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八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4）
何青拎着篮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度假村走去，一路上留下了一串笔直的脚印，最后进了一幢位于度假村角落的欧式别墅。 唐一明正要出去，正好碰见何青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当下便一脸坏笑道：“哟，何青，又来了，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呢？” 何青见到唐一明似乎有些尴尬，尽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微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我自己熬的一点粥罢了。” “原来是粥啊……”唐一明故意拖长了粥字，羡慕道：“真好，我也想有人能给我熬粥喝，只可惜没这个福分。” 见何青被他说的越来越尴尬，唐一明便不再取笑，笑道：“我正好出去有点事，就不蹭这点粥喝了，立海就在楼上，你去吧。” 何青见唐一明说出孙立海的名字，便不禁红了脸，点了点头，拎着篮子上楼了，唐一明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笑了笑，就走了。 何青上了二楼，轻车熟路地走到楼道最里面的一间房间门口，轻扣房门，“咚咚咚”响了三下，房门应声而开。 “何青，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你别老是给我送吃的来了吗，大冷天的，怪辛苦的。” 孙立海早已不是当初那副颓废的模样了，原本剃的大光头长出了薄薄的一茬头发，胡子剃干净了，脸上多了许多rou，腰背也挺直了，衣服也干净了，身上的味道也没有了，总之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又好像变回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退伍军人。 何青看到他这副样子，显得很高兴，麻利地走进屋，把篮子里的砂锅和瓷碗拿出来放到桌子上，一边舀粥，一边说道： “这几天金胖子偷懒，净做一些没营养的东西，我怕你身体受不了，反正整天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给你随便做点吃的，一点儿也不辛苦。” 孙立海不好意思道：“大家不都是这么吃的吗？我又不是什么娇贵人，有什么受不了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何青舀好了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热气，道：“你本来身体虽然好，但毕竟被砍了一条胳膊，后来又没有得到精心的治疗，再加上那段时间的混乱生活，到底伤了元气，要不是底子好，随便换个其他人，估计早就垮了。 现在你正是需要好好养身体的时候，可是这天气又不好，出个门冷得能把人给冻僵了，再不吃点能进补的东西，整天咸菜咸鱼的，身体怎么能好得了呢？ 你上次不是说这两天伤口那儿老是隐隐作痛吗？我问过杰瑞医生了，你这应该是有点风湿了，我特意做了黄鳝生姜粥，可以祛风散寒，活血化瘀，对缓解风湿最好了。” 孙立海坐到了何青旁边，面带微笑，道：“嗯，挺香的，看着好像挺好吃，不过真的有你说的这么神吗？” “那当然，这可是我老家的偏方，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你就吃吧，我还能害你不成？”何青说着，便拿汤匙舀了粥作势欲喂。 “别别别，我自己吃就好了。” 孙立海哪里好意思腆着老脸让人家何青喂他，忙不迭地接过粥碗，自己吃了起来。 何青不以为然道：“当初你虚弱地躺床上不能动的时候，我又不是没喂过你，这时候跟我矫情什么？” 孙立海老脸一红，假装没听见，舀了一大匙粥进嘴里，粥还是热的，稍微有点烫，可对孙立海来说却正好入口，十分鲜美可口，野生鳝鱼炖得稀烂，连骨头都是酥的，姜香浓郁，才吃了一口，胃里就已经暖烘烘的了，孙立海虽然不饿，却也食指大动，“哗啦哗啦”大口吃了起来，唯一的左手连步枪射击都能百发百中，拿个羹匙自然更不在话下。 何青满意地看着孙立海狼吞虎咽着她做的粥，没有劝什么慢点吃之类的废话，对他们这种老派人来说，吃饭快是一个基本的品质，不存在什么细嚼慢咽的说法，而且在部队里，对吃饭速度可是有着制度明文规定，何青自己吃饭同样是这么快。 孙立海吃着吃着，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了许多的感触，想当初，在他刚刚负伤的时候，失血过多、发烧和炎症差点要了他的命，那段时间，他是何等的虚弱，无助，躺在病床上，就连生活都无法自理。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沉浸在夺取“量子号”的喜悦之中，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病床上，病痛和饥饿折磨得他几乎想要自杀，耳边仿佛能听到从楼上传来的欢笑声，没有人在意他这个战斗英雄，最痛苦的莫过于断臂的苦痛，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失去的那条胳膊的存在，那个时候，他甚至想到了自杀。 就在那个时候，何青来到了他的身边，手上同样端着一碗白粥，穿着蓝色的海军制服，整个人显得英气十足，用最温柔的动作喂他吃饭，用最动听的声音和他说话，整整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去。 在那段谈话之前，他们对彼此之间的了解，仅仅局限于一个名字，然而，在谈话结束之后，孙立海就知道了何青有一位当老师的未婚夫，何青也知道了他在老家的老婆和一个三岁的小女儿。 那段谈话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就连孙立海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然而，身体康复之后，他依旧十分颓废，沉浸于断臂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而且羞于见人，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坐在床边晒太阳，发呆，也不打理自己，也不出去吃饭。 那个时候，孙立海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天天地腐烂，精神也在一天天地沉沦，唯一支持他没有彻底滑落深渊的，还是何青。 每天给他送吃的，帮他打扫卫生，陪他说话，就连孙立海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何青为他做了多少事情，陪伴了他多少时间，和他说了多少事情。 他知道了何青的未婚夫是在中学当语文老师，是个白白净净，戴眼镜的小个子男人，很优秀，被很多同为老师的女同事喜欢，可能就连许多他教的女学生都喜欢这个说话温柔的语文老师。 然而这位语文老师对何青却爱得很深，一直等着何青退伍，已经等了五年了，再等个一两年，两人就能步入婚姻的殿堂了，说好要办一场盛大的西式婚礼，要在教堂和神父面前互相宣下爱的誓言。 然而，这一天却再也等不到了。 那一天，两人对坐在窗边，阳光照射在两人的脸上，何青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然后又趴在膝盖上低声呜咽起来，双肩不停的耸动。 孙立海看的很清楚，第一颗泪珠从何青眼角滑落，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显得晶莹剔透。 那个时候，孙立海难得地忘记了断臂之痛，内心宁静，想到了家中的黄脸婆和爱女，并没有太多的悲痛，他们一家已经经历过最欢乐的时光，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在这个悲惨的末世，可能死去才是一种解脱。 当时孙立海想过要去天国寻找他的妻女，不过随后何青的哭声将他拉回了现实，看着这个失去了心中最美好的期待，却仍旧勇敢地活着，柔弱却又温柔热心的女兵，不知道为什么，孙立海彻底抛弃了自杀的念头。 喝完了热粥，不知道是食疗真的起到了效果，还是纯粹心理作用，孙立海感觉断臂处的疼痛真的消失不见了。 看着收拾碗筷的何青，孙立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愧疚，还带着几分茫然和期待，心中有千言万语就是说不出来，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 “谢什么谢，不就是一碗粥吗？”何青浑不在意地说着。 孙立海加重了一点语气，又说了一遍：“真的谢谢你，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