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六章 食言而肥
午夜时炮声就轰隆隆响个沒完。陈开元本就不易入睡。被搅得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痛苦不堪。口中则不断斥骂着米琰。明明贼寇已经愿意投降了。他却偏偏在这搞什么炮轰。究竟是什么意思。 反观同处一帐的张应遴倒是睡的踏踏实实。 于是。就这么昏昏沉沉过了一夜。天快亮时炮声总算淡了下去。陈开元也迷迷糊糊重新进入梦乡。可很快又被鼎沸的人生吓醒。听到帐外汹汹呼喊之声。他顿时就被吓的沒了睡意。 他的第一反应是贼寇偷营。否则以三卫军军纪之严明断不会。闹这等幺蛾子。 陈开元赶紧去推身边的张应遴。张应遴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的同僚。 “何事扰人清梦。” 陈开元气的鼻子都快歪了。这眼看着大难临头。他还有心思做清梦。 “贼寇偷营了。宝摩兄好歹拿出个对策來啊。” 仿佛为了印证陈开元的话。外面又闷声传进來几声炮响。谁知张应遴侧耳听了一阵却哈哈大笑:“你这毛躁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再听听。这是偷营。还是庆祝胜利的欢呼声。” “什么。” 陈开元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老大。 张应遴点点头道:“所料不差的话。米琰已经收复扬州了。” “什么。收复扬州。” 听到张应遴的话。陈开元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这怎么可能。” 扬州城高池深。贼孔武彪悍。就算三卫军战斗力再出众。也沒道理一夜间破贼入城啊。 “老夫也不信。总要眼见为实。走一起去看看。” 望着尽情欢呼的三卫军新军。陈开元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搞不懂。就凭米琰这个瘦弱的读书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收复了扬州呢。 “这不可能。一定是米琰这厮作假要糊弄你我兄弟。” 张应遴捋着颌下山羊胡子。“作沒作假。一会入了扬州城自然就会见分晓。”他忽而又转头斜了陈开元一眼。“怎么。听着子安兄的口气。还不想这么快就收复扬州吗。” “这。这怎么可能。”陈开元的脸立刻红了。他被同僚老友问的有几分尴尬。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中的秘密一般。 “放开本帅。放开本帅。你们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平日里老子何曾亏待过你们。” 杨八麻双脚被死死绑在马鞍上。任凭如何争扎都无可奈何。而战马则由他曾今最为信任的两个亲兵牵着。正沿着逃出來的路线。往回走去。 身材稍高的亲兵说话还算客气。“杨大头领。不是俺们兄弟背叛您。这年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现在都成了丧家之犬。俺们兄弟总不能陪你一块去死吧。” “你混蛋。老子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战场上。沒想到救了你这个白眼狼。啊。” 另个稍胖的亲兵则沒那么客气。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向杨八麻的正面。杨八麻骂的正起劲。猝不及防之下。从左眼到右颌下被斜斜的抽了个结实。顿时就是一道血痕拱了起來。 “再聒噪。抽死你。” “陈猪儿你个混……哎呦……” 陈猪儿可不管他以前多么心黑手辣。现在的杨八麻落了架就连只鸡都不如。沒有任何顾忌的扬起了手中的鞭子。啪啪使劲抽了起來。疼得杨八麻嗷嗷惨叫。躲又躲不掉。只能饮恨求饶:“陈兄弟。别。别抽了。” 陈猪儿呲着一口大黄牙怪笑道:“你以为你还是大帅吗。还敢命令老子。老子抽死你。抽死你。” 手上的力气又加了把劲。当初他就是这么被杨八麻狠抽的一个时辰。整个后背的皮都打烂了。郎中都说他死定了。能活过來。就是个奇迹。 身材偏瘦的亲兵怕陈猪儿把杨八麻抽死了。便拦着他道:“陈兄弟先别打了。别沒等带他领赏。再被咱们给抽死了。” 陈猪儿这才不情愿的停了手。又指着杨八麻恶狠狠的骂道:“便宜你了。” 大军进城。米琰却总觉得有点遗憾。那就是跑了扬州守将杨八麻。如果把此人逮住解往南京。那就完美了。就连老天都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很快就有亲兵來报。 “城外有人自称活捉了杨八麻來领赏。” 原來。米琰下了一万两银子和一个七品武官的赏格悬赏杨八麻。沒想到竟果真起了效用。 陈猪儿在米琰面前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自己是如何逮住杨八麻的经过。倒是一旁看热闹的陈开元忽然插嘴问了一句:“如此说。你是以仆卖主了。” 陈开元最痛恨这种卖主求荣的人。虽然悬赏在先。但是他也不想这种毫无道德人品的小人得授大明告身。至于万两白银的承诺到不妨兑现。不过。米琰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他的建议。 “人岂可言而无信。” 陈开元被堵的一愣。下意识道:“对小人何须讲求信义。” 米琰却大义凛然道:“信义若因人而设。又与反复小人何异。” 陈开元被米琰顶的沒有话说。憋得满面通红。 辨明杨八麻的正身后。米琰当场为陈猪儿二人的名字写到空白告身上。又命人抬來缴获自贼兵的一万两银子。 “本监军言而有信。不论你们是否卖主求荣。开出的赏格一律兑现。现在这些钱就都是你们的了。”说着。他又将两张告身挥手甩了出去。 陈猪儿激动的大有感激涕零之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不过。米琰却忽然又扭头看向陈开元。问道:“以子弑父。按大明律该当何罪。” 陈开元被米琰问的一愣。下意识的回道:“按大明刑律。以子弑父。有伤人伦。当处以凌迟之刑。” 米琰点点头。又转向跪在地上的陈猪儿:“你们两个。以仆卖主。又与以子弑父有何区别。就算罪减一等。也当判你们个腰斩示众。” “來呀。把这二贼拉出去砍了。” 米琰陡然改口。陈猪儿大骇之下便指责他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米琰却冷冷笑道:“放心。这告身与万两纹银一并与你们下葬。本监军绝不会食言于尔等小人。” 陈猪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后悔利欲熏心。竟然自投罗网。纵然得了一纸告身与万两纹银。奈何却沒了小命消受。绝望之下。又磕头如捣蒜:“小人不敢了。小人知错了。求大老爷饶小人一命吧。求大老爷饶小人一条狗命。小人愿给大老爷一辈子做牛做马。” “你这种牛马。本监军怕消受不起。” 亲兵如狼似虎扑上來。将陈猪儿两人拖出去一人一斧头横腰砍了了事。腰斩之刑残忍之处在于将人拦腰斩为两段后。一时不死。又要忍受极大的痛苦。生生被疼死。折磨死。 直到二人死透了。米琰又命人将两人尸首在扬州城外示众三日。三日后。米琰又昭示全城。绝不会食言而肥。命人将二人葬于城西。告身银两悉数充作陪葬品。 陈开元与张应遴提及此事时。也不由得叹服了一声。既全了信义。又惩罚了卖主求荣之辈。以教化世人。称自己不如米琰多矣。 “子安兄难道到就看不出米琰此子包藏的祸心吗。” “祸心。” 陈开元被问的一愣。 张应遴摇摇头。“米琰昭示全城。他不会食言而肥。可你再想想。只等三卫军一走。那万两纹银又有谁不会眼红。” 经过张应遴的提醒。陈开元一拍脑门。才恍然大悟。 “好绝的手段。此二贼断然免不了被人挖坟掘墓的下场。” 的确。两座孤坟里埋了万两纹银。这又是扬州城尽人皆知的秘密。谁又能对此视而不见呢。想通了这个道理。陈开元顿觉一股寒意自腹中升腾而起。这个平日里看着文弱的监军竟有如此阴毒的性子。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米琰坐镇扬州收拾局面。仅派了一支偏师北上。 七日后。消息传回扬州城。高邮、宝应望风而降。革左五营主力盘踞的淮安府近在眼前。 陈开元与张应遴击掌相贺。万沒想到此番出兵竟如此顺遂。而今卢象升顿兵宿迁。只要破了淮安府的山阳与清河。此战恢复运河之功便旬月而成了。 面对即将唾手可得的胜利。陈开元与张应遴反而有些莫名的担忧。按理说最不希望看到大运河南北畅通的就应该是李信。可他和部下却如此积极用命。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竟是错怪了镇虏侯。” 陈开元对李信的感官竟忽然有了改变。张应遴点点头。又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这把陈开元弄的越发糊涂。 “宝摩兄。你这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的究竟是个什么说法啊。” 良久。张应遴叹了口气。“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不会这么简单。看着吧。肯定还有哪里咱们沒能算到的。看到的。” 不过这回陈开元对张应遴的判断却大不以为然。“卢阁部与镇虏侯都是当世名臣名将。如果他们肯于用命。困兽犹斗的革左五营还能反了天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