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书圣与道士
客栈的一间精致厢房当中，一个须发雪白，但神色矍铄，双目如炬，容颜更是年轻得仿佛四十出头的白袍老者与一个看起来邋里邋遢，头戴老旧黄冠，身披道袍的中年道士相对而坐。 那中年道士神色枯槁，双眼半眯，完全就是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 两人同处这厢房之中，一个白袍胜雪，气质高雅，一个破破烂烂，身形枯槁，其中反差，虽千言尚不能赘述！ 而且，这违和一幕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必然会觉得更加荒诞怪异，这就好比一个身家过亿，一身名牌的人生赢家和一个到处流浪，有上顿没下顿的乞丐坐在一起一般，令人接受不能！ 尤其，若是有其他细心之人在场，必然会发现，那白袍老者看向中年道士的眼神里非但没有一丝的鄙夷，反而满满都是亲近和佩服之意！ “师傅······”就在两人正品着郑国贡茶西湖龙井之时，稚嫩小童的声音再次在门口响了起来。 白袍老者抿茶的动作顿时一滞，白眉不由微挑，而那个中年道士则是一脸玩味地转了转手中的茶杯，轻声笑道：“季毓老头，你这客栈可真是受欢迎呐！明摆着的刁难，还心甘情愿地应承下来……” “什么叫刁难啊！这可是老夫多年定下的规矩！”闻人季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着门口轻唤了一声，“小武，你进来吧！” 顿时“吱呀”一声轻响，房间门由外向里推开，那阻拦昭原等人的儒雅少年一脸恭敬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端出去不久的油墨纸笔。 “那人已经写完了？”闻人季毓瞄到了纸面上的湿润笔迹，不由白眉微锁地沉声问道。 “是的，师傅！”显然对闻人季毓极为敬畏的俊俏少年顿时乖巧地点头应允道，那温顺的模样就像被主人饲养的小猫小狗一般，完全不复刚才在客栈门口的气势汹汹！ 闻人季毓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当即便神色不虞地轻哼了一声，精光闪烁的眼眸里更是带着些嫌恶，“诗歌虽是讲究灵感和体悟，但推敲炼字，意境营造等方面又岂是一时半会儿就可随手而就的？再说了，固定命题的诗作一般都会限定作者的思维和文句，就是夏国诗仙谢客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两首风马牛不相及的诗作，没有一定时间的酝酿和思索，怎么可能会有上佳的作品……” 想到这里，闻人季毓顿时没了接过一览的念头了！ 但就在他想要挥手拒绝，并准备让弟子打发那些人离去之时，中年道士却是嘻笑着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把抄起了小武手上的那张字迹工整的白纸。 “呵呵，让老道看看，这么短时间里作出的诗作究竟是个啥子玩意儿……”中年道人呲牙一笑，旋即将视线转移到了手上的白纸上。 “哼！还能如何！不过就是哗众取宠之人瞎胡闹的玩意儿罢了！”闻人季毓轻抚着胡须，甚为不齿地冷哼道。 然而过了半晌，那邋遢道士却是没有丝毫的反应，这让闻人季毓顿感纳闷地皱了皱眉头，不由扭头向他看去。 只见那中年道士竟是一脸错愕地看着那张白纸，从来游戏人间，不为外物所动的昏沉眸子竟是破天荒地睁了开来！ 闻人季毓顿时神色一变，不由诧异不解地失声问道：“老黄头，你这是……” 那道士猛地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先是看了闻人季毓一眼，然后便是揉了揉眼睛，再次认真地打量了几眼纸张上的字迹诗作，咂嘴道：“啧啧，季毓老头啊，虽然我腹中空空，无甚才华，但怎么说呢，我还是建议你认真看看这纸上的书法和诗作，依我看来，那门外之人可不简单呐……” 听到这话，闻人季毓的表情不由更显惊讶。 虽然普通人也许会因为中年道士的穷困模样而心生鄙视，以至于对他的这番说辞不屑一顾，但作为多年好友的闻人季毓却是深知此道士的惊世实力和崇高地位！ 就拿他们两人的年龄说事儿，他闻人季毓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但由于平日的心境极好，保养得当，在同龄人中绝对称得上是鹤发童颜的存在了！但是，若是与这位老友比起来，他却只能是自叹弗如！ 尽管这道士看上去一副邋邋遢遢，破破烂烂的“乞丐”模样，但谁又能想得到，如此浓眉大眼，须发乌黑，顶多也就三十中旬的道士却是要比他闻人季毓还大上将近十岁呢！ “且让老夫看看！”闻人季毓极少见道士夸人，当即便是有些急迫地走了过去，接过那张草纸细心查看了起来！ 只第一眼，闻人季毓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这不是老夫的行书之风么？怎生如此相像！？”闻人季毓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道士和少年，一脸的惊骇和迷惑！ 而同样迷惑不解的两人又怎会知道答案，当即摇头不语。 闻人季毓只好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纸上的诗作上。 除了笔力还稍显稚嫩之外，那行云流水，摇曳生姿，且风骨傲然，优美硬朗的字迹真是与自己的行书有七八分的相似啊！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闻人季毓先是看向了那首以夕阳为题的五言短诗，只是略微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后，便是不由得神色骤变！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闻人季毓反复地咀嚼着这句诗，一边念着，一边在厢房中来回地踱着步，一副若有所思，神色震动的恍惚模样！ “大才，大才啊……”闻人季毓连连低呼了几声，然后很是急迫地看向了另外一首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同样的五言，而且还是一首田园诗，但这首诗给闻人季毓带来的震撼却绝不比刚才的哲理诗要少，甚至，还要更甚一筹！ 因为这首诗里的景象，意境以及包含的隐士情怀竟是与他的心境和生活遥相呼应！ “两首诗，两种风格，更是两种情怀，其间手法之巧妙，意境之深远，老夫远不如矣……纵是诗仙谢灵运亲至，怕也不过如此了……” 闻人季毓喟然长叹，对于自己刚才的傲慢不屑亦是羞愧不已！ “小武，你把他们请进来吧！让下人以贵客之礼待之，万万不可轻率随意了！”闻人季毓当即扭头对弟子吩咐道！ “是……是！”早已惊讶得合不拢嘴的少年连忙应了一声，恭敬地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二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