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未央宫冷
后来,她到底还是没有寻到她的父母亲吧!阿蛮心里想,等相思好不容易摆脱昆仑三老的困守下了昆仑,再等他千里跋涉的来到长安的时候,恐怕她的父亲早已经自尽在牢中,而母亲也弹尽竭虑、忧思而死了。 “我自然是没有寻到我的父母,并且因为长期在昆仑雪上生活着,不知世间险恶,差一点儿连命也丢了。”相思依旧闭着眼睛,对于她那段凄惨的过去依旧是一笔带过,轻言细语似乎并想多说什么。 在昏暗的灯光中,阿蛮看不清她此时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到依旧还是一副冷清寂寂的神色。阿蛮想她的父母既然已经逝去,那么昆仑三老是绝对会来找她的,到时候她只需带着父母的骨灰和昆仑三老一同回昆仑雪山不就好了么。 “那年,昆仑三老还没有在长安找到我,我却因为涉世不深,被歹人骗尽了钱财,还染上了恶疾。不过现在想想,当时我没有被歹人卖进青楼妓院,勾栏瓦舍便已经是极好的了。”相思在昏昏暗暗的黄色灯光之中,睁着自己的眼睛,眼里满是笑意。若是此时的她让别人看到,一定会被她所迷惑,认为她是这世间陷入美好爱情的美丽女子,而不会想到她便是那个江湖上令人胆寒的蛇蝎美女相思。 江湖上人人都传她美若桃李,魅若妲己,却心狠手辣,功于心计,往往是剑起头落,飞魂魄散。哪里能够想得到她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女子也会有这么温情的一遍呢! “我以为我快要死了,不过我想着就算是死了也好,可以去下面陪着我父母亲,这样我们一家子便团圆了。”她轻轻的叙述着,放佛当时的自己已经决定死去,就在她陷入回忆的时候,她感觉到手上的金丝红线轻轻的动了一下,继续开口:“就在这个时候,我见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双眼睛。我当时衣衫褴褛,见了那双眼睛却什么也顾不了,只想着要去摸一摸那双眸子。于是便站了起来,往他身边走去。他,素袍青衫,长身玉立,于晚风中袖袂翻飞,语笑嫣然之际,如春风拂柳,和熙怡人,枯木残枝也变得活色生香。他身边很多人立马便将我围了,想来以为我是刺杀他的女子。他却淡然一笑,冷峻傲然之际,如鹰击长空,霸气决绝,天地也为之肃然低昂。他任由我那双脏乱的小手抚上他的面孔,可还等我的手到达他的眼睛,自己便陷入了昏暗之中。” “你知道我醒来后怎么样了么?”她的声音在清冷的夜空中显得清越美好,她知道自己等不来答案,便轻轻开口道:“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极为华丽的屋子中,而最好的便是那双眸子正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身上有些没力,可还是想要去摸摸他的眼睛。他轻轻的握着我的手,让我的手轻轻的触摸着他的眼睛。在那一刻,我便知道,我遇上他,喜他成疾,药石无医。”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人。当年与我父母亲交好的昆仑三老一人来到长安,将我父母亲的尸骨火化收好,将我父母的乾坤刀和残虹剑都拿到了手中,在长安城中漫天遍野的找寻我。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我,要将我带回昆仑山。”她自己当时也不知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境,父母被杀她恨不得立马手刃仇人;可自己又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男子。离开,还是不离开,这个问题很是困惑她。 就在当天晚上,那个小自己一岁的有着漂亮眸子的男子缓缓来到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看刚刚升起的月亮。当时的他还为成年却已经有种大人的模样,喜欢着青衣,相貌清雅,清丽绝俗,他轻轻的看着自己,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问她:“昆仑山上的月儿也似这般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回答的?”她突然便转过头,眼神奕奕的盯着阿蛮。阿蛮看透那双冷清双眼之中的喜悦,微笑着点了点头。相思笑了一声,道:“早知道将人毒哑后,我便可说出我心底的话,那我早早便毒哑一人让他听。等他听完后再将他杀了,这样不是更好么?算了,还是继续说吧。其实我当时什么都没有回答,我知道他这么问我便是想要我回昆仑了。我当时有些伤心,想着他都不留我,默默地于他看了一夜的月亮。第二日一早,趁着他补觉的时候,没有打一声招呼便随着昆仑三老回昆仑了。” 当时的相思并不知道,一个人的影子一旦在心里种下了种子生了根,便很难去除。她回到昆仑山,将父母的骨灰一同撒在了洁白的昆仑雪山上。昆仑三老是一个很好玩的老孩子,之所以叫他三老,是因为他人老、心老、头也老。他从一出生便是一头白发,又因被父母遗弃,所以心境自然也老。后来他被当时的昆仑七剑所收养,练就了一身非凡的武功,可因为心境枯老,所以一辈子也没下昆仑山几次。他自从将相思接回昆仑山后,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相授相思。并且将相思父母的刀剑以及刀法剑法都倾数相传于相思。 “我不知道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折磨人的东西。我学了两年的武艺,又整整在昆仑山上待了两年,可每一年我都会下长安。我在长安街头喝茶听书,走过每一条长安城内的小路。我从未去见过他,只是默默地关注着他,静静地期盼着一份可能永远也不会降临的感情。我不想让对方知道,也不对世人公布,每每在深邃的月光下,偷偷地看着对方的身影,却知道永远也摸不到对方飘动的衣袂,我闻得见对方身上淡淡的芬芳,却绝不能去轻抚。”那两年的时光是相思最为难熬的日子,也是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可以在阳光下散发芳香,也可以在月光下静默思思。 要是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那么相思也许只能是昆仑山上的相思,而不是闻名天下的相思了。“惊才当先于绝艳,大丈夫不能空有好皮囊。第三年还没有到我下昆仑山的时候,我居住的地方却等来了他。昆仑三老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很是不喜欢,当年的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如今才明白当时的昆仑三老定是已经了然来的这个男人便是将我带离昆仑山的人。” 阿蛮轻轻的笑了,想着当时已经对那位公子情根深种的相思见了那位公子自然是什么事情都会听他的。那么若是这么说那位公子定不是凡人了,他不但有一副好皮囊还有一腔的好志向。所以相思之所以成为杀手相思便是因为他么? “如果你为我为什么成为人人都胆颤心惊的杀手,而不是人人都艳羡的默默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我只能回答你,因为只有我做杀手,做一个出色的杀手,才是对他最有助益的事情。当年他来到昆仑山没有说过一句关于我要帮他的事情,可我从他那身已经不再是青衣的衣服、他那双深藏着隐忧的眼睛之中,我知道他需要我。你不要笑我,我当时真的从他的眼睛里得出了这个结论。”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盯着床位上空那串白鸽式的铃铛,接着说:“我知道,喜欢他的人很多,不缺我一个。可是你知道吗?我喜欢的人很少,只有他一个。” 此后的七年之中,相思真正的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他面若寒蝉,冷若冰霜,狠如蛇蝎。她年纪轻轻,却已经杀了太多太多的人,她的手上累累的都是尸首,沾上的都是凄凄血厉。世人都传她有一颗冷如灰烬的心,却不知只要那个人的一句话便可以让死灰复燃,热烈如火。
听了相思的故事,阿蛮不知为何对她怎么也恨不起来。她想其实相思也只是这世间最为可怜的女子之一,深陷深情而不能全身退出。她虽然想要杀自己,现在又毒哑了自己,一颗心却还是天真如小女孩。这么说也许有些可笑,一个杀人无数的女子居然还有一颗单纯的心?可阿蛮看得真真切切,确实如此。 天还没有亮,相思却像是得了什么暗令一般,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阿蛮手上系着的金线勒得她立马也弹了起来,在微弱的宫灯下轻轻瞧了瞧自己白皙的手上已经被勒出了很深的红痕。 相思淡淡的开口:“我不能将你救这么放在这,你还是得回到暗室。不过今日我便不绑你了,你好好待在里面。” 阿蛮淡淡的跟在相思后面并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她只是认真的瞧着这宫内的每一物细细的记在心里,想要等会儿在黑暗中细细分析。等到了暗室,阿蛮撇撇嘴很主动的走了进去,乖乖的坐在了那张今日相思才准备的软垫上。相思冷冷的出去,将门关上,就在阿蛮以为她已经离开的时候,暗门一下又开了,相思有些冷酷的看着阿蛮,道:“你别想着逃走,没有人能在我相思的眼皮地下逃走的。” 阿蛮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阿蛮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想着自己这几日的境遇,也想着相思的境遇,无限感慨,想着这世间的事情真是无限新奇,而这其中最让人捉摸不透的莫过于情字。 相思绝对不是皇帝的人,那么她究竟是为谁办事呢?毫无疑问,如今落难让相思慌不择手的对自己下手的人便只有一个了,逸安王李辰俊。 这样说来,便对得上了。当年下昆仑山来寻自己父母的相思在濒死之际得了李辰俊相救,再后来为了李辰俊的野心已经成就一身武艺的相思再下昆仑山成为了一个杀手,明面上是江湖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并逐渐投在侠首李秉佑的手下帮他做事;暗地里却是李辰俊精心布局安插在李秉佑身边的人。这么说来,似乎早在许久之前,李辰俊便已经开始对李秉佑有所防范,若真是如此他胜算的机会应该要更多一些才对,可为何最后却输得一塌糊涂呢? 阿蛮仔细的想着其中的弯弯绕绕,终于想通。李辰俊的心机智谋以及能力实力与李秉佑相比绝对是要占很大的优势先机的,可他究竟为何会输呢?很简单,就是因为他是天之骄子,太过于骄傲,太过于自信。这样的男子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负,因为自负所以他才散漫不羁,在京师之中他身边总是美人如云,他做事也总是滴水不漏而又肆意妄为。这样的男子,做一个王爷,很好。可若是做一个帝王,他这么刚愎自用的脾气恐怕会让很多的臣子都步别人的后尘呢! 因为一个臣子首先是一个人,作为一个人便有作为人的私欲,便有想要保护自己家族的愿望。而作为一个臣子,自然也是想要为这个国家想的。他们想要的君王应该是宽宏大量的人,而不是一个武断刚愎的人。所以无论从私还是从公讲,大多数的人还是没有选择这位出身高贵的逸安王,而是选择了出身平民的博望侯。 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成王败寇,所有的人都放弃了他。可唯独只有将他放于心间的人还在为了他以及他今后的一切而奔波劳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