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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九章:团书

    琉璃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执起面前的茶盏轻呷了起来,面上竟无一丝变化,好似断风方才所见只是幻觉一般。

    手中的柔软陡然消失,失却了已经习惯了的冰冰凉的触感,梁墨萧眉心不由自主地一皱,见断风仍然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瞥过去的眼神里无意识地添了一抹冷色,“愣在那里做什么,何事?”

    断风的目光在梁墨萧铁色的面容上不敢停留太久,几次深呼吸后,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将捏在手中的一封信函递了过去,“主子,这是方才有人送来行宫的信函,看封壳上所画纹路,确是来自于锦耀的。”他现在很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控制住自己,要去接过季商手上的这趟活。

    来自于锦耀的信函送到番月的南夜使者行宫?

    梁墨萧的视线与琉璃在空中对接一瞬,抬手接过信函,没有任何迟疑地揭开了火漆,露出信函的一角,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份正红色的文书,他隐约猜出了是何物,直接将文书取了出来。

    文书内内容无多,一目了然,却令得他眉峰一凝。

    “可是锦耀的联姻婚事团书?”琉璃放下茶盏,轻声询问道,只是脸上那笃定的表情,表明她这一声并非问句。

    梁墨萧将手中的红色团书扔到桌面上,微微一哂,“是啊,不得不说,凌湛此举真是有心了。”

    锦耀与连塞联姻的团书只需送往南夜即可,凌湛却直接将之送来了番月,这不正是在说,他十分清楚他们的行踪,并且时刻关注着他们吗?

    琉璃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只是,待你堂兄至番月后,你再启程连塞只怕来不及了。”她缓缓摇头,说道。

    如今的天下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国书一递,国中不可无人前去应宴,除非如仲冥一般想要与世隔绝,除非已经想要与别国撕破脸,因此,此次南夜必得有人前往连塞。

    所以,要么是梁墨萧先行启程连塞,留她守在番月,待梁北珏前来接手;要么便是令梁北珏直接启程连塞,他二人暂时停留番月等候,只这二者选择。而显然,梁墨萧是不会独留她一人在此的。

    果不其然,他转头吩咐断风道,“立刻通知堂兄,辛苦他即刻启程连塞。”

    断风刚想应声,这时,门口传来了清脆的两声敲门声。

    “咚咚——”

    听着这声音,梁墨萧狭长的双眸在断风身上顿了一眼,道,“进。”一脸悠闲淡然之时,眸中那漫不经心的神色令断风不由心惊。

    虽然主子什么也没说,可显然主子果然很介意他刚刚未敲门便入内这个举动。他看了一眼随即进了门的季商,便没有立即出了门去,却暗中悄悄睨了他一眼。

    季商的性子不似断风那般活络,骤然遭受他一个斜眼,在梁墨萧面前也不敢露出半点异色,而是上前恭敬道,“主子,太子殿下的加急信。”

    琉璃看了一眼季商递在半空中的信函,心中已有了些微不好的预感,应该说是从刚刚看到团书的那一瞬间起,便有了这种感觉。

    梁墨萧将信件抽出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须臾,他冷笑了出声。

    “呵,果然不愧是凌湛!”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听起来有着冰冷的意味,“盛安城出事了。”

    番月的事情刚开了个头,锦耀的团书便送了过来,紧接着盛安城又出事了,梁墨萧可不会认为,这些,都是巧合。

    琉璃只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将倒满茶水的茶盏推了过去,淡淡说道,“想来,不会太严重。”

    “不论如何,盛安都是南夜的都城,他还没有那个手段,能在盛安城内摆出太大阵仗。”梁墨萧的视线落在琉璃悠然自得的脸颊上,那充满了自信和睿智的清澈双眸内,没有半点担忧,只是在这样笃定的神态里,他的眸中却延伸上了点点寒意,手掌微微用力的握住了那只茶盏。

    “只是如此一来,却很好的拖住了堂兄的脚步,只怕短时间内都离开不得盛安了。”

    眼下最直接的问题便是,梁北珏必须留在南夜,番月也要有人坐镇,琉璃便不能陪同梁墨萧一同前去连塞,可这一举动,对凌湛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只是为了分散他们吗?

    “你们先下去吧。”梁墨萧对断风与季商二人摆了摆手,就在断风以为自家主子眼下另有忧心之事,已然忘记了他的无心之举时,便听得梁墨萧道,“回南夜后,自去领罚。”

    看着断风一副委屈的模样踏出了屋门后,琉璃直视着梁墨萧,分析起了当前的情势来,“我一时也想不明白凌湛究竟为何这么做,看着不像只是为了分化我们的力量,但是眼下可以肯定的是,我需留在番月,而你,需要即刻启程连塞。”

    梁墨萧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正是因为想不明白,他才更不能离开她身边半步,这种心中的不安定感,始终在不断加深,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般,嗓音不由冰冷了起来,断然拒绝道,“我不去。”

    她嘴唇微动,知道他是因自己之故才会如此,一面她因梁墨萧此举而感觉十分熨贴,心里不禁软了几分,可一面她还是要担心眼下无可避免的问题。

    长久以来的冷静与清醒,令她道,“若是不去,岂不是公然与锦耀、连塞两国撕破脸面?虽说是个借口,可也不能是由我们亲手将这个由得他发难的借口送上前去。”

    “撕破脸正好,我们筹谋了这么许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吗?”他冷冷地说道,声音隐含怒气,显然是一碰上关于她的事,他的理智偶尔就会跳出他的脑袋。

    琉璃抿唇摇头,定定地看着他,声音虽低,却极为清晰地分析了起来,“我们曾在长汀关亲身体会过,掌握这世间的舆论有多重要,民心所向,你比我更明白此间的道理。再者,番月如今大权未定,梓云又何尝不是需要你亲自再走一趟,你真的觉得,此时是最好的时机吗?”

    她纤长的眼睫之下,那一双眼睛明亮如晨间朝露,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那里面如明镜般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不论处于何样的境地,她总是思维缜密,不受任何干扰,这种独特的气质如何能使得他移开眼睛,这样的自信却也让他不得不为她而担忧,他抬手抚了抚她的侧脸,目光深情而专注,“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更担心你,我担心凌湛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你。”

    琉璃只觉得心口一跳,一种奇异的温热瞬间涌满了她的胸臆,只是他的话却令她一怔,“我?”

    她觉得梁墨萧所说的事不太可能发生,在锦耀的土地上凌湛尚且可以掌控,所以当初才会有此一举,可这里毕竟是番月,他不是个会做这样一笔不划算的买卖的人,她道,“即便我是孤身留在这番月,他的手也未必能伸的这么长?更何况,你也不会让我孤身留下的,不是吗?”

    他感觉到她柔软的肌肤,微凉的触感,才有些恍然,可仍是不放心道,“即便是将所有的暗卫都留下,也不能叫我心中安宁,只有我的身边,只有让你待在我身边,我才能真正放心。”

    琉璃微微而笑,目光里浸着暖意,她反手握住梁墨萧的手,轻声说,“我哪也不去,就在番月等你回来接我。”

    这样的话语,就如一个妻子在夫君外出时所要说的那些话一般,充满了暖意与期待。在一瞬间的怔忡之后,梁墨萧的心底一霎那就柔软了下来,兴奋的眼底都绽放了亮光。

    可她脸上坚定的神情还是令他叹了口气,他的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说,“此时,我真的宁可你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姑娘,便不必忧心这天下大事,也不会这样叫人惦记。”

    琉璃怔了怔,声音也不由得温和了下来,却添着一丝笑意,“如果真是如此,我此时可能正在自己的闺房之中,绣着嫁衣,等着某个英俊少年郎来迎娶我过门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果然不能由着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梁墨萧的手轻轻顺着她的脊背滑下,然后收紧双臂将她拥入自己怀中,紧紧抱住,“你哪也不许去,只能等着我,等着我回来,记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那股淡淡的清竹香如同世间最霸道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嗯。”她轻轻地在他耳边说着,声音飘忽迷离,却又莫名坚定。

    梁墨萧听着她在自己耳边的低喃声,不由得弯起了唇角,他收紧双臂,拥着她的力道不禁重了半分。

    不过此后接连几日,梁墨萧都没有一点想要动身的迹象,还恨不得日日与琉璃黏在一处。

    她问他时,他只答说,“宝马良驹,可日行千里,这多出的几日,便让我多陪陪你吧。”

    琉璃无奈,也就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