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氐池林氏
权鱼在河西、陇右和三辅各郡的货栈纷纷传回了消息,小鱼儿和寒菸面对五花八门、零零碎碎、甚至互相矛盾的信息,感到迷茫、无从下手。 班超也感到纳闷,侍中庐郎官窦戈、司隶校尉部别驾从事秋曹一直隐身在三辅,他们为何也一点动静没有?难道二位大人出事了?假如这二位重要人物出事,与司隶校尉部和侍中庐在规定的时间内不联系,华松大人与杨仁大人定然会马上做出反应! 或许,仅仅是时机未到。班超收拾心神,他决心耐心地等,等待时机。猎物再狡猾,也逃不过耐心的猎人的手中。只要司马南有异心,他迟早会露出马脚。于是,他将精力集中在练兵上。闲暇之时,便带着士卒们开荒种菜、养猪牧羊。 “别部营”临近三辅至雒阳的崤函官道,这条官道是秦时所修,建武中兴后又经过修缮。官道在华阴至长安这段,有二十步宽,中间覆有双轨木道,平时有道卒定期管护、维修。马车车轮行驶于木轨上,速度奇快。 这条官道连接长安与雒阳,穿别部的训练场而过。东汉中兴之初,太华山有数股强人占山劫道。现在,为祸华阴的太华山匪徒,已经被班超的别部剿灭殆尽。不久前班驺带着十名士卒,深入大山之内将商洛一伙强人十一人全部抓获。为此,朱五木曾带着华阴三老、乡绅与庶民,箪食壶浆,犒劳别部! 现在,这条官道已经是关中最太平的地方,太华山军营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成了路过商贾、驿吏们最喜爱的桃花源。很快,通过商贾之口,班家老二有了大出息的消息,便传到了三辅五陵原。班超在华阴练兵的当年,安陵邑老家的人便不时有人专程来看他。 班超在太华山练兵,如在世外桃源之中。可他的老对手呼衍历,此时正在河西张掖郡氐池城(注:即今民乐市)西边十数里处的一座庞大的庄园内,以酒浇愁,焦虑、痛苦,精神近乎崩溃地挣扎着。 在太华山刺杀班超不成,呼衍历又残忍地杀死了重伤的死士,逃出华涂的追踪。他下山后先隐藏在司马瑞的司马浮屠内,数日后便又在夜间悄然离开三辅,安然返回位于河西张掖的老巢,位于氐池城外的绿洲庄园林府之内! 东汉初年,由于河西五郡在大将军窦融的治理下,挡住了阮嚣和匈奴人、羌人的侵扰,躲过了更始之乱后的举国混战,因而关西、陇右豪族纷纷举族避难河西,使河西绿洲之上崛起了一座座巨大豪华的大族庄园。 林氏是河西商、牧大族,有占地近千顷的私家养马场,与朝廷张掖马场、权鱼的权氏马场相邻。林氏庄园有十数座,族人数百人,各府门客数千人,为张掖首富。呼衍历藏身的庄园,主人姓林名肜,字舍烟,是河西知名的大商贾,家财数以亿计。林肜府中有驼队十数支,常年行走在西域、河西、雒阳和全国各郡国城池之间。 林肜真名叫呼伦,他正是那个让汉明帝与窦固寝食不安的北匈奴“国师”。他长期隐藏在汉朝河西与中原,对汉朝了如指掌。从建武年间“夺西域、和亲汉朝”,到汉明帝时代的“牧马中原”策,呼伦根据汉朝情况精心为北匈奴制定国策,为使北匈奴在与汉朝的国运对决中占取上风,可谓呕心沥血。 呼衍历再次失手,未能袭杀班超,却一战丧失两名死士,令呼伦忍无可忍。这些死士共有六十余人,是北匈奴从汉地掳掠的男童中精先出来,经过数十年训练而成的杀人机器。他本想治呼氏的罪,可恰在此时,从北匈奴王庭传来了对呼衍历极不利的消息,一丝恻隐之心使他不得不选择饶恕了呼氏。呼衍历毕竟是他最得力的战将,正在实施“兑上乾下”国策的他,需要呼衍历这样的人物! 此时,二人借酒浇愁,林肜举爵一饮而尽,无奈地抱怨道,“都尉,汝三番五次放掉寒菸,祸大矣。此次在太华山,极好机会,汝又放过,还杀熊救疏勒女一命。汝阿寨、额莫(注:匈奴语言,即阿翁阿母)、妻女囚于圣山,单于断不能饶汝……” 此时两人对坐于炕上,身下铺着熊皮,他们身前各有一案,上面摆着焦黄、喷香的烤全羊。呼衍历长叹一声道,“大人有所不知,十年前吾拘寒菸时,彼颈下所坠之物确为一块石头,可见当年都勒魔咒是确有其事。既如此,拘其无益于事,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吾可以为汝禀明单于,只怕单于与众臣未必信,且时机已晚也!” 林肜斥责道,“虽然如此,汝当抓寒菸送至圣山。即便获得一块石头,单于也不能怪罪于汝。吾定‘牧马中州’大计,陡然事泄。汉家小皇帝刘庄先下手为强,剿灭东吾,窦固居河西,控制烧当羌。诸羌国畏窦固,便不敢有二心。‘牧马中州’大策流产,匈奴灭国之祸已不远!不得已,吾又制定‘兑上乾下’策及猎杀汉朝北征大将策,汝竟然一再失手!” “如此艰难时刻,草原信物对单于非比寻常啊。可汝放过寒菸,虽是为最终夺得信物而不得不为之,可也种下大祸!单于岂能知哉?众部族大人与众将岂能信汝?即便汝将来或能夺信物,可北匈奴已亡,有何益哉?单于给汝十年,现十年已到,必红祭乌日塔!如汝再蹉跎,再过五年,汝两女亦会为人牲,且剥阿寨、额莫皮以祭诸神……” “哱!” 呼衍历闻言,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他面色苍白,仰首向天,嘴里念着乌日塔的名字,脸上股rou颤动着,两行清泪滚下面颊。良久,才咬牙坚定地说道,“请‘国师’恩准,吾要回一趟圣山!” “啊!” 呼伦大惊失色,骤然挚剑在手,手臂颤抖着,见呼衍历依然仰面朝天,根本没有防范意识。他又轻轻地将剑扔下,带着一付痛苦的表情劝道,“都尉,汝好糊涂,千万不能回去啊,汝此去是羊羔送进狼嘴……来不及了,单于为一国之君,言出必行。现在春祭已到,汝纵使回去又能如何?非但救不出乌日塔,汝自己亦将被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