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逆境中的恬然
亲见吕夕谣“复苏”,吕夫人便悄悄进了女儿的闺房,片刻后,闺房内传出母女二人的说笑声。 堂中,小萝莉久久望着朱祁铭,脸上始终挂着开心的笑,或深或浅。 “我该叫你什么呢?”吕子茵拉住朱祁岳的袖口,好奇地道。 “你得叫我哥哥。”朱祁铭故作深思状,郑重地道。 吕希听二人话说得离谱,当下就不乐意了,“茵儿,休得无礼,你该称呼‘越王殿下’!” 吕子茵的目光在父亲、朱祁铭脸上转来转去,良久后,折衷道:“那我就叫你越王哥哥吧。” “行,子茵meimei真聪明!”朱祁铭笑道。 吕希正想发脾气,却见吕子茵则高高兴兴地小跑而去,钻入了吕夕谣的闺房。 吕希邀朱祁铭进书房,然后吩咐家中唯一的仆妇外出连买带借张罗了一大堆菜,准备留客用膳。 想朝中的动静很大,越王被推到了风口上,处境堪忧,而眼前的朱祁铭一会儿悠闲地品茗,一会儿饶有兴趣地翻阅书籍,一副恬然自得的样子,像个没事人似的,这令吕希困惑不已。 “欧阳长史该到了。”朱祁铭突然想起了欧阳仝,此念方涌上心头,正堂那边便传来了敲门声。 “是欧阳长史。”朱祁铭笑对一脸疑惑的吕希道。 吕希连忙过去开了门,将欧阳仝迎入书房。 “殿下可还安好?”欧阳仝脸上带着深深的关切之情,显然已知道了越王所受的冷遇。 “本王好着呢。”朱祁铭笑道,挥手示意欧阳仝入座。 见了朱祁铭那副悠然闲适的样子,欧阳仝虽然心忧未了,但脸上的神色还是宽缓了许多。 这时,仆妇过来传膳,于是,三人离了书房,来到膳房,朱祁铭立马被案上的美食惊呆了。 案上摆着五味蒸鸡、带冻姜醋鱼、椒末羊rou、元汁羊骨、椒醋鹅、咸鼓芥末羊肚盘,另有三样小菜,直追宫廷膳食标准。 张罗这桌菜,加上招待护卫的那桌膳食,肯定费去了吕希一月之俸。 唉,一家四口少不得要缩衣节食了!朱祁鸣心中有些不落忍。 入席后,欧阳仝这个昔日的代课老师在亲王西席面前几乎扮起了小丑的角色,许是想苦中作乐吧,抑或是体内“酒虫”、“馋虫”一起蠕动,令他失态。他素来严整,但遇见美酒美食就会完全丧失抵抗力,待吕希举手相邀后,急忙举箸伸向那盘五味蒸鸡,不料朱祁铭适时举起了酒盏,欧阳仝只得放下筷子,与吕希一道陪朱祁铭干了一盏。 欧阳仝再次盯住了那盘蒸鸡,朱祁铭又举起了酒盏,欧阳仝暗暗叫苦不迭。 空着肚子,胡喝个啥子哟? 口水泛滥,再不让人吃菜便要糗大发了! 酒过三巡,欧阳仝食欲消退了三分,只是心中还惦记着那盘蒸鸡,但朱祁铭竟然讲起了坠入山洞、意外解毒的传奇经历,他只得正襟危坐地聆听,根本就没有下箸的机会。 朱祁铭从怎么遇见少年、如何遭赛罕暗算,一直讲到最后破洞而出救了朝鲜使团,只是隐去了把赛罕误认作吕夕谣的心思。欧阳仝听得啧啧称奇,一时忘了桌上的大餐。 “这等奇遇,搁到今日才说,殿下心里可真能装事!”欧阳仝的话里透着牢sao。 “没想到朝鲜使臣扔出一块石头,兀良哈贼人没砸着,却砸出一个亲王来!”吕希难道幽默一回。 三人笑作一团。 这时,吕子茵出现在门口,倚门萌笑。 朱祁铭招招手,吕子茵跑到他身边,低声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你知道林jiejie、周jiejie吗?越王哥哥,你想娶谁为妃呀?” 此问很是唐突,吕希嘴上没说什么,脸上却满是尴尬之色。 “我谁也不想娶。”朱祁铭淡然道。 吕子茵“哦”了一声,转身就想离去,朱祁铭赶紧叫住她。 想到吕夫人母女三人肯定还在吕夕谣的闺房里饿肚子,朱祁铭端起桌上的五味蒸鸡,递向小萝莉,“我吃不惯蒸鸡,你拿去与母亲一道合着吃吧。”转对欧阳仝道:“欧阳长史不爱吃鸡,是吧?” 欧阳仝咽了咽口水,瘪着嘴道:“殿下说得是,五年未吃鸡,都忘了鸡味了!” 门外仆妇连忙入内接了盘子,带着吕子茵离去。 “长史,饮酒时最宜啃骨头。”朱祁铭笑道。 欧阳仝最爱的蒸鸡“飞”走了,他瞟了那碗难见rou色的羊骨头一眼,想哭的心都有,但越王开了口,他只得遵命。 废了老大的嘴劲,啃了一大堆羊骨,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却少得可怜,于是,欧阳仝双眼盯住了那盘椒醋鹅。 吕子茵再次来到膳房,倚着朱祁铭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越王哥哥,皇上为你立妃,你能抗旨么?” 朱祁铭打量着吕希、欧阳仝,轻轻一笑,“皇太后多半会把立妃的事缓一缓,故而我无旨可抗!” 随即起身道:“茵儿,我不吃鹅,你把它带走吧。”转对欧阳仝道:“长史不爱吃鹅,是吧?” 欧阳仝手中的筷子已搭在了那盘椒醋鹅上,闻言后只得生生缩了回来,勉强挤出一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舌头如打了结一般,“原来是鹅呀,不吃!还以为是兔rou呢。” 吕希愕然,这都什么眼神啦?怎么不把筷子看成烧火棍? 眼见椒醋鹅被仆妇端走了,欧阳仝只剩下咽口水的份,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双眼死死盯住了那盘椒末羊rou。 吕子茵去而复返,提出了第三个奇怪的问题。“越王哥哥,要是皇太后拿定了主意,你怎么办呀?” 朱祁铭闻言面色一凛,一时语塞。 “皇太后极难拿定主意。”欧阳仝抢先道,语气中颇有一番故弄玄虚的意味。 “此话怎讲?”吕希问了一句,显然他对吕子茵提出的问题还是颇为在意的。 欧阳仝干了一盏酒,瞟一眼椒末羊rou,拼命克制住食欲,低声道:“皇太后圈定了两个人选,若宫中得知越王殿下邪毒已解,日后册立越王妃一事便终有一争,周妃肯定是要替meimei出头的,可是周妃一出头,宫中其他人还坐得住吗?” 吕希似有所悟,“长史是说皇后”语至一半便顿住了。 “不错。”欧阳仝得意地道:“各方相持不下,皇太后还能拿定主意吗?”
不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聪慧的吕夕谣一定能做回渔翁! 朱祁铭心中有数,但他不便直言。 “林、周两家都不情愿,既然初心如此,结果又岂能如皇太后所愿?”朱祁铭换了一个角度来回答吕子茵的提问。 言毕,他再次起身,双手伸向那盘椒末羊rou,忽然瞥见欧阳仝脸拉得老长,一副rou疼的样子,便将羊rou移至欧阳仝面前,笑道:“长史在吕先生这里不必客气,既然爱吃羊rou,那便随意。”然后吩咐仆妇将那盘带冻姜醋鱼端走。 嘿嘿,看来方才话说得不错,殿下都给奖赏了! 欧阳仝畅笑几声,顾不了斯文,埋头大快朵颐。 吕希见了欧阳仝那副吃相,不胜唏嘘。想他一介文人,随越王颠沛流离五载,一定吃尽了苦头。 这时,仆妇小跑过来焦急地道:“羊rou吃不得!许是不新鲜,方才偏室那边有人吃坏了肚子。” 话音刚落,欧阳仝立马捂着肚子,朝茅厕急急跑去。 吕希有些难堪,欲开口请罪,朱祁铭连忙挥手止住。 “先生不必自责,先生盛情,一顿膳食,所费不菲,得一家四口省吃俭用多少日子方能缓过劲来呀?” 朱祁铭突然觉得应暗中接济先生一家,但一想到先生的秉性,便无奈地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吕希叹了口气,怅然道:“看来,殿下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我哪有那么娇贵?行历北境,虽然衣食比不了宫中,但逍遥自在呀!对皇室宗亲而言,锦衣玉食易得,逍遥自在难求。” 二人就着几样小菜,默默饮酒,一时无语。 欧阳仝回来了,一脸苦相,心中更是苦翻了天。 殿下啊,您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好不容易碰到一顿大餐,最爱的鸡看了个色,次爱的鹅闻了个香,这羊rou总算可以管够,却是不洁之食,早知如此,还不如再啃一堆羊骨头算了! 大餐没捞着,恐怕还把辽东打下的底子全给陪进去了,真是悲哀! 朱祁铭刚想出言相慰,却见欧阳仝又捂着肚子跑了出去,如此几番来回,最后总算一脸烟线地落座坐定,不再来回折腾。 “长史随本王风一程,雪一程,辗转奔波五载,着实不易。等哪日本王得便,必设宴犒劳欧阳长史!” 这可是您说的!欧阳仝双眉一展,扬着脖子道:“要在京城头牌‘天香’楼设宴。” “行。” “要备两坛秋露白。” “两坛呀?”朱祁岳摇头道:“不行!” 欧阳仝巴巴地睁大了眼,暗道:一坛也行呀! “两坛哪够?怎么也得九坛!”朱祁铭笑道:“到时候请先生也去凑个热闹。” 欧阳仝脸上立马布满了笑纹,“嘿嘿,其实吧,这羊rou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