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百兵之君
穆清手一甩,鞭子从玉春身上松落,二丫也收回了宝剑,退开一步,只玉春窘迫地涨红了脸,看着沈霓裳呐呐地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小姐,这怎么算?”小翠迟疑问,“我们是赢了……还是平手?” 站在一旁的凌飞没说话,张少寒却笑了笑。 沈霓裳摇了下头:“你们输了。” 二丫看了眼不做声,玉春却红着脸辩驳:“我虽然被穆少爷捉住,但二丫也制住了穆少爷啊……小姐,应该平手吧?” “若是真正对敌,穆清根本不用将你捆住,他只需一掌就能将你打伤,那样的话,二丫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你们就已经输了。”沈霓裳淡淡道,“知道你们错在哪里了么?” 三个丫鬟齐齐摇首。 “其一,你们一开始的战术是对的。玉春远攻干扰,小翠二丫一明一暗互相掩护进攻。但第一个错就错在小翠一次偷袭失败就同二丫拉开了距离,采取了三点合围的方式。你们内力远逊于对方,玉春远攻,同对方距离较远,故而安全有保障,而二丫和小翠本该相互配合相互庇护,这样同对方才有一搏之力,一分开,这就给了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 沈霓裳顿了下,看向玉春:“第二个错在玉春。敌我能力悬殊大的时候,你这个远攻的人就相当关键,鞭子攻击范围光,而且足够灵活。你以为穆清要动手的对象是小翠,想干扰协助是对,但你忽略了自身的安全,心急之下直接给了穆清夺你武器的机会。如果你的鞭子冲着穆清的下方去,他是没机会抢夺你的武器的。即使他要抢,那他自己肯定也要露出破绽。这是玉春你的第一步错,第二步错,在武器被对方拿住那一刻,你明知对方内力远胜于你,你就该放弃武器。但你没放,给了对方制住你的机会。如果穆清是真正的敌人,玉春,方才你的选择已经足以让对方对你一击而杀!” 三个丫鬟都低下头,玉春咬着唇瓣,眼眶泛红。 沈霓裳道:“二丫把剑给穆少爷。” 二丫走过去递上剑给穆清,沈霓裳看着他问:“会剑法么?” 穆清犹豫下,点了下头:“会,不过不大熟。” “那你习惯什么兵器?”沈霓裳问。 穆清的回答并不出她所预料。 从前世她看到的那场比斗,她就发现穆清似乎不喜欢使用兵器,而是擅长一套掌法。经过昨日恩侯府的那场投壶,她知晓他应该的通晓箭术。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就需要问问了。 前世的穆清或许可以靠心法七层的功力,徒手打败东都刀王,但如今显然是不成的。 东都刀王的心法比穆清低一层。 而心法过了六层之后,每一层的悬殊就极大了。所以,穆清可以靠内力的优势弥补武器的不足,当然,那一场比试,也正是因为穆清徒手上场,让同样心高气傲的东都刀王中了激将之计。 但后日的论武会,穆清想要拿下四层第一,显然是需要武器的。 “除了弓箭,最熟的是长枪。”穆清也明白沈霓裳问话的意思,这也正是他在想的问题,“其他的也都会一些,但没这两样熟。” 弓箭和长枪? 看来前世,穆清应是有子承父业的想法…… 原本沈霓裳想让穆清使剑,此时看出穆清似乎不大喜欢使剑,她想了想:“让你选,你选什么兵器?” 院中几人都朝穆清看去。 大家此刻也都明白沈霓裳的用意了,这一问,显然是问穆清打算在近战之时挑选何种武器。 穆清沉吟了下:“我想用单刀。” “雁翎刀?”沈霓裳看向她。 穆清回道:“柳叶刀。” 沈霓裳点了点头。 能作为兵器的刀,种类繁多,其中以单刀为主。柳叶单刀同雁翎刀极为相似,都是属于轻巧灵活一类的。而相比雁翎刀,柳叶刀显得更温和大气。 而单刀,在所有兵器中被誉为是“百兵之君”。 沈霓裳这里并没有柳叶刀,只有一把雁翎刀,沈霓裳朝小翠点点头:“换雁翎刀来。” 小翠“蹬蹬”跑去将刀拿过来,穆清将剑一抛,二丫接住,穆清也接住了小翠丢来了雁翎刀。 穆清颠了颠份量,挽了个腕花,三个丫鬟退开了些,穆清在场中使了一套刀法。 劈、砍、撩、挂、扎、斩、扫、架、点、云、抹……连着背花、藏刀,缠头裹脑,一整套动作下来,开合有致,稳健有力,也算得上是行云流水。 三个丫鬟看得极为专注,连犹红着眼圈的玉春也忘记了方才的羞窘,目不转睛。 张少寒眼底一抹惊异。 上回在下林村二狗家的客栈,他同穆清打了一场,以他四层中阶的水准对上刚刚突破四层的穆清,最后两人也没分出个胜负。但那时他心中也有些底,若不是他退出下场,最后输赢还尚不可知。 穆清的内力不但精纯,而且似乎比一般人深厚许多,在内力的掌控程度上,也超过他不少。 在当时,他心中就有些意外了。 而今日他不像那日一般酒意浓重,看得也就更清楚。 无论是方才同那三个小丫鬟对练,还是此刻将柳叶单刀舞得迅疾如风的穆清,似乎一进入到武道中,整个人就迸发出一种与平素截然不同的耀眼光芒来。 好似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潇洒肆意,又似是游龙入水般的睥睨自信。 不成器? 沈霓裳的这三个丫鬟功力虽浅,但方才那套合击之术却是精妙,若换成他的话,即便输不了,但也绝不能像穆清那般三两下就轻易胜出。 张少寒看着场中光华湛然的少年,心中不觉淡淡自嘲——这都叫“不成器”的话,那他还真没见过天赋出众的了。 自嘲的同时也微生疑惑,他能看出穆清的武道天赋绝非坊间传闻那般,可按他的眼界来看,有着这样的天赋,为何到如今才刚刚突破心法四层? 一旁的凌飞眸光也连连闪烁,抱臂站在张少寒身边,眼底一抹深思却是未置一词。 穆清走完整套刀法,气定神闲收刀立定,看向沈霓裳。 沈霓裳垂眸将整套刀法在脑中过了一遍,心中迅速思忖如何改招方能更适合,并没有立时抬眼,只道:“嗯,今天就到这儿吧。” 穆清眨了几下眼,没有动作,另一侧的凌飞扭头看向沈霓裳:“你今天说的那话是何意?” 沈霓裳愣了下,才抬眸看他:“哪句话?” “不是说要让他拿第一?”凌飞望着沈霓裳,唇边是半笑不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沈霓裳方才脑中一边在重演穆清的刀法招式,重演的同时,心中也飞快浮现出数种不同的修改方案,故而对别的事情并未多想,此际一抬眼见凌飞这般神情,她怔了下,旋即心中淡淡一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沈霓裳道。 凌飞看着沈霓裳,沈霓裳平静回望,凌飞又瞥了眼穆清,唇角似自嘲般勾了勾,转身大踏步走了。 明明早前一道过来时还好好的,怎突然说走就走了? 凌飞的情绪化莫名,张少寒看得也有些莫名,看向穆清,穆清显然也是一副莫不着头脑的模样,最后张少寒看向沈霓裳,沈霓裳却是一脸平静无波。 张少寒再看看穆清,眸光微动,心下似乎有些了然。 “那我也回去了。明日我直接回云州,就不同你们道别了。”张少寒笑道。 穆清同沈霓裳都点点头,穆清道:“明日我送你。” 张少寒颔首一笑,作别离去。 “还有事?”沈霓裳转首看穆清。 穆清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那本昨夜才新订好的薄册:“霓裳,你能不能把这后面的都给我讲讲?” 心里的事儿太多,竟然忘了还有这桩,沈霓裳看看天色:“不能太晚,最多到亥时中。” 穆清眉眼生光,笑得眼若繁星。 ……………… 这一夜,沈霓裳歇的早。 穆清一走,妙真就催着沈霓裳洗漱,玉春二丫小翠三人本卯足了劲儿在外头练习,也因怕吵到沈霓裳被妙真撵去睡觉了。
沈霓裳上了床,妙真抱了一套褥子薄被睡在了外头的次间。 无论沈霓裳怎么说,她都不肯改主意。 “哪家小姐夫人歇息就有上夜的。奴婢睡外头,也影响不了小姐。”妙真温柔而坚持。 沈霓裳无计可施,看了看开着缝了窗扇,闭上了眼睛养神。 时间分秒过去,偶尔困意来了,她就睁开眼清醒片刻,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周遭彻底了静谧下来,她轻手轻脚起来,走到隔间门帘前,妙真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清晰入耳。 沈霓裳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取过衫裙穿了,回到床上,半靠着养神。 不知不觉迷糊间,忽地一阵冷风拂过,她猛地睁开眼,一道几分熟悉的高大身影正正站在她面前! 即便是心里有准备,沈霓裳还是略惊了一跳。 “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呢?”他直起身,负手哼笑道。 还是昨晚的那张年轻微黑面容,声音却不似昨夜那种细细尖锐,也不是平素那半沙哑底层,而是另一道陌生的男声。 略略低沉,又稍带些玩味,却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是哪个年龄段的男子。 “这是你真正的声音?”沈霓裳问。 “你猜?”他语带戏弄。 沈霓裳没有心思同他猜来猜去,比起他真正的声音和真正的面貌,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在思量怎么开口,不过在这之前,她看向门帘方向:“我的丫鬟怎么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以妙真的警觉性不可能没发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又动了手脚。 “放心,没事儿。她没内力在身,我没用入梦。只是些寻常的,明日她也不会发觉中过招。”他大喇喇地摆了下手,在旁边的锦凳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朝沈霓裳抬眉,“喂,说话呀。” “你没内力,怎么进来的?”沈霓裳看了下窗户的位置。 此际窗扇已经半开,透过去可以看到nongnong夜色,窗外有枝叶簌簌的声响和朦胧的墨色轮廓。她在点心匣子里留了字条约子时来见,但她并无十足把握,他一定会赴约。 没有把握,其一是因为他脾性难测,其二则是今日凌飞在别院,戒备应比前两日加强了不少。他没有内力,想要到她这位于中心位置的流觞院,也是有不小的风险。 沈霓裳其实是有些淡淡感动的。 “不如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就告诉你我怎么进来的。”他朝沈霓裳笑,二郎腿一甩一甩,半点正经都无。 “不如换一个。”沈霓裳看着他,“我告诉你我怎么认出你,你也回答我的问题。” “不行。”他诡异勾唇而笑,“我说过,要你自己想出来才算。你就别想了,啥条件也不成。” 这样有趣的事,定要她自个儿发现才更有趣。 一想到这小丫头发现真相时可能会出现的表情和心情……唉呀,想想都令他期待。 定然不会笑,但会不会哭,还真不知道! 沈霓裳还真没想过要换这一个答案。 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昨夜她就感觉出,他应该是不会主动告诉她的。 这件事在他眼里,似乎是一件极为有意思的事,以这人的性子,恐怕没玩个够之前,是不会揭穿底牌的。 “这个我知道你不会说。我也不是问这个,我想问的是别的问题。”沈霓裳不想耽误时间,连着两天没睡好,身体确实已经感觉到有些超出负荷的疲累,“问别的问题,可以么?” 他“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先说来听听。” “我想问,你为何会看穆东恒不顺眼?”沈霓裳紧紧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他什么事儿?” 他的眸光上下飘忽了下,面上神情却维持不动,故作自然地左顾右盼:“谁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霓裳觉得他好似有些心虚。 心虚? 奇怪,同穆东恒有关的事,他能心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