那丝带完美的协调,每一次旋转都让人觉得如呼吸一般自然;每一次伸展都如同雨后嫩枝一样柔和却饱含力量。

    任烨然似乎已经忘了瑜姐还在台上献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瑜姐已经下了台,脑中全都是姬芷瑜刚才流畅如万年不息的河流一般的身姿,直到小羽过来拽他回去,他才似是冲破了魔障一般愣愣地念着:“我懂了…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小羽疑惑地问。任烨然却是一脸喜极的表情,一把拉过小羽,飞奔着向流芳斋跑回去,力气之大疼的小羽直咧嘴。

    小羽揉着被任烨然捏的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的手臂,手腕处露出一个绿色绸带系的结,他坐在一旁碎碎念着,大概意思是还没等到评选结果出来被拽回来此类的,而任烨然却是一回流芳斋就爬到院中的一颗树上折了两根木棍,对着那颗大树比划了起来。

    小羽走了过来看着对着大树劈砍的任烨然,不屑地说道:“要不是肖大人说过你会几手,我还真以为你是个神经病呢,不知道的以为你拿着木棍练砍树呢,还是学瑜姐跳舞呢啊?”

    任烨然早先看姬芷瑜的舞,看到她双手连动,将那条绫罗舞的如一把御风飞剑,便觉悟到自己若是一人控双刀应该足矣弥补速度的不足,将转身的死角摒除,方才一试似乎是有些效果,但是面对一颗不会动的大树,就算再怎么比划他也不会应对一下的,便抬起头问小羽会不会武功,换来的却是小羽鄙夷的嘲讽:“我又不是巡卫那种靠刀吃饭的粗人,不会不会!”

    任烨然却不想就这样作罢,而是扔拿起那两节木棍对着树桩劈斩,似乎是一定要搞明白自己这所悟的是否可以实现,渐渐也用上了八分实力,身形也逐渐加快,在院子中卷起一道道微风。

    小羽就在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任烨然在庭中不断演练刀术,倒也是没有嫌腻,是不是还说一嘴:“你这两下子倒是可以拿出去表演舞蹈了,跟瑜姐上午的舞倒是有几分相似。”

    但任烨然却是没有理他,也逐渐不再击打那树桩,而是在对着空气不断出手,似乎面前有一名身手高绝的剑客在与他演练,此时他的身手已经比刚回流芳斋捡起木棍比划时快了许多,也看得出他是用上了全力认真地出每一招,即使在这么冷的天也是汗流不止,头上升起阵阵白雾,一旁的小羽也觉得庭中那个认真的身影有点看头,坐直了身子认真看着。

    任烨然用尽全力将手中的两节木棍刺向树桩,却没有立刻松手,而是整个人抵着木棍站在那里喘着粗气,身上的汗如落雨一样滴在地上,就这样缓了有一会才松开双手站起身子,那两节木棍已经浅浅的钉入树桩了。任烨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最后一次刺击用了全力,手掌已经被磨破,血在手掌中糊了一层,刚才因兴奋而起的那股劲气退了下去,此时便觉得手掌痛的开始发抖。

    “给你!”一块棉巾扔了过来,正好甩在了任烨然的手上,任烨然一抬头看到小羽坐在走廊边看着他,脸上都是没什么表情。小羽给那块随身的棉巾扔过来后就站起身看着任烨然说道:“自己一个人练功夫能见红,我真是不理解你是痴是傻。让客人见到没准以为这地方虐待小童呢,快擦干净,棉巾送你了。”

    任烨然倒是开心地嘿嘿一笑道:“这下好了!这下可好了!看肖大人这次怎么说!”小羽瞧了瞧他那副合不拢嘴的样子,又有心打击打击他,便说道:“平时看你像个小老头子似的,这次怎么有点小成就美成这幅死样了?”

    任烨然似乎是没听进去,还是低头笑着用那块被他撕成两段的棉巾包扎着伤口,小羽看他这副熊样倒是噗嗤乐了,走过来撞撞他肩膀,一脸贼笑地说道:“怎么样要不是我在旁边给你护法你今天可够呛能成啊!晚上请哥哥喝一杯?可别诈我,你干这种活巡察府肯定给钱的。”

    任烨然此刻心情好得很,不要说一壶酒了,就算学几声狗叫没准都应下来了,当下笑嘻嘻地点头答应了。那小羽哈哈一笑,搂着任烨然的肩膀走上了走廊,对他说道:“好!那就等今晚散了席的!过午了,都怪你还没吃上中饭,晚上我可得多喝几杯!”

    每个夜晚降临之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帝都就像一副泼了彩墨的画一样绚丽:城北的渔船纷纷回了港,那码头的点点灯火便有了与天上隐约的星幕相接的趋势;城中尽是忙碌了一天的归家人,偶尔走过几个交还了刀具的城卫,大声笑闹着决定今晚的酒在哪家酒肆喝;而城南却是如同刚睡醒一般,每一个准备好开门迎客的店家都会在门口升起一盏绑了绳的浮灯:赌坊为黄,酒家为白,花坊为红,那些缓缓升起的浮灯似乎就像另一个码头的导向灯塔,引着一群全身上下只有钱囊依然充盈的贵公子走进这一片没有烦恼的梦乡。

    “俩个大男人!做起什么都是笨手笨脚的!”一个长相可爱,梳着双螺发髻的小丫头拿着一只平时驱虫用的鸡毛掸子对着任烨然和小羽的腰背抽打,但是那力道却是极轻,打在身上软绵绵的像是风中微动的柳枝拂过身子一般。

    “知道啦!别打别打!”小羽手中提着两桶水不是很满的热水边走边叫唤,听那声音似乎疼的难耐,倒是给那个小丫头哄得一阵自傲,娇哼了一声不再抽打了,任烨然这边手伤了,便得了这位“月儿jiejie”的照顾,只提一桶水就好了,但是那猪一样的小羽想的狗屁借口说什么走路时摔了莫名其妙手就坏了,倒是让这小丫头嘲笑了半天。

    “哼,要是像你们这么笨的小童,在我们墨玉坊早被管家赶出去了,混吃混喝的还讨厌。”这丫头可能是跟着薛若岚的时间长了,一副了不得的架势。小羽回过头对着任烨然呲呲牙做了个难看的表情,又对任烨然努努嘴摇摇头,任烨然看他那心里不服还不敢说的好笑表情,心中也是一乐,这小羽倒是跟这小丫头很般配的样子。

    听这丫头的意思这薛若岚似乎要在流芳斋住个几日,而姬芷瑜这段日子可能有所不便,薛若岚便来客居几日替姬芷瑜渡了送冬之期。而这花坊的姑娘都是个个以花为骨以水为rou的娇媚女子,每天都要洗个两次澡,这薛若岚更是一天要洗三次,这活计就落在踏雪拾樱唯二的男童身上了。

    “奶奶的,自己带了一大群人不用,差使起我们倒是勤快的紧。”小羽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连水带桶约有三十斤,小羽身型看上去还是很精壮的,但提这两桶水走了半天也是累了,额角渗出了汗水。

    待将水送到踏雪拾樱的门前,小羽一屁股坐到门廊前的石阶上,看着薛若岚的侍女将水两人一桶的向楼上抬,缓了几口气,才扭过头对任烨然说道:“可算忙活完了,咱这两天伺候薛若岚,是不是就不用去前面帮忙了?”

    任烨然也不是很喜欢在前面看那些贵公子从一开始的风雅一点点变成饮醉后的癫狂,想来他们平时应该压力不小,喝起酒来都不复平日的儒雅形象了。小羽看任烨然也点着头,就嘿嘿一笑,爬过来搭着任烨然的肩膀说道:“小哥你身手那么好,等会去酒窖里再顺便摸两壶酒出来,我替你把风绝对没事的!”

    任烨然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小羽,却想起自己的身上没什么钱,而上午却答应了他这顿酒,只得悲叹一声交友不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