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万里夺人魂
正当防堡的军民在正面的西门和右侧北门城墙上浴血抗战之时,他们不知道,城池后方的东门和左侧的南门已被人偷偷打开。 而这个人,曾经是一个他们像对待桑凉那样,无比尊敬和信任的河西将军——防堡副将,王昊。他耻辱地成为了中州西蛮在河西的几百年争夺史上,出现的首位中州叛徒,为后来阎朗那样的大jian贼当了祖宗。 王昊,河西世家之一王家的大世子,出身、天赋、德才品貌等在一众同辈河西子弟中出类拔萃,本为河西子弟翘楚、首领、公认的未来将星,使他在十八岁前一直都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直到在河西子弟比武大赛决赛中遇到了十六岁的桑木,他的信心和尊严被瞬间击碎。 从此拥有了小白龙的河西,再也没有王昊登台的机会。此时已三十四岁的他,仍然只是一名小小的六等爵、区区一个防堡城的副将。可想而知,一名天才,只能默默在台后盯着另一名更高明的天才表演,长期积压的愤恨和嫉妒让前者的内心开始扭曲。 同时在大牛首阿尔混带领下日益开智的西蛮人,开始向擅于玩弄心机计谋的中州人学习“无间道”,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拉拢腐蚀河西有软骨、逆骨、反骨之人,意欲谋取情报、河西军机密、隐秘合作者。渐渐的,内心扭曲到敢铤而走险的王昊和西蛮人私下里有了勾结,达成了某些协议。 防堡保卫战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时,负责防守东门和南门的王昊作为中州人,眼见桑凉和全城军民全都浴血以命卫城,内心也曾生出过无限的恐惧和徘徊。 他知道自己一旦踏上这条不归路,便将成为被后世和万民唾骂的中州敌人、成为家族永世的耻辱死后进不得祠堂,即使活着,也终身不能堂堂正正地回归中土! 他甚至盼着桑凉和河西军民承受不住蛮兵疯狂的进攻,让防堡城被攻破,即使他因此而死也能落个忠义美名终此毫无意义的一生。 可王昊又见到双方反复拉锯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照此下去,一旦自己未按之前与西蛮人的约定行事,西蛮人暴怒,小白龙回来后自己与西蛮人的“城下之盟”必会事发,一样逃不过背负滔天骂名而死的悲惨结局……反复纠结了两天两夜,王昊终于在西蛮人发起进攻后的第二天深夜临近黎明的时分,安排亲信卫队同时偷偷打开了防堡东、南二门。 西蛮人为什么一直围着西、北两门猛攻,却对这两门围而不攻?原因就在这里。 眼见两门终于按照约定而开,西蛮在城外两路万人队立即潜入,很快让西、北两门城墙上本就拼得筋疲力尽的河西军民腹背受敌,全部壮烈牺牲于西蛮人屠刀之下。 城头上最后一名守城之卒,是小白龙的胞兄,桑凉。 遍体鳞伤的桑凉,在城头最高处左手护军旗,右手握刀疯狂乱砍,身边围着一圈的蛮兵尸体。不愧是中州铁血好男儿,小白龙的胞兄,桑凉那在绝地中散发出的悍不畏死的气势,令彪悍的西蛮兵围着他都畏畏缩缩再不敢上前! 虎厥族牛首阿米里终于能顺着云梯亲自爬上了城头,当他看见桑凉的时候,这位防堡主将像是从污血坑里刨出来的人,包扎右眼窟窿的白布早已染成一片黑红,已几乎耗完了体内最后一丝血气,连刀都再也没力气握住,却仍然双手死死扶住河西军旗不肯倒下,还用剩下的那一只血红左眼死盯着阿米里,朝着他吐出了一口全是血的唾沫。 直至阿米里用虎魄刀临空一划,让那颗坚强的头颅离开了躯体,那只左眼射出的仇恨之光都还射在阿米里的心头,让阿米里脊背发凉! “中州河西三座名城之一的防堡,终于第一次被我大西蛮拿在了手里!这是大西蛮创造历史的伟大一刻”……然而,占领城头的西蛮士卒没有欢呼,没有尖叫,只有无尽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为了这样的胜利,付出了太惨重的代价。即使作为一名占领者站在了城头,盯着那城上城下的惨烈之状,都只会被震撼得心中生出无尽的恐惧,喉头再发不出一丝颤音。 望着城上城下密密麻麻横七竖八近十万西蛮士卒残缺不全的尸体,阿米里咬牙切齿地下令:“屠城!” 于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大抢掠、大破坏惨剧,在防堡这座拥有上千年历史的河西名城内上演。 西蛮人千年来对中州积累的怨气和怒气,被此次惨烈无比的攻城战瞬间点燃,凡是能被蛮兵看到、找到的河西人民,无论男女老幼均被双目赤红的西蛮士兵们乱刀砍死,乱枪捅死,用油浇死,用火烧死。防堡城内积累几世的财宝被抢掠一空、精美的历史建筑被付之一炬、各处矗立的堪称艺术珍品的雕塑被强行推倒砸碎……这场悲剧一直持续了两天两夜,西蛮人才卷着一切能带走的东西离去。 防堡四面被围,桑凉之前派出的十几路敢死队全都未能冲出重围,当坐拥重兵镇守驰颐的桑大同,眼见西蛮中路之军迟迟不发动进攻,才恍然大悟主动领军攻出城去时,西蛮中路大军早已紧随从防堡屠城掠夺完毕的右路军之后,一路狂飙而去。而西蛮左路进攻驻隆城的十三万大军久攻不下,也停止了进攻撤回了黑丘山。 桑大同后来得知防堡城被破、惨被屠城、桑凉牺牲,当他面对急冲冲赶回的小白龙桑木时,双膝一软便朝着自己的儿子跪下,老泪纵横再说不出一句话……这位悲痛自责到极致的桑家家主,之后彻底失语把自己闭于深宅内院,再也无脸见河西世人,直至十多年后凄苦孤独地病死卧榻。 …… 河西重镇防堡城原本拥有人口一百多万,蛮兵离去两日后,藏于地窟、暗阁、米缸、床底、下水道甚至粪坑里的幸存者们才敢陆续出来,看见父母儿女、血脉至亲、和睦友邻惨死一地,余火未尽的全城被悲云惨雾笼罩,恶气扑鼻,各处堆满了被砍死、捅死、烧焦的残躯,恍若一座人间地狱,只能瘫坐于地撕心裂肺的哭泣。 当余下不到二十万的幸存百姓们听说小白龙已到了防堡城头,人们相互搀扶着一边嘤嘤呜呜地哭、一边向着正南门蹒跚前行,很快就在城内正南门下黑压压跪成了一片。 天降苦雨,淅淅沥沥。 白龙一悲苍天哭,哀我子民遭屠戮。 国恨家仇碎吾心,长使英雄泪沾襟! 三十一年来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的小白龙,扑通一声重重地对着城下百姓跪下了男儿铁膝,泪洒城头,仰天悲嘶不已……扑通,扑通,扑通,跟随护主的白龙队对着城门下的幸存百姓们全体跪下,全都泪如雨下。城上城下哭成了一片,那滂沱的泪水混着雨水,冷透人的心扉。 小白龙在桑凉牺牲之地,为守城义士和全城百姓牺牲之魂上香磕头之时,脸色一片死灰,内心也作出了决定。 他平静地给全城人民留了一句话:“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也给自己一个交待……”然后就低头默默地出城,挡下身后跪下不断劝阻或嘶吼着“带上我们啊!”哭得稀里哗啦的白龙队,独自一人上马朝着流沙道疾驰。 一座千年古城的毁灭,百万军民的性命,幸存百姓丢魂失魄的哭泣,自责心碎的父亲绝望的眼神,从小对自己最亲近最关照的胞兄桑凉死后的独目未闭……都已成为泼洒向河西军荣耀军旗上永远擦拭不尽的鲜血! 如此血海深仇,只能血债血偿! 三大险地曾经阻挡着西蛮人来犯,现在同样也阻挡着并不熟悉它们的河西大军。即使是对三大险地更为熟悉的西蛮大军慢速通过时,罡兽因惧怕大军而自动回避,损兵率也达到了一成。小白龙知道,如果一时冲动领着河西军涉险,折损率恐怕三成都不止。在时机尚未成熟时,我小白龙,绝不会让自己的手足去冒险! 欲手刃杀亲兵害胞兄屠人民的酋首叛贼,中州热血男儿,一人一骑一剑足矣! …… 纵是神功盖世,人力终有穷尽之时。猛将双拳能敌百十,强者一剑能挡千百,但终究难以杀尽万千。小白龙一身铁血悍骨,仇恨裂胸,却也不会莽撞到去死磕逞强。 八天后,他穿过恒月森林潜入了西蛮“猛虎荡大营”,默默等待机会。 取得了历史性突破的辉煌战绩、掠夺了大把财富、凯旋而归的几十万蛮兵日日开怀畅饮、夜夜狂欢。有三大险地这样的天然屏障保护,又是百万大军驻扎之地,他们完全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 夜深之时,牛首金帐内的疯狂豪饮和肆意狂笑终于平息了下来,帐外的守卫开始噗噗噗地栽倒,然后在帐内十余名西蛮高级将领惺忪的醉眼中,印出了从帐门由远及近从容而来、一身雪白的修长身影…… 翌日当蛮兵发现自己的三路大军牛首和十几位“族领”全部暴亡,右路大军虎厥族牛首阿米里甚至连首级都不翼而飞之时,心下震骇可想而知! 当他们再看见金帐中柱高悬白帛、上面用他们将领的血写着“犯天威者,万里必诛!河西小白龙”时,整座大营里几十万人都开始鸡飞狗跳、狼奔兔走! 蛮兵们以为小白龙已经率领无敌的河西军杀了过来,偏偏又看不见一个人影,难道他们全都会隐身不成?这样的无影斩杀引发的巨大恐惧,导致他们向着蛮域深处奔逃时都不住地四下张望,生怕小白龙和河西军突然就像厉鬼猛魅似的跳将出来取了自己的小命。 小白龙于百万军上取上将首级,令整个蛮域的土地都开始颤抖! 凡是参与过本次河西之战特别是参与过防堡屠城的西蛮将士,都恨不得挖地三尺把自己给埋起来,生怕在不知不觉中就被“龙吟寒罡剑”削了脑袋。 远京大牛首府立即向全蛮域发出格杀令,又派出成千上万武艺高强的精锐捕士组成小队在整个蛮域搜寻小白龙的踪影,全是徒劳。 神龙见首不见尾。 除了蛮域各地不时传来某某参与过防堡屠城的将领被斩首的消息,或者某个地点又发现了某个捕士队全体阵亡的噩耗,远京连小白龙的一根毛都没有得到。最令阿尔混心疼的是,就连他亲自派出的最为得意的金牌大牛首卫士队——“西蛮十二罡煞悍将”,八天后也被发现集体阵亡于牦牛山,全是一剑夺命。
从这些坏消息发生的地点来看,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上一天还在牛夯族的地头,第二天又跑到了千里之外的熊楞族地头。这小白龙在整个蛮域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行踪漂浮不定难以捉摸,难道他,真是白龙降世? 就连一生经历过无数次角力死斗的阿尔混,也开始害怕了。他将各族所有的悍将战神全都调回了远京大牛首府,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 小白龙,你到底在哪里?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里是最危险的地方,我小白龙就会出现在那里! 十六日后,距猛虎荡大营万里之外的西蛮都城远京,被大牛首阿尔混赐二等爵“都汗”、拜为国师的王昊,形只影单呆呆地坐在硕大豪华的后花园里,思绪万千、恍若隔世……他突然就生出了无尽的悔意,纵使在这西蛮登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又如何?自己的慈父慈母、爱妻稚儿可能将永远都再不能见上一面! 功名利禄当真是人生的最大陷阱,让你在获得它的那一天,也让你失去了一切…… 当一袭白衣飘落院中,大牛首亲自安排来保护国师的十八名蛮域高手噢噢噢地连续倒地,才打断了王昊纷乱的思绪。 待王昊看清来人,脸色瞬间一片死灰,膝盖已情不自禁的软下。他跪在地上,惶恐惊骇又充满无尽悔意的双眼,死死盯着缓缓走近的白衣人那剑尖滴落的鲜血,嘴巴开合几次,终究还是未发一声,就绝望地低下头颅引颈受戮…… 王昊作为首名投敌的河西军高级将领,知文懂兵,又掌握了不少河西军内部的机密,将是推动西蛮进一步与中州文明拉近差距、与河西军缩小战略劣势的重要人物,所以深受西蛮重视。大牛首阿尔混闻得急报,说小白龙已亲到远京除贼,同为真罡境玄罡阶巅峰实力的他带着四大御卫跳上房顶一路飞奔至国师府,结果只看见一条几乎已看不清的龙尾余影,和院中一地的尸体,及小白龙留的白帛:“借贼人首级一用,祭奠河西亡魂与家兄,大牛首请留步勿送。”惊得阿尔混和四大御卫冷汗淋淋。 小白龙并没有凭着一腔热血直接与大牛首阿尔混彗星撞寰球般的对撞。他深知中州与西蛮的恩怨纠结将长时间延续,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消解。即使刺杀了阿尔混,还会冒出其他更加疯狂的大牛首。同时阿尔混作为一个合格的对手,也赢得了小白龙的尊重。给这样一个对手留下足够的威慑,便已足够。 而这一次小白龙单人万里一剑夺命的威慑,影响和意义确实比中州百万大军征讨蛮域更加重大和深远!它致使之后五年内,无论大牛首阿尔混如何鼓动,西蛮各族首领一想起猛虎荡大营血案、想起蛮域各地和远京国师府的无头尸首,就根本鼓不起再踏上河西的勇气! 后来夏景帝御诗中的那句“衣袂飘飘三万里,一剑饮尽蛮贼血”,说的就是小白龙这次单人独骑、在蛮域险地狂飙几万里、神出鬼没、夺贼首级于无形中的事迹。 小白龙的一生,由很多辉煌的片段构成。 而这段万里奔袭、快意恩仇的故事,让他在河西化人成神、被人民永世崇拜,无疑也是中州说书人口中“白龙镇西传”里最为精彩的一段,让中州人一听见这段就会满面红光、热血沸腾! 这个辉煌的片段,一定是他传奇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刻之一。 而他一生中另一个巅峰的片段,说书人却一说起就会难抑悲音,让听书人也泪流涟涟,心里都宁愿这个片段,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出差中,有机会就赶紧更个大章。说起来挺悲催,25万字了收藏还没过300,这周又是裸奔没有推荐,收藏不升反降,估计连编辑都不再关注菜刀写的这破书了,喵了个咪的。换个作者,面对如此悲催的数据,估计也早就挥刀自宫了。但菜刀觉得坚持就总会有进步,就总会有回报,所以还在继续,呵呵。不过出差中更新不稳定和按时,还在看的朋友们多多包涵。这几章讲小白龙的故事估计有同学觉得和武毅无关,觉得啰嗦,所以下了架,没关系,看得下去就看,不爱看咱就好合好散,挺好的。小白龙越牛逼,以后武毅越好“借虎皮”干大事,我大纲就这么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