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攻心为上
深陷重围,朱祁铭依然能镇定自若,于万军丛中取人首级,且一举掳获敌酋,这番作为当真令人震骇不已! 一阵剑拔弩张之后,鞑贼终于看清了场面上的利害关系,相继勒马定在了那里。 主帅遭人挟持,岂容部属轻举妄动! 时间在飞快流逝,紧张的对峙不知持续了多久,就见头上的日影已然西斜。 “越王人少,他不敢用强,咱们一拥而上,救下将军,擒住越王!”见众人都不敢贸然上前,斗篷男大声鼓动道。 伯颜帖木儿被箍得极紧,动弹不得,他实在是想不通,一个锦衣玉食的娇贵亲王何来这么大的勇气与力量?无奈宝剑架在脖子上,没办法,他不想做无谓的挣扎,粗粗想一想,越王似乎并无伤他之意,而斗篷男冷酷的语气倒令他万分的不爽。 “你一个小小的幕僚,竟不顾统帅的死活,在那里煽风点火,是想让伯颜兄死于非命么!”朱祁铭大叱一声,旋即移目看向伯颜帖木儿,脸色又是和煦至极。 一声“伯颜兄”加上一抹感人至深的浅笑,足以让伯颜帖木儿这个身经百战又性情温和的汉子收起所有的血性!他再次晃晃脑袋,思维立马坠入了梦境。 斗篷男又开始摇唇鼓舌起来,“别听越王虚张声势,咱们一拥而上,救下将军,擒住越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鞑贼张望一番,催马试探性地往前缓行。 “殿下,咱们快上高地吧!”那边赵玟劝道,因情绪高度紧张,他的语气不太流畅。 朱祁铭斜了赵玟一眼,暗道:这个时候妄自移动兵马,鞑贼必会快速跟进,瓦剌铁骑一旦疯狂驰骋起来,还收得住缰么?此时要有定力! 冷眼扫向鞑贼,“站住!以三十丈为限,过了三十丈,那便表明你们想谋害伯颜兄!” 是你自己威胁要取伯颜咱们首领的性命好不好?听的懂汉语的鞑贼闻言很是不服,不过,他们终归要投鼠忌器!但闻蹄声骤歇,烟压压的鞑贼全都勒马不进。 “不可听信越王的虚言恫吓,还不快快动手!”斗篷男大声催促道。 鞑贼正在迟疑,忽见东侧有六骑人马飞驰而来,当先那人一袭红衣,散披的长发在风中荡起了油亮的烟浪。 赛罕?你不是离开此地了么?朱祁铭心中泛起一道莫名的滋味,其间隐隐有分尴尬,想赛罕见到自己把剑架在她二哥脖子上,会不会找自己拼命? 赛罕一路奔至朱祁铭身前,急急勒住马,怔怔望着朱祁铭,嘴角一阵翕动,眼中泪光一闪,“你想杀了我二哥?”这声质问如发自九地之下,带着来自地底幽泉的寒意。 “别误会,伯颜兄想与本王饮酒,本王便将他请了来。”朱祁铭狡辩一声,转对高地上的弓兵道:“还不快快收起弓箭,万不可伤了伯颜帖木儿兄妹二人!” 护卫闻声立马收了弓箭,那边的鞑贼也卸下了手上张弓的劲力。 “在下是想与殿下饮酒,可殿下这是请么?”脖子上架着剑,伯颜帖木儿不便动弹,只能把眼珠一转,斜眼看向朱祁铭。 “哦,方才匆忙之间本王忘了收剑,没伤者伯颜兄吧?”朱祁铭归剑入鞘,不无关心地道。 那边斗篷男向赛罕招招手,“公主快快回来!”转对周遭的鞑贼道:“看清了么?越王不敢伤将军分毫,大家一拥而上,擒住越王,若遇顽抗,刀剑无情!” 赛罕一脸愕然地看向斗篷男,惊道:“先生!”霍然拔出刀来,“谁敢轻举妄动,本公主必取他狗头!” “越王杀了咱们的银刀勇士!”一名鞑子用生涩的汉语分辨道。 赛罕蹙眉,“你们杀的明人还少么?冤冤相报何时了!” 闻言,鞑贼纷纷收了兵器。 伯颜帖木儿茫然睁大了双眼,“海泰!我的死活你可以不顾,可我meimei也在这边呀,你方才一个劲地鼓噪,这是何意!” 斗篷男一把扯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了花白的须发,苍白的脸上透着世外高人的神秘感,只是耳根处有道丑陋的疤痕,大煞风景,让整张面孔显得违和感十足。 “将军好糊涂!只须忍耐片刻即可获救,您在想些什么?越王是我瓦剌的大患,今日放过他,无异于放虎归山,弄不好会坏了太师的大事!” 他叫海泰?朱祁铭终于看清了斗篷男的真面目,心情略显兴奋,其间也夹杂着一分失望。想海泰身世如何,人生故事怎样,或许,他脸上的那道疤痕可以代为诉说。 心中一动,突然松开手,任由伯颜帖木儿下马落到地上。
伯颜帖木儿并未离去,而是定在那里,直直望着海泰发怔,似在体会海泰的语意。 朱祁铭觉得自己该乘机添点料了,便举目冷视海泰,“你所说的大事比伯颜兄的性命还大么?今日为了大事可以不顾伯颜兄的死活,来日为了大事也可以不顾太师的死活,说来说去,所谓的大事只是你自己的大事,无非是想拉住别人替你泄私愤而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言放之四海而皆准!在鞑贼眼中,海泰毕竟是个外人,故而朱祁铭的一席话不啻为一道惊雷,妖魔化的诛心之举立竿见影,就见鞑贼齐齐扭头盯视海泰,质疑的味道十分明显,连赛罕看她那位昔日的先生时,目中也闪着异样的光芒。 见到这番情景,海泰的嘴角开始微微颤抖,而后静静地注视朱祁铭片刻,凄然一笑,独自策马北去。 苍茫的莽原上,斜阳映着一道渐行渐远的落寞身影,或许也把一段苦难的往事深埋在了雪域。 “伯颜兄,你是回去,还是随本王找个地方饮酒?”碰见赛罕不满的目光,朱祁铭立马加了一句:“伯颜兄虽身经百战,但终归是个厚道人,本王此生绝不会伤害伯颜兄!” 赛罕面色稍缓,“二哥,此地不可久留,小妹随你回还。” 兄妹二人回到鞑阵,伯颜帖木儿跨上战马,挥手示意部属撤军。 “伯颜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见,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本王将命人给你送去美酒,不妨在独石堡那边交接。” 伯颜帖木儿驻马回望,“殿下打算送多少?” “一百坛。” 伯颜帖木儿抱拳施礼,旋即嘴角一咧,脸上又露出了孩童般的笑态。 赛罕终于回眸深望了朱祁铭一眼,目光里的意味似将阔别九世一般,深深的哀怨,无尽的依恋,万般的不舍,尽在匆匆一瞥中。 蹄声震耳欲聋,转眼间,无数的鞑子在雪原上化作了一道道模糊的小影,只有那袭迎风飞舞的红衣依然艳若朝霞。 石峰策马来到朱祁铭身边,“殿下,那个赛罕真的走啦?可惜!” 朱祁铭咬牙,一鞭挥去,鞭梢却落在了空地上,尖厉的鞭声划破了寂寥的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