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鹿鸣呦呦
看守高帝庙的小郎官车千裘上书鸣冤给先帝,让先帝进退两难的境地得以缓解。先帝大悟,于是借机下台,将太子被逼起兵之事定性为“子弄父兵”,同时召见车千裘,并颇有深意地说道:“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公当遂为吾辅佐。”同时立即擢升车千裘为大鸿胪,并在一年间将车千裘连升数级,一跃而成丞相。并下令将已死的白无瑕全族满门抄斩,同时灭九族,将黄门侍郎江一郎活活烧死在横桥之上,以观后效。曾在泉鸠里对太子兵刃相加的人,最初被任命为北地太守,后也遭满门抄斩。 同年六月,黄门郭淮密告丞相何不屈夫人诅咒先帝,并与御史张章、车骑将军甄不回共祷祠,欲令代王为帝。先帝震怒异常,将丞相何不屈及御史张章腰斩于东市,其妻儿则枭首华阳街,同时将车骑将军甄不回妻儿逮捕。此时车骑将军甄不回正与当时已分裂为东西突厥的西突厥作战,得知消息后仓促初几,兵败后,七万将士皆投降西突厥,其妻儿亦被枭首华阳街。西突厥首领听闻车千裘拜相的事后,轻蔑的认为这事“妄一男子上书即得之矣”。甄不回在西突厥一年后,率军攻打大周,被重病缠身的大司马大将军谢旦用计斩杀,随后谢旦亦病死。接着紫袍将军陈三金被调往北疆驻守,从而换来边境十年太平。 先帝怜惜贤太子无辜遭害,便特修一座思**,又在泉鸠里建了一座归来望思之台,天下人听说这件事后,都很感慨、很是悲伤。 回到无忧阁的时候,阿蛮远远的便看见公子小白一人卧躺在屋顶,独自醉饮。似乎是特意为了他,周围的蝉鸣都不见了,平日池塘中呱呱叫的青虫似乎也安静地沉睡,不想去打扰这个翩翩佳公子。月光倾泻在他身上,与他身上的白色融为一体,看上去真真是美妙极了。 阿蛮想起淮北王曾经说过,公子小白,公子无忧,原是叫白无忧的,而他的父亲正是白无瑕。可本朝历史早已经认定白无瑕已经被灭了九族,这其中的纠葛又有谁说得清楚呢?长安城这座富丽堂皇的京都,这座杀人不眨眼的城,究竟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埋葬了多少人的希冀? “既然都回来了,何不上来陪我喝酒呢?”公子小白缓缓开口。 阿蛮轻轻施展轻功,停歇在了公子小白的身边。她接过他手里的精致酒囊,缓缓咽下几口马奶酒,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光以及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百草今日回来了,又走了。他说过几日陛下要去甘泉宫,让我们也跟着去!”公子小白淼淼说道,接着又加了一句:“李秉佑也会去!”。 “哦!”阿蛮心中还是被昨夜今晨所听到的话语所震撼,她悲伤那些人的命运,但同时又担心身边的人,同时也害怕去碰触他心内的痛楚。 “你的梅花蛊是你的痞子哥哥让你下的,你知道他是天下群侠之首。如今长安城、幽州、荆州、并州、青州、衮州、扬州、凉州、胶州天下九州都有侠客流行,他们互通消息,惩jian除恶,在天下早已闻名。他当日防你,也有他的道理!”公子小白知道此时说出这件事是最好的时机,绝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阿蛮慨然,她轻皱眉头,问:“痞子哥哥身边竟然也有这样的下蛊高手?”问完却又了然,他不是他的痞子哥哥,他是贤太子的后人,是皇家之人。就凭着贤太子的名声,他身后肯定也有成千上万不可数的忠义之士愿为他赴汤蹈火。 “有一个叫相思的女剑客,她的父亲是当年名闻九州的兰陵大侠客朱一刀,她不但继承了他父亲精湛的刀法,同时继承了她母亲逍遥曲凌仙的剑法以及蛊法,如今在江湖之中她是人人都惧怕的一位人物。”他顿了一下,又解释道:“李秉佑并不想伤你,他只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若非如此,你恐怕......”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想想也觉得心惊胆战。 “我知道!”阿蛮轻轻的回答,接着她又有些担忧的看着公子小白,说:“可是,你......” 公子小白轻轻一笑,宽慰她:“放心,他不会对我下手的。至少说,现在不会!”喝了一口浓烈的马奶酒,望着天上的明月,他突然间高深的问阿蛮:“你说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阿蛮知道他说的是谁,也知道在周朝以及列国的传记中对白无瑕的评价用的都是“巧佞、卑谄足恭、而心深刻、卑鄙阴险”之词,甚至是直接以“贼臣”“大jian”的名号来称呼他。人人谈起他都恨不得将他剥皮蒸煮,撕咬唾骂至死。可是阿蛮不能这么说,不仅仅因为他是公子小白的父亲,还因为当年的真实情况谁也不知,又怎么能妄自揣测呢! “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国家如此,人依然如此。我不知当年的实情究竟是什么,但发生这样的惨祸恐怕也是人心疏离所致。我只记得我从南国回来后,一切都变了天。几乎是一夜之间,我成为了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公子。更可笑的是一夕之间,我尊敬的父亲亦从忠能之臣成为了大jian大恶的逆臣。我远在南国的外公早夕便得知了这个消息,知道我母亲与父亲双双命丧长安,悔不当初。可终究是自己的骨rou,他派南宫最精干的云台十八骑护送我回到长安,希望我能将我父母的尸骨带回南国安葬。”公子小白看着手中精致的酒囊,摸着上面镌刻的花纹,轻轻笑了。 那花纹美丽异常,但绝非是中原之物。公子小白开口:“阿蛮,我,我母亲其实是南国公主姬无双,而我的外祖父是南国上任之王,如今继任南国国主之位的是我的姑姑姬无悔!当年我母亲是南国的皇太女,是要继任南国国主之位的女子。可她不幸,遇上了我的父亲,便抛却一切,随我父亲来了长安。我父亲当时籍籍无名,是布衣之人。我外祖父气愤不已,可又无可奈何。在他的眼中我的父亲是绝对配不上我的母亲的。更何况当时南国的大巫祝预言母亲随了父亲,将身首异处。可无论他如何反对,我母亲就是不肯。天底下哪里有扭得过子女的父母呢,就算万般不愿,外祖父也不得不承认了我父亲。” “为什么他们不回南国,而非要待在长安这是非之地呢?”阿蛮不解。 公子小白讥笑一声,堪堪开口:“天下的男儿哪个又不想成就一番事业呢?若是遇上知遇之人必当涌泉相报。我的父亲虽然聪敏,也逃不出这种定论!”接着他又猛灌自己一口酒,嘴角的酒渍看着是格外的晶莹剔透,动人心神。阿蛮忍不住用自己的衣袖为他揩净,忍不住轻轻用手拂了拂他摄人心脾的俊颜。公子小白一手抓住阿蛮的小手,往自己胸膛里摸去。 阿蛮的脑袋中轰然炸开,脸guntang的如同火炉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她想挣脱公子小白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 “别动,别动,我就凉凉我的心!阿蛮,我就冰凉一下我火热的这颗心!” 阿蛮见他只是将自己的手放在心窝子上,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心里也不再那么抗拒,慢慢的便不挣扎了。任自己的手贴着他光裸裸、细腻的皮肤,让自己的手贴近他的心,倾听他那颗火热跳动的心。 “今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少!今日又不为,此事何时了?人生百年几今日,今日不为真可惜!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为君聊赋今日诗,一切都由今日始。”公子小白笑看难得一脸娇羞的阿蛮,轻笑着做起了打油诗。
阿蛮听了,怒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并往左边移了一步,距离公子小白远了些。 “好了,不逗你了。”公子小白停止了嬉笑,又恢复到了初始的冷清,“当年我父亲入长安,得到周朝先帝的赏识。可当时先帝还有一个极大的隐患,便是与他争帝位的庆王李成明。这位庆王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哥哥,被分封在外,执掌军国大权。他一向凶残,朝廷派去的相国、长史等官员‘大者死,小者刑’,无一善终。且他做会做表面功夫,明里对先帝、朝廷恭顺尊重,暗地里却‘多设疑事诈动之’。在其庆国作威作福,欺行霸市,杀人越货,拼命捞钱,以至于富可敌国。庆世子婴和庆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仅贪财,而且**,甚至连亲meimei和父王的嫔妃都不放过。但朝廷忌惮其实力,一直不敢动摇。可这样的毒瘤又怎可任其长大?”想来当年的先帝也是有些无奈,可更无奈的却是庆国下的百姓啊! “当年我父亲一身青衣,踏入庆国那虎狼之地,深入虎xue。父亲身材魁梧,容貌英俊;谈吐也很出色。自然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庆王身边的近臣。他怀着惩jian除恶、为帝分忧的志向,在危机四伏的庆王府步步为营,巧妙布局。他知道世子婴是个喜欢声色犬马的好色之徒,于是将绝美歌姬伪冒为自己的亲妹献给婴。这名歌姬名叫白无姬,长得五官精致,身材苗条,年轻貌美,风情万种,深得婴的宠爱。一人得宠,难免遭人嫉恨,更何况我父亲还在火上浇了一把油呢!世子妃昭熙善妒,千方百计想要将夫君身边的女子赶尽杀绝!昭熙每每在婴面前告状,可婴都是置之不理,不以为然。”公子小白想着当时自己的父亲深处险境却依旧临危不惧,慢慢设局,心中有些佩服又有些感慨。 可惜无论在什么样的时间里,美人不是被用来利用便是被别人利用。白无姬亦逃不开这样的命运。“古今中外,普天之下,男人什么苦都能忍什么仇都能化,唯独不能忍受被戴绿帽子。不知是何人所传这白无姬找一庆国名画师画画,世子妃昭熙便到世子婴面前诬告白无姬,说她与画师之间有猫腻,以其一副裸体像为证!这世子熙一听受不了,他带着世子妃和其他一众女子来到白无姬住处,裸其身,更击之,并令诸姬各持烧铁共灼白无姬,白无姬逃跑至井口,自投而死。随后世子婴从井里救出白无姬,命人绑住她的手脚,用木楔塞入她的下部,割下她的鼻子、嘴唇、舌头,最后,把她的尸体剁成rou块,撒上毒药,用温火进行烹煮,这位千娇百媚的美女,没几时便被煮成了一锅rou汤。” “峨眉有人妒,尸碎冤魂哭。民间有诗如此便是写这位我名义上的姑姑白无姬的。在庆王李成明和世子婴看来,当年我的父亲是无源之水、无土之木,是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他们害死了父亲的亲meimei,父亲又知道那么多他们的丑闻,无论如何最直接也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杀死他。随机他们下手追捕父亲及一众随从。”公子小白轻笑一声,像是在笑庆国父子,又像是在笑自己的父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