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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三节 长江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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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

    武汉三镇笼罩在暮色中。客轮停靠在码头。岸上吊塔屹立的身影,与汉水附近的龟蛇两山,遥相呼应。

    晚餐丰盛。吃过武昌鱼后,队员们观赏夜景。

    江面开阔,灯火闪烁。成群的萤火虫,在船只间穿来往去,更显得水天一色的长江朦胧而神秘。

    天亮了。船行驶在西陵峡江面上,一船人异常兴奋,涌到舱外。师生们共同观赏三峡奇景。一帮外国男女忙得不可开交,左顾右盼,相机响声不断。一个中国官员跟随不离左右,大献殷勤。

    高鸿给同学们当起讲解员。讲河山壮丽景色,文化遗迹,说沿途厉史掌故,著名人物。他们为之赞叹陶醉,兴奋欢呼。

    全船人都被航道两侧的景色所吸引,不知看那面景色好了。

    头等舱。摆放着华丽的沙发,茶几。舱壁上挂着名贵的油画,架上摆着珍贵的古玩,里面陈设着青铜器,磁器,字画,雕刻品,怪石,地上铺着阿拉伯地毯。书架上一排排书籍,文献资料,引人注目。旁边桌子上放着一部外文打字机,还有一摞未打完的文件。

    女秘书克拉拉走出舱外,一面透透风,吸吸新鲜空气,一面欣赏巫峡神女峰景色。她舒展了一会儿筋骨,又回到舱内,继续打字。

    威尔逊听着女秘书‘哒哒’的打字声,得意地喷着雪茄烟圈。几口咖啡下肚,顿时来了精神。聂声聂气地问道:“克拉拉小姐。我让你请的那个王先生,怎么还没到哇?他究竟来不来,我快活的小鸟。”

    克拉拉边打边回答:“就要来了,我已通知了他。他说会准时赴约的。”

    威尔逊翻眼看了她一下:“时间快到了,他能来的正好?”

    克拉停下手中的活儿,看了一下手表:“中国官员,遇到外国人的事,一般很守信用。不会失约的。”

    威尔逊:“我可有点等得不耐烦了。”

    克拉拉:“一刻钟后,他还不到,就有特殊情况,可能去干别的事情了。至于啥事,有多重要。我不知道。”

    陡然间。威尔逊充满邪念的目光在她裸露的肩头和丰满的胸脯上徘徊。这使她有点惶恐,对威尔逊有了更深的认识。她顿觉迷雾遮住了前途。

    威尔逊几次从皮转椅上站起,围着克拉拉转着,几乎压不住yuhuo。

    舱外。王蕴德敲了几下舱门。

    威尔逊:“谁?”

    王蕴德:“对外联络处,王蕴德。”

    威尔逊将皮转椅转了个方向,对这舱门:“啊。进来。”

    王蕴德轻轻地推开舱门,跨了进来。二人打了个照面。王蕴德目光伸迷莫测,一副能言善辩的嘴总是微微含笑。威尔逊那双不能任人摆布的眼睛,表面看上去温和亲切,但温和亲切的目光中含有双重性,那居心不良的神色中暗藏着寻根究底的,不信任的,狡诘的卑鄙心悸。

    威尔逊:“你来得正好。”

    王蕴德满脸堆笑:“大博士有邀,怎敢迟误。”

    威尔逊:“你这般年纪,看上去,精神倒着实不比年轻人差哩。”

    王蕴德:“博士先生,红光满面,身体安康,前途无量啊。”

    威尔逊:“身体不错。你是雨到地皮湿,及时雨不失约,称得起一个称职的外交官。”

    王蕴德:“承蒙夸奖。我到这里是无风不起浪,你请我,怎敢不到。这职业虽高上,但,我愿意为博士当下手。”

    威尔逊:“啊。那感情好。世界上唯有地位,尊严,金钱,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把它奉若神明。好朋友。我知道你是…风凰不落无宝之地。”

    王蕴德:“奉公差遣,身不由己。美国朋友召之即来,你该相信,我是很尊重您的吧?”

    威尔逊:“我知道,你对我是一片诚心的。”

    王蕴德哈哈一笑:“我愿效犬马之劳。”

    威尔逊:“我相信,你愿干这事。我不但赞成,而且还要与你精诚会作。”

    王蕴德:“荷花结子心连心,同出污泥连着根。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威尔逊:“爽快,我们都属同一种。要获丰收,还得等着我们去播种。”

    王蕴德:“荷花虽好,还得叶配。只要我们共同撒下种子,辛勤浇灌,就有收获的那一天。”

    威尔逊:“晨星已唤牧羊人起来放羊了,愿我们携手放羊。”

    王蕴德:“啊。这可是天赐良机,货好招远客。我会依此而行的。”

    威尔逊:“有你这位朋友,为我上下奔走疏通,就能顺利到达大洋彼岸。”

    王蕴德:“博士先生,近日游玩得可开心?长江比密西西比河景致会别有一番风姿吧。”

    威尔逊。“第一流的河流。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条河流景色更壮丽,情趣更奇妙的了。”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请坐。王先生,一路上,有劳你了。”他不自然的脸上还是作出了异常的笑容。

    王蕴德:“卑国陈旧的轮船,当然不能和贵国先进豪华的轮船相比。论个头,论速度,论设施,论舒适,差之天壤之别。如有不周之处,请多多包涵。”

    威尔逊:“世界有先进与落后之分。不过,江海不拒小流,我们富国不会忘记穷国兄弟。不必客气。”

    王蕴德:“嘿嘿,大海不拒细浪,到底是大国风度啊。我明白,对贵国的援助,兄弟心知肚明,我国政府感激不尽。”

    威尔逊:“一听就知你是个明白人,不亏为是个久经沙场的官员。”

    王蕴德:“承蒙夸奖。听你的教诲,卑职有不到之处,惭愧,惭愧。”他不好意思地作了一个小手式:“刚才碰到一位有名望的人,老朋友,攀谈几句,险些失约。我真抱歉万分。”

    威尔逊:“你没有无理,我不怪你。都是为了朋友,失约又有啥关系。快说,那知名人氏在哪里,能让我结识结识吗?”

    王蕴德:“他有许多要事要办,恐怕暂时没有时间。放心。以后有机会,我给你引见。”

    威尔逊:“多个朋友多条路,我愿条条大路通罗马。”

    王蕴德:“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宏大志向和目标的人,只要有我指引,你会达到目的的。这都是上帝亲手安排好的,愿上帝给你快乐。”

    威尔逊:“金钱可以买通一切,谋事只能考朋友。怎么样?”

    王蕴德:“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威尔逊:“很好。但愿你不要失信。”

    王蕴德:“失信,对咱们来讲,那只能当作笑话谈论一番吧。”

    威尔逊:“我初来咋到,对有些事还莫名奇妙。今后,一切考朋友安排了。”

    王蕴德:“放心游玩吧。我已为贵国探险队,在重庆安排了最豪华的旅馆,舒适成度是第一流的,请美国朋友在那里下榻。”

    威尔逊:“好吧,好吧。我那个未来的……我的心是留给我所爱的人的。也许我可以见一见那些标致的小姐?

    王蕴德笑得很爽快:“哈哈。充满东方情趣的小姐,个个能歌善舞,标致漂亮,风情万种,随叫随到。不把你们的钱袋掏空,她们是不会尚罢干休的。”

    威尔逊:“我很高兴,很高兴。在她身上我将会无限美妙的乐趣。金钱能使鬼推磨。但愿中国美人,个个变成鬼,我变成磨。”

    王蕴德。“那种美事就慢慢磨吧,她们可不能变成吸血鬼?”

    威尔逊不在乎地说:“那样,更有乐趣…”

    王蕴德:“东方有鬼,西方有魔,双方互学,交流进步。你们可是干柴碰不得烈火,东方转了西方转,高兴未尽,你们还可以到西方人开的俱乐部,去那里消遣,消遣,乐一乐,活一活,放松放松弛紧的神经。”

    威尔逊:“我们合到一块就是魔鬼。松一松紧绷的神经也好,省得憋出个毛病。”

    王蕴德:“火上可不能加油哇?“他故意说道。

    威尔逊:“那么,你就是点火的人。”

    王蕴德:“干姜越老越好。美人越小越妙。”

    威尔逊:“到时候,我会勇敢地去会见那些魔女的。”

    王蕴德:“你可不能干炸雷,不下雨。”

    威尔逊。“光说不做等于放屁。我想,她们一定是千姿百态,风韵万情,令人陶醉,留恋忘返。”

    王蕴德:“啊,猜得不错。那是千真万确的。”

    威尔逊:“我信你的话。”他禁不住作了一个抱的姿势,得意地笑了。

    王蕴德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正笑着,发现气氛不对,便留心地看了看。见威尔逊眉毛拧在一起,狠命地吸着雪茄,难以名状的漂浮卦在脸上,正看着对面的女秘书,露出叫人喘不过起的烦燥。王蕴德抖动了一下小胡子,呼吸都有些不均匀了,眼睛虽漏不安的神色,但他很快镇静下来,内心琢磨着怎样才能灵活自如地对付这个难易伺候的家伙。

    威尔逊这段时间抽雪茄,喝咖啡,挖苦心思第想着今天该做什么事。看着女秘书,他却闷闷不乐,思索下面的事情。他忽然记起自己规定他每天必须打一份文件的工作。他一面思考,一面信守那起文件来,放在桌子旁边。对她说:“克拉拉,我起草的这份文件,请你现在回到房间里修改一下。我审阅后,打两份。一份给我,一份存档。另外,再给华盛顿发份电报,电告我在途中,一切正常。”他说着,又指了指王蕴德:“看我这记性。别慢待了客人。”

    克拉拉会意,倒了一杯咖啡,放在王蕴德前面的茶几上。

    “哦,看我……”威尔逊思索着什么。

    王蕴德不能平静了,他抬起眼睛望着女秘书那张笑盈盈的脸。心里暗自喜悦情绪立即汹涌起来,好象找到一个隐藏的宝贝似的,竭力要把它献出:。“啊。大博士是金屋藏娇哇。有艳丽迷人的秘书陪在身边,艳福不浅哪。”

    经王蕴德这么一说,威尔逊象是才回过神来。忙打着哈哈说:“只顾谈工作,几乎忘记介绍了,报歉。这是我的秘书,克拉拉小姐。去年从法国巴黎大学到美国哈佛大学深造,我的德意门生,才华横溢,人品出众,她可是个象个圣洁的女神般的女人,性格开朗,豁达,柔中有刚,虽是个乐天派,但,神圣不可侵犯,是朵刺手的红玫瑰呀。”他朝女秘书点点头。“以后找我,可先与她联系。”

    王蕴德:“我们见过面。可料不到克拉拉小姐,也是一个艳丽迷人,心灵美好,品行高洁,和睦相处,才华横溢,远涉重洋,报复远大的富有吸引力的女士。”他一连串的恭维话,这里面只有一部分是出于真心话。

    克拉拉有意无意地一笑。走到酒柜前,对着玻璃理了理她的头发。她这才看清自己的脸色有些异样。但她保持镇静,心里在笑王蕴德那得意的妙语妙算:“王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先生在哪里任职?”她明知故问地问道,可她并未转过身子,只是背对着他说话,因为她渺视他。

    威尔逊:“王蕴德先生,在南京政府对外办事处工作。咱们的联络官兼导游。”

    王蕴德不动声色地坐着。端起咖啡,细细品尝:“是非洲货,满好。”他故意同着二人的面,称赞道:“味道挺浓,挺香,真是上品。口味象个贵妇人,味道无可挑剔。入口香甜,妙不可言。象漂亮的女人一样,别有一番风韵,令人心醉。”

    威尔逊不由地伸出拇指:“哦。王先生真是见多识广。行家,行家。我听说你是一个博学明理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蕴德忙答道:“惭愧,惭愧。您才是一位教养优良,谈吐风雅,交际广泛的大博士。你的渊博学问,谁都佩服,卑人更是无体投地。”

    威尔逊:“你太歉虚,太过奖了。”

    王蕴德:“偿蒙博士不弃下交。我,真是三生有幸。这…咖啡真好喝。”他话中有话。

    威尔逊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这货是我从非洲带过来的,真巧,让你碰上。这也许是水到渠成,是咱们有缘哪。”

    说着,他抽出一只雪茄,递给王蕴德。

    王蕴德点着,贪婪地吸了一口。

    威尔逊:“这雪茄,你可知产地?”

    王蕴德立即回答:“古巴货。地道的古巴货。”他吐了一口烟圈,余兴未尽地说。

    威尔逊暗暗惊奇:“王先生不加思索地回答,佩服,佩服。只品尝一口,便知产地,真是慧眼识真哪。”

    王蕴德:“好货色。”

    威尔逊:“我的上等货,都让你品尝了。你呀,好福气。”

    王蕴德:“素味平生,就这样打搅你。实在冒味得很。”

    威尔逊:“不必客气。你是我邀来的客人,聚在一起,是朋友,不分彼此。”

    王蕴德:“高攀,高攀。”

    威尔逊:“我很想跟你交个朋友,特意备了一瓶葡萄酒,给你解解渴。”

    王蕴德:“你太大方,太够朋友了。一见面就送礼物,只要有酒喝,大博士大面子,我,那有不收的道理呢。”

    威尔逊:“在我这里,你不必拘礼。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王蕴德:“还是博士先生宽宏大量,热情好客,善待朋友。”

    二人心照不宣地寒暄着,各有打算,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小九九,唯恐对方猜透,相互在套着对手的话。

    威尔逊:“是你人做得好,才会有这样的福气,这样的厚待。”

    王蕴德:“哈哈,哪儿的话,见笑啦。我不知自己能有什么魔力,吸引着你,值得你称赞。”

    威尔逊:“呀呀。果然名不虚传。王先生大家风范,名不虚传,外交界独树一帜,人中豪杰,绅士风度。本人遇事不通之时,还请多多关照。”他看着对方,并未移开视线。“以后,你再去美国时,王先生,一定要给我打招呼,好让我陪你到处走走,看看花花世界,领略领略西方风情,享受享受。”

    王蕴德:“那可得托你的福了。你真打动了我的心。但愿你有这样的权利,金钱,时间,心情。”他故作正经地说。“我想。只要你肯出面,给政府打招呼,这种事情,小菜一碟,去美国的美差,还会轮不到我头上。”他装出一幅喜形于色的样子。“那里可是富人天堂,极乐世界呀。”

    威尔逊故意说:“想去吗?中国不是也一样,富人天堂,穷人地狱吗?”

    王蕴德:“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你一语道破天机,正是这个意思。一个追求欢乐的灵魂,想入非非,人生象一场游戏,只要活在世上,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蚂虾,富人上天堂,穷人下地狱,强食弱rou,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公平二字。再说,世界各地都一样,穷人,富人都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人,没什么两样。只有命运将人类分开。人,只要活在世上,无论衰老,病痛,穷困,富有,快乐,最后的结局,无非是上天堂,或下地狱。可,地狱和天堂,还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吗?”

    威尔逊耸耸肩,摊开双手,作出无奈的表示:“这都是上帝的安排,自己的造化。没得办法。”

    王蕴德顺着话音说:“命运谁也该变不了,穷富在天哪。”

    威尔逊摆摆手说:“别扯淡了,别扯远了,言归正传吧。”他紧盯着王蕴德:“南京出发时,托你办的事,有眉目,有收获吗?”

    王蕴德面有难色,言语抹愣两可:“关于贵国探险队于我国南京考察队合作事宜,我正在运筹之中。在南京科学院,本人试图与高鸿正面接触,都未获实质性进展,更不用说挑明谈判。看来,此事有些棘手,不能cao之过急。再说,这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事。急则有失,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坏事,后悔莫及。”

    威尔逊也不糊涂:“慢慢来,我不急功近利。关于此事的种种机宜,我不必向你多说,你也明白。因为我知道你在这方面的阅历经验,胜过我所能给你的任何指示。再说,对于中国人的习性,高鸿的为人及性格,连他的学生,你都了如指掌。我说,任何博学练达之士也比不上你,所以,我尽可信任你的才能,让你自己去独立适宜应付。我想,此事只有到重庆后,瞅准机会,再展宏图。”

    王蕴德:“还是博士老谋深算,计高一筹。不谋而和,不谋而和。”他迎和着威尔逊。“再说高鸿,此人博古通今,知识渊博,声望很高,秉性耿直,忠于祖国。他善于独立工作,一向注重学术方面的探索,并不喜欢与外国人和作,高声势浩大之工程,时时维护民族尊严。我想这事,到重庆后,我各界朋友多,凭着我的面子手段,会有人出谋献策,牵线搭桥的。放心吧,到时候,我会找出妥善办法,完成这重任的。”

    威尔逊话含讥讽地说:“此事成败,只有靠你和贵国政府帮助啰。”他鉴貌辨色地说。“日本人几次组队到中国考察,物色人材,合适人选不多。我看,精明的日本人,很器重你啊?”

    王蕴德:“接待外宾,政府之命,岂敢违抗。身在江湖,实处无奈,在政府混口饭吃吗。没法子呀。”

    威尔逊:“中美是友好国家。你是政府官员,我的朋友,可要尽心尽力啊?”

    王蕴德:“此事我运筹了很久了。不瞒你说,在他身上,我也花了不少钱,千方百计地找机会想和他见一面,并且到处打听他喜欢什么东西,有何嗜好,买了许多礼物,都被他一一退回。几次邀请,也被他婉言谢绝。我费这许多心思,却得不出个好结果,真令人伤脑筋。偌大的代价,只落个‘痴人求爱,如形捕影’。可我连影子也未捕到,只是让对方记住了我的名字。”

    威尔逊讥笑道:“你是精明一时,糊涂一时。这就是进展,能让你的名字印在他脑海里,这钱花得值得,心机没有白费。别分神,别担心,关于你个人的损失,我会在经济方面给于你补偿的。”

    王蕴德:“我一定尽职。中美关系在各个领域都合作得相当出色,我十分欣慰。贵国在经济上,物资上,军事上都大力的无私的援助中国,我国政府深表感谢。所以,贵国之事,卑人理应效劳。”

    此时,聪明绝顶的克拉拉倒了一杯酒,放在王蕴德面前:“王处长,请。”

    王蕴德:“不客气。有劳克拉拉小姐。”他得意地用脚尖轻轻点着地,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你的人品,你的礼貌,你的学问,你的待人,令卑人佩服。”

    克拉拉:“请自重,自斟。”她看了看二人,一面热情地笑着,一面说。“二位有要事商谈,我去修改文件去了。”她心知肚明地说。“再会,王处长。”

    王蕴德起身,想再恭维几句。但,克拉拉放下酒瓶,也不回头,走出舱外。

    威尔逊摆摆手,对王蕴德说:“看啥。坐下,坐下。”

    王蕴德秧秧地坐下:“她走啦。谈吧。”

    威尔逊言归正传:“现在,李四光博士已赴我国考察地质,由纽约登岸,横越北美大陆阿伯拉契和科迪拉勒山脉的地质构造。预计五月将由洛杉机乘船回到中国。此事如果能与高鸿教授合作成功,这将是中美合作的又一光辉典范。”

    王蕴德:“说老实话,刚才绕着圈子说话,可真有点浪费时间。”他望着对手,说道。“要谈正题,方可达到目的。”

    威尔逊:“你就听我说吧。”

    王蕴德:“我洗耳恭听,你书归正传吧。”他起了个头:“中国考古学诞生伊始,就显出强大的活力。我可是苯鸟先飞,自知没趣,不如你。”他终于引出了对方的兴趣。

    威尔逊:“1929年周口店北京猿人的发现,震惊了世界学术界。”他随后就问。“王先生呢个,听说贵国北方学派,在考古发掘中又有了新的突破。”他稍顿了一下话语。“不知王先生对此有何见解?”

    王蕴德先是一惊,但马上又镇静下来。这一微妙的变化,狡猾的威尔逊竟似毫没有察觉。“博士先生。你所提之事,我虽略有所闻,但内幕却不尽详知。”

    威尔逊:“那么,就讲你知道的吧。”

    王蕴德。“在本世纪二十年代后期,确有少数几位中国考古学家开始从书斋中走出来,从事田野考古工作。据说,由李济,梁思永主持殷墟的发掘工作,确实取得了重大突破,收获颇丰。”

    威尔逊得意地转动了一下转椅:“说,往下说。”

    王蕴德:“具体的说。1926年,李济对山西夏县西阴村遗址的发掘,才算真正开始田野考古。随后,1929年董作宾到殷墟调查和试掘,标志着中国考古学的诞生。”

    威尔逊闭着眼,竖着耳朵听:“讲。继续讲。”

    王蕴德若有所思:“既然博士对我浅薄的学识感兴趣,那我就献丑了。”

    威尔逊睁开眼:“共同探讨,不必拘束。中国人讲‘三人行,必有我师也’。”

    王蕴德:“1922年,北京大学成立了考古研究室,马衡聘为主任。1923年,马衡考察了河南孟津,新郑出土铜器地点和洛阳汉魏故城太学遗址。1924年,考古学会在北京大学成立。1927年,西北考察团成立,其中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参加,北京大学教授徐炳‘咏’为中方团长。1929年,裴文中发现了第一个北京人头盖骨及大批石器和人类用火痕迹。这些都是北方学派取得的成果。”

    威尔逊:“在中国考古界还有学派,另外的是哪派?”

    王蕴德:“博古通今的高鸿教授,则力足于我国的南方考古研究。他是中国南方学派的一个很有声望的考古学家,是李四光的同学,同裴文中交往甚密。他博闻强识,论文,专著很多。是一位才华横溢,事业心很强的南方学派的典型代表。这次出行,他路经重庆,可能有新的举动。”

    威尔逊绕有兴趣地望着他:“高鸿这次逆长江而上,在考古方面会有新进展吗?”

    王蕴德神秘莫测地说:“高鸿这次出行,是布裴文中的后尘,东山再起。中国过去大量的田野考古工作,主要集中在黄河流域。他另辟新径,对传统的中国文化黄河流域发展中心说,提出了有力的挑站。这次他要独立去完成这一重大课题,一示世人,去消除,添补长江流域的大片空白。”

    威尔逊:“这是中国现代考古学发展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王先生,我很想了解,我国政府与裴文中的交往,是否引起了高鸿的关注?”

    王蕴德:“我想,正是基于这种原因,他才独立去开拓新的考古领域。他在裴文中的成果上,也可能有更新的想法。”

    威尔逊:“你是否猜测一下,他会朝哪些方面努力?”

    王蕴德:“这就很难讲了。不过,咱们可以通过研究裴文中的成果,仔细分析,来预测高鸿的真正意图。”他卖弄着说:“1929年裴文中发现的那些北京人遗骨,轰动了世界。据说,它的出现,为人类的进化论学说提供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威尔逊:“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我知道,早在1918年春,自瑞典地质学家安特生,在北京西南郊50公里的周口店勘查煤矿时,发现了徐多哺乳动物化石以后,到1921年,在当地老百姓的指导下,人们在龙骨山找到了举世闻名的北京人遗址。1923年,奥地利生物学家斯丹斯基又在此进行了小规模发掘,获得了两枚古老的人牙化石后,直到1926年,这一发现才正式公布于世,引起各方面的重视。后来,也就是1927年,我们的罗氏基金委员会才与你们的地质调查所合作,由北京协和医院代管,在那里开始了大规模的发掘。后来一枚保存极佳的右下第一臼齿,拿到加拿大解剖学家布达生那里进行研究,才创立了古人类的新种属即‘北京人’。”

    王蕴德软软地顶了他一句:“我听说不是在裴文中的主持下,才取得新的进展吗?”

    威尔逊不悦地说:“那主要是在我们的帮助下才取得的。”

    王蕴德:“既然是贵国插手帮助,那自然成果应该归贵国所有啰。”

    威尔逊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请你别那么想。不过,问题就在这里,确确实实是这么一回事。”

    王蕴德话里有话:“我说的是真话。美国人,包括你在我心中是崇高圣洁的。没有美国老大哥的无私帮助,光靠中国人是绝对干不好任何事情的。您在我面前,我就象对着神明一样,我不敢说谎话,没有半点瞎话。”

    威尔逊装出一幅大度的样子:“言过其辞了。哈哈。这是头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他暗自高兴。说:“如果从两国交往方面讲,就中国政府官员来说,恐怕你也是唯一的。不过,你讲的一切我倒是很愿意听。”他态度稍稍一转。“王处长。从另一角度讲,你们中国学者裴文中,当然是有头功的。但,也不能与我们的援助分开,这理所当然的是中美双方亲密合作的成果,应由双方来接受她的荣誉。”

    王蕴德:“威尔逊博士。事情是简简单单的,友谊可是复杂长久的。您的一番话,证明你对中国考古界了如指掌,因此,我更加敬重您啦。”

    威尔逊腿一伸,头一仰:“种子播下去,受过滋润浇灌,就会开花结果。因为咱们彼此相亲相爱,荒芜的土地也会百花争艳。”

    王蕴德:“是您的辛苦耕耘,才使荒芜的土地结起果实来。”

    威尔逊:“愿你有福,废话少说。我们之间的谈话,望你严守秘密。除了你以外,我还没有跟任何人谈话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照理说,你出色的工作,我应该大大的褒奖你才是。王处长,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冒险家。”

    王蕴德:“这么看来,只有在贵国的保护下,‘北京人’才能万无一失?”

    威尔逊:“上帝把你和我安排在相互合作的位子上,只要精诚合作,我们就是朋友了。”

    王蕴德:“好在上帝看的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谁在打‘北京人’的主意,你我心里都明白。”

    威尔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才走到一起来了。此事惹人眼红,馋猫不少,若想知道谁起不良之心,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明白。”他做出一幅关心的模样:“你要帮我促成此事,事成之后,我愿用坚挺的美元,作为酬谢。”

    王蕴德:“好,威尔逊博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虽不知道能不能圆满完成此任,可至少我不会泄露秘密。”

    威尔逊:“哎呀。把你拉拢过来,还真不容易。难道金钱也失去了魔力了吗?”

    王蕴德:“我可不是那种称落天平响,干事要现钱的人。”

    威尔逊。“现在的局势可是乘船走马三分险,非同一般哪。你可要认准主次,分辨轻重。”

    王蕴德:“称砣小,压千斤。现在中日关系日趋紧张,有关化石的保护问题,这是我们双方所关心的事情。我冒问一下,贵国是否要帮助我们采取相应的措施呢?”

    威尔逊:“正因如此,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有美利坚合众国做你们的强大后盾,日本人是不会轻举妄动触犯美国利益的。再说,有关‘北京人’遗骨的保护问题,我们已经对当前的形势和条件,早已进行详细的研究。政府有关部门早已拟定了谨慎的大规模的转移计划,准备将‘北京人’化石用专列从北京运往秦皇岛,再送上美国定期的轮船,交美国博物馆保存。”

    王蕴德:“谢谢贵国的好意。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世界上建立博物馆最早的,出版古物研究专著最早的,萌发考古思想最早的国家是中国。不过,令人惋惜的是,这一切古老的保贵资源,现在知识分子的一切努力,并未引起现政府的高度重视,许多知识分子属于个体研究,孤军奋战,缺少资金,成果廖廖。所以,也未能真正形成一门独立的学科---考古学。”

    威尔逊:“这事情,王先生放心。我们决不能让‘北京人’的骨骼化石,落入日本人的手中。美国有责任帮助你们这个贫弱的国家,任何国家都休想插手。”

    王蕴德:“英雄所见略同。还是美国老大哥真义气,够朋友,想合作,有办法。”

    威尔逊:“好。王先生,有一事相求,不知是否愿意?”

    王蕴德。“承蒙博士看得起。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卑人愿鼎力相助。”

    威尔逊:“如果王先生真愿为两国友谊出力,打听高鸿动向。我一定在贵国政府面前,为你美言,保你加官进爵。”

    王蕴德:“那么说,我是升官发财有望啊。”他冷笑着说:“谢谢你的好意。不管他走到哪里,我定设法通知你。”

    威尔逊:“爽快。愿我们合作成功,愉快。”

    说着,威尔逊将几件精致的东西,放到王蕴德手中。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盯着他说。“…王先生。这是我国最新的微型电子产品,愿它能更好地协助你,圆满实现目的。”

    王蕴德将手中的玩意翻看了几遍,终于悟出了威尔逊的本意。他的心先是一震,但马上又平静下来。“窃听器…把手插在朋友口袋里,是件不光彩的事吧?这样做…”他面有难色。

    威尔逊:“为了我们两国的共同利益,请你不要打退堂鼓,故作姿态,装出一身清白…离开你,我们自己照样干。进一步说,你留学日本的情况,我还是略知一二的…。算了,不谈那些不愉快的事吧。现在,主宰世界的,包括中国在内,是美国,而不是别的国家。”

    王蕴德深知其中利害:“好吧。我干。我没有理由怀疑你这个要求的诚意。我会努力干的,会源源不断地给你提供最新情报的。愿我们协手共进,共图大业,为了两国友谊。”他站起身来,端着酒杯。

    威尔逊:“干杯。”

    王蕴德强装笑容:“干杯。”

    两人共同举杯,握着对方的手不放。

    狼狈为jian的笑声,和轮机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船头掀起一股逆流,慢慢消失在深褐色的江水中。

    轮船逆流而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