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飞将军从天降
无形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有所察觉,魏十七缓缓掉转头,眸中星云转动,无数星辰此隐彼现,管虢公没由来心中一凌,如被命运扼住咽喉,忙不迭挪开视线,不愿与之对视。他有一种强烈预感,若与对方四目相投,神通即被破去,未来种种,从此隐没于黑暗中。 并非由于对方太过强横,那人是搅动天机的变数,诸方大能角力的基石,与他相关种种,窥不得,亦窥不破。数千载修炼,技进乎艺,艺进乎道,管虢公隐隐察知天数变化,深渊波诡云谲,大变将起,眼前之人令他心悸,命数一物,果然是落在他身上么? 视野之中,只剩下九瘴兽王,痴痴呆呆僵立于瘴气中,眼神一片茫然,竭力消化体内血气。贪心不足蛇吞象,身陷重围,亦不知餍足,吃下去的东西,迟早会连肚肠一起吐出来! 区区一头畜生,也敢耀武扬威,真当濒海之地没有人了!魔物勃然大怒,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同仇敌忾,前赴后继,鼓荡血气炼化瘴气,一波退下一波又上,如蚕食桑叶,无移时工夫便压进百丈。九瘴兽王如痴如醉,未能及时收拢瘴气,直到此刻才略略回过神来,骇然察觉陷入危局,四下里叱骂震耳,喊杀喊打,心慌意乱之下,四足猛一蹬,正待腾空脱逃,一裨将窜将出来,扬手甩出一道血气之鞭,将它后腿紧紧缠住,直如放风筝一般,猛地拽落地面。 一旦落地,陷入魔物的汪洋大海,便是有翻天覆地的神通,也脱不出身来。兽王急忙使出浑身力气,奋力一挣,后腿顿时脱困,熟料魔物中又闪出一员裨将,趁它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当儿,揉身而上,五指并拢如刃,双臂接连突刺,幻化重重虚影,血气电射而出,刺向它尾尻要害。那地方何等要紧,怎经得起大力突刺,兽王垂下尾巴夹紧后腚,身躯往下一沉,数道血气缠将上来,仓促间哪里飞腾得起。 浮光掠影,忽作琉璃片片破碎,管虢公看到九瘴兽王, 遍体鳞伤,浴血作困兽斗,魔物蜂拥而上,蚁多咬死象,然而正当他凝神窥探之际,脑中忽然一阵刺痛,眼珠酸涩难忍,一道黑影落于兽王背上,挥动一根奇形怪状的长家伙,身后腾起九头蛇的虚影。 管虢公合上双眼,一颗心怦怦乱跳。那人不是韩十八!那人究竟是谁?他全力催动体内血气,周身骨节噼啪作响,佝偻的身躯挺得笔直,时光倒转,返老还童,肌肤丰盈饱满,面如冠玉,发黑如染,猛地睁开双眼,跳出两团炽热的血气之火。 幻象照进现实,九瘴兽王陷落铁桶阵,被魔物围得水泄不通,凭它使出浑身解数,亦不得脱身,浴血苦撑,再也撑不下去。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于兽王背上,压得它四足一软,扑通栽倒在地。魔物不辨对手,一股脑涌上厮杀,只见那人提起一根棒头,只一抡,凭空抹杀了十余头魔物,灰飞烟灭,血气跳将出来,被那棒头一股脑收去。 管虢公凝神看那家伙,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上粗下细,细端如蛇尾,粗端九个蛇头纠结盘簇,形同麦穗,一十八只蛇眼闪动着凌厉的血光,有如活物。他微一沉吟,顿时记起一宗陈年往事,活物未必是活物,不过那人手中兵器,只怕是九头蛇骸骨所炼,凶煞噬人,委实非同小可。咦,何许样人物,压得住如此凶器?他转动目光,小心翼翼投向兽王背上之人,精瘦,惫懒,愁眉苦脸,满肚皮不情愿写在脸上,心中先是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几眼,越看越觉得心慌,陡然间福至心灵,那不是什么魔人天人,也不是魔兽妖物,他,他,他分明就是奇气所化的镇将! 寒意打心底腾起,管虢公似乎意识了什么,却又偏生无法阻止。他不敢去看韩十八,生怕与他四目相投,坏了神通,但他心知肚明,镇将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平白无故救那兽王一命,他是奉命而来,他是韩十八从镇柱中唤出来的! 镇柱,奇气,镇将,血战,血战,血战……管虢公口感舌燥,腿脚有些发软,眸中血气之火愈烧愈烈,他全神贯注盯着那镇将,已经顾不得窥探什么未来了,如果未来真如他预见,那样的未来,不看也罢,不看也罢…… 九瘴兽王挣扎着爬将起来,耷拉着脑袋,如有千钧重,遍体鳞伤,浸渍了一层又一层淤血,四肢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直。樊鸱提起九头穗骨棒,在它后颈轻轻一按,血气灌入脊骨,兽王只觉浑身一松,百节骨酥麻麻暖洋洋,如有一团热水翻来滚去,舒服得不像话,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吊起一股虚劲,浑身又有了力气。 听见自己销魂的呻吟,它有些扭捏,觉得很不好意思。 樊鸱双腿一紧,分出些许奇气钻入兽王体内,人骑合一,猛地向前一扑,孤身杀入重围。明明对方灯枯油尽,再加把力就能拿下,冷不丁打了个岔,飞将军从天降,魔物面面相觑,稍一恍惚,便如割稻穗一般,哗啦倒下一大片。血犹未冷,魔物呼呼喝喝,再度鼓起血勇,奋不顾身杀上前去,然而这一次对手之强,已超出了彼辈的想象,樊鸱挥动九头穗骨棒,势如破竹,无移时工夫便凿穿敌阵,收取血气冗杂粗劣,他看不上眼,尽数送与兽王消受。 浴血奋战,毫发无伤,平白了无数血气,九瘴兽王暗暗窃喜,抖擞起精神,扭头杀入重围,七进七出,酣畅淋漓。 樊鸱不知疲倦,接连诛灭数十裨将,棒下无有一合之敌,魔物大军终被杀得溃败,士气一落千丈,四散奔逃,彼辈好歹还有几分清醒,不敢冲击驻兵之地,一个劲逃向荒野,恨不得生出七八九十条腿。樊鸱毫不在意,他举起九头穗骨棒,指向山坳间精锐劲卒的营舍,舔了舔嘴唇,眼中燃起一丝兴奋。 一道血光横空出世,击破海浪海风,轰然落地,古之豁奔走千里,姗姗来迟。他迟了一步,却还不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