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七章:真相
十一月初五,是琉璃与暮琉玥的生辰日。 这一日的天气看起来并不十分好,一改头两日艳阳满天的情形,反倒阴冷了起来,似乎有将要下雪的迹象。 暮肇早早地便派了车撵前来,车队的架势之大,犹如一个小型的仪仗队。 琉璃想了想,先令暮琉玥随车撵入宫,她仍是坐了自己出行时惯坐的马车,在后面拉长了一段距离,慢悠悠地跟上。 而此时的梓云皇宫,早已经布置得当,尤其是皇后夏晴所居的鸾和殿,显得极为温馨,若非暖阁内,那个退去了龙袍换上一身藕色明净锦服的男人,绷着一张严肃的脸的话,气氛或许会更融洽一些。 夏晴仔细端量了一番暮肇的神色,有些捉摸不定他究竟是不悦还是怎的,只好一手提了银鹊穿花绫裙,坐到了他身旁,轻声问,“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你是不是其实并不希望……” 她的话未尽,暮肇偏过头来,她这才在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隐忧,他道,“阿晴,你说那孩子会来吗?” 夏晴以手中的绫罗绣帕掩着嘴角,禁不住“哧哧”地笑出声来,头上的金丝镂空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摇晃,看的暮肇一阵莫名。 她端了一盏新沏的茶到他面前,缓缓开口,“想不到,皇上竟也有如此慌乱的一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朕的玩笑。”暮肇捧起面前的茶盏,舀了舀茶盖,细细品了一口,忍不住想起前些日子与琉璃共饮的雪枣酒来。 夏晴整了整膝上繁复层叠的衣摆,声音柔和低宛,“阿璃那孩子,你别看她表面总是一副平平淡淡,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实际上,她却有着比任何人都柔软的心肠,面冷心热,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暮肇抬眸撩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将茶盏随手搁在一旁,轻轻拢住她放在裙摆上的手,声音缓缓,“原来朕在皇后心中竟是这般模样。” 虽说二人已经是多年的夫妻了,可暮肇陡然如此,仍是令得夏晴面上微微一热。 暮肇却是最喜她这副羞涩的模样,仿佛不论过了多少年,她还是当年横水之滨上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如同九天之上跌落凡尘的仙子。 他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笑道,“胡说,朕在你面前何时摆过脸色?怎么就成了个面冷心热?” “方才啊,方才我可是看得清清楚的,你就板着张脸坐在这里,一动不动,连句话都不说。”夏晴的唇角微微一弯,她在暮肇面前总是无意识地便添了几许柔情,连说话的语气都要比平日娇柔几分。 “想不到朕的皇后还是个记仇的,哈哈哈——”暮肇忍不住大笑出声,“方才的可不算,朕不承认。” 夏晴偏头看着他,她发觉好似自从他做出要与南夜联盟的决定后,他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不少,尤其是除了这鸾和殿外,再没去别的妃子处过夜,一切就好像回到了最初相识的那段日子,两个人原本渐行渐远的关系又开始拉近了。 她盯着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宽厚的大手,想起了曾经的很多事,不由笑道,“皇上便别抵赖了,便说阿琛幼时,每每太傅到你面前告阿琛的状,你当面训斥完阿琛后,背地里可没少替他抄书,还是偷偷摸摸夹进阿琛的书文中的,我可是看到过好多回了。” 暮肇一愣,没想到会被她翻出这样的陈年旧事来,顿时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他轻咳了一声,问,“你没把这种事告诉那小子吧?” 夏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朕有多感激阿璃的再次出现,在其位,谋其政,要守好这片江山哪有那么容易。如今好了,再也不用担心梓云的江山会旁落他人之手,也不用担忧皇家开枝散叶的问题,更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暮肇握着夏晴的手紧了紧,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夏晴沉默不语,端详着他凝重又释然的面容许久,才徐徐将一个在她心中藏了十数年之久的疑问问了出来,“当年,当年你真的下令要杀了阿璃吗?” 这件事,她花了这么多年都无法说服自己。 当年因生的是双生子,她的身子很长时间都恢复不好,暮肇便下令在她的身子转好之前,不许将孩子抱到她面前来影响她恢复,所以直到数月后,宫里的嬷嬷抱来了暮琉玥时,她才知道大女儿居然被他下令秘密处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了恨的滋味,她真的恨暮肇,那段日子,她将自己关在鸾和殿内,拒绝见他,等到数月后,她终于愿意走出殿门的时候,外面的光景已经天翻地覆,后宫之中多了许多花红柳绿,一片姹紫嫣红的佳丽。 他们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僵,越来越糟糕,夏晴甚至萌生过离开这座皇宫的念头,若不是那一日夜里她瞧见了那个情形,或许她真的已经离开了。 当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她无意间从窗口望出去,却见他独自一人坐在鸾和殿寝殿的后窗下,就这么靠墙坐在地面上,手中握着一块明黄色的锦缎,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都未动,她从上往下看,隐约可见上面写着—— 壬午年,壬子月,庚戌日,亥时三刻。 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以为是阿玥的生辰八字,可后来她看到他将那块锦缎轻柔地折叠好,妥帖地放入怀中时,那一瞬间犹如神至心灵,顿时明白过来,不是阿玥,而是阿璃。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开始怀疑,琉璃或许没死。 “朕承认,当时听闻你生的是双生子的时候,那一瞬间,朕真的萌生过要处死长女的念头,但也就那么一瞬的想法,立刻就放弃了。”暮肇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说,“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朕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朕日后还如何再面对你。” “那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不敢问,我怕我问了,得到的答案其实并不是我所期望的那样,我怕自己会恨你。”夏晴抬头望着他,恳切地问道。
他的侧面弧线硬朗,此时却微微柔和下来。 暮肇的眸子微微一颤,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道出了当年事情的真相,不疾不徐,不轻不重,依然是那种雍容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彻。 “那个处理当年此事的嬷嬷是朕安排的人,明面上朕吩咐她秘密处死阿璃,实则命她将阿璃抱出宫去,她那个时候一直都躲在暗处看着,直到沈卿出现抱走了阿璃。”他转过头看向她,温和一笑,“其实你秘密调查阿璃的踪迹,从一开始朕就知道。” 夏晴愕然,面颊的线条都绷紧了,如一朵白色牡丹在暗夜中战战不敢开放,口中不由喃喃地问,“那……那你为何从来不与我说?” “你以为朕只让人抱走了阿璃便不管了吗?万一抱走她的人是不怀好意之人呢?”暮肇安抚般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朕当时命人暗暗跟着沈卿,寻到他的住处,不时地会派人前去看看,所以你一有动静,朕当然知道。” 他没有停顿,只顺着自己想说的话说下去,“明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朕还是大意了,朕没想到,五年后会被你发现,当时你或许还不知该如何同朕解释,殊不知,其实朕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我发觉,这么多年来,我们就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明明只要说出口就能一起解决的事情,偏偏谁都不敢先开这个口。”夏晴面含苦涩,转而将手从他手中挣出,气恼道,“你好歹还是一国之君呢,如果你当年与我说的话,我也不至于将阿璃送去苍雪这么远。” 若说这件事是琉璃心中的一个结,可谁又能说,这不是暮肇与夏晴心中的一个死结呢? 这些年,夏晴在他面前虽说依然端庄柔婉,却失去了许多初识的脾性,时隔多年,暮肇再次见到她这般模样,明明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竟无端觉得更含别样的风情。 他伸手揽她入怀,低低地说,“你以为朕没想过吗?朕想过的,可是当时那样的情形,朕怕自己解释不清,反而雪上加霜,你自从得知阿璃还在世的消息,对朕已经宽和了许多,朕已经不敢奢求,我怕多说多错。” 夏晴一惊,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最后一句,居然连自称都舍弃了,可见当时是真怕了。 “说句对不起阿璃的话,朕当时不是担心她会被你送去苍雪,而是担心你会陪她一起回苍雪,当年,朕可是连禁军都准备好了,一旦你有要离开珞珈的迹象,便派禁军将你带回,可是将你带回宫后,朕会怎么做,到今日都不敢想象。” 他咬紧牙关,终于艰难地挤出那几个字,“可能,会将你囚在宫里吧。”然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