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相惜于心与相交于刃
龙城,漠北重镇,临鹿浑海,为兔园江与栗江发源之地。昔日,李广、霍去病、窦宪皆征伐至此。龙城守将戒律雄齐为可汗钦点俟利,冠勇闻名漠北。 苏护派十几名骑兵去勘察龙城城防,最后却只有一人带伤而归,余者皆被射死。众将愕然。伤者说城西暗处埋伏有柔然弓箭手,射艺精准,十箭九穿心。 耶律绍光说那些人必定是被射雕手所杀。苏护于是对赫连冲说:“你的箭法无人可敌,能否带人再去探一探城防?” “这有何难?” 赫连冲领十几名骑兵再探龙城,绕到城西,果然见四人伏于草中,赫连冲命令骑兵散开,以分散射雕手的注意力。赫连冲趁机取弓箭,接连射死三人。另外一人见势不妙,向北奔走,跑不过半里,竟被赫连冲活捉。 众人得意,正要回城,却见柔然兵将数千骑疾驰而来。柔然骑兵知苏护多谋略,见有魏军,以为是诱敌,慌忙排兵布阵。 十几名骑兵甚是恐慌,想奔驰而回。却被赫连冲拦住说:“我们离大军二十余里,现在如果逃跑,必然会被敌人追上,那样我们就全都完了。你看柔然人排兵布阵,必定以为我们是来诱敌的。我们若是留下,柔然人不敢来袭。” 赫连冲亦不惊慌,带十余名骑兵继续前进,到离柔然骑兵大阵两里处停下,又下令说:“我们现在下马解鞍!” 一个骑兵怯生生的说道:“敌人距离我们这么近,解鞍之后,若有紧急情况,该如何?” “柔然人料定我们会走,而我们下马解鞍就意味着我们不走,这样,他们更会坚定我们是来诱敌的了。” 十余名骑兵下马解鞍,或躺或卧于草地之上,以悠然之姿面对柔然,柔然骑兵竟真的没敢袭来。只有一名幢帅策马往来试探,却不敢近前。赫连冲用弓箭射中了他的头盔,幢帅惊慌而走,几千柔然军马再无一人敢再近跟前。 当夜,赫连冲带十余名骑兵离开龙城,赶回魏军营地通报城防之事。 翌日,苏护领兵来城下搦战。见城上一名柔然军将威猛雄壮,细看容貌,竟与耶律韶光多有几分相似。 这时,耶律韶光来到苏护跟前,说道:“城上军将是我胞弟,名耶律雄齐。我愿去城下说他来降。” 苏护应允。 耶律韶光策马来到城下,看着城上的耶律雄齐说:“弟弟!念你我同胞之情,听哥哥几言。魏军乃仁义之师,苏将军乃谋略之帅,战且不胜,不如早降,兵戈不起,军民亦安。” 耶律雄齐听了,怒道:“我一直以为哥哥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活着呢?想我耶律家族以身许国,誓死阵前,又岂能屈膝于鲜卑小儿?!今日,哥哥既降,耶律家族名败,门下之人必皆以为耻。身受辱,名亦败,可不惜哉!” 耶律韶光无言以对,泣泪而下,又嘶哑着嗓子说:“我……不想你命丧于此啊!” “为国死,死而无憾。现在,你既已降魏,便是柔然的敌人了。”耶律雄齐说罢,在城头张弓来射,数箭未中,耶律韶光狼狈逃回魏营。 苏护慨叹耶律雄齐之忠义,但两军阵前,英雄各为其主,虽相惜于心,却相交于刃。 苏护亲自击鼓攻城,自晨至昏,伤亡数千,竟未攻克,无奈息兵。 魏军不敢再仓促攻城,一连三天在城下搦战,耶律雄齐只是固守不出。 当夜,弯月如钩,星辰寥寥。苏护秉烛夜读,不得其法,又常念久攻不克,心中苦闷,出帐散步。在两名侍卫的跟随下,苏护出了营地,一边走路,一边思索攻城之计。 不知不觉,来到魏军营地外七八里处。侍卫提醒说:“恐柔然趁夜偷袭,不能去营太远。” 苏护听了,淡淡笑了说:“今夜,柔然人必然不肯出城偷袭。倘若露出破绽,则龙城就守不住了。耶律雄齐和耶律韶光不一样,他是个谨慎行事的人,绝对不会做那些只身犯险、因小失大的事情。”
侍卫闻言,不复再言。 草原之夜,柔若止水,静如空灵,漫步其间,苏护思绪如潮。他想起了魏国的角念与乌梅儿,想起了钟离秀,想起了梁国的那些兄弟,想起了那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父王…… 记忆本是一潭死水,一旦想起,便是浪潮汹涌。翻江倒海之间,那些原本平复下来的仇恨复上心头,刻骨铭心,永世难忘,即便是有蒙尘时刻,但他绝对不会遗忘。他要大败柔然,他要举六镇之兵去南伐。其中隐藏的乡愁,是一种撕心裂肺的乡愁。 苏护借景生情,慨然以至潸然泪下。未行多远,忽然闻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驼铃之声。苏护听得真切,循声望去,却见一行黑影在不远处徐徐奔向龙城西门。 一名侍卫压低声音说:“将军小心,柔然恐怕是夜袭来了!” “若是夜袭,当直接奔向魏营,又岂会走向龙城?我们过去看看。” 苏护拔出佩剑,带着两名侍卫在草地中蹑足奔袭,将行渐近,才见那一道黑影竟然是百十只牛羊驼马,而驼铃也正是从那骆驼身上穿出来的。三四个牧羊人手持鞭子,正驱赶着那些牲畜走向龙城。 苏护收起佩剑,急忙追上那三四个牧羊人。牧羊人见是魏军,扔下鞭子,慌忙逃跑,没跑多远,都被苏护和两名侍卫捉了回来。 四个牧羊人战战兢兢,跪地求饶。但苏护不懂匈奴语,两名侍卫也是不懂。但苏护敏锐的感觉到这期间或许藏着一个破城的机会。久攻不克,伤亡惨重,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决定将这四个牧人带去营中审问一番。 牧羊人见苏护英姿勃发,不似恶人,言谈举止,又无恶意,也只好赶着那一群牛羊驼马随着苏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