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顾瞻周道,美目盼兮
一天一夜的子母拳练下来,柳行风并没睡,精神反而旺健很多,不由再次啧啧称奇,魏长卿却说:“以后到点须睡,这一觉不睡,你功夫是长进了,寿命可是减少了。” 柳行风大惊:“真的?寿命都给减了?” 魏长卿笑道:“你也无需惊慌,人的寿元时时刻刻在减,丹鼎派覆亡之前,有一位疯疯癫癫的耆宿高人曾经说过,原本人能活十二万亿年,可七情六欲使人寿元消磨,你大哭一场,减寿三十年,大笑一次,减寿五十年,恨一个人一刹那,减寿一百年,闪过一个妄念,减寿一百年……你算算,这样下来,我们能活个七八十岁就阿弥陀佛了。” 柳行风抹一把冷汗:“这也太扯了吧。” 魏长卿叹道:“这未必是真,但也未必全是瞎扯,贪嗔痴怒,消耗的都是神,精与气尚在而神消亡,人不就只是行尸走rou了?武学之中,内功养气,外功养精,可独独神难养,你能控制住不生气?能控制住不笑?就算你能,不哭不笑不生气不耍闹,那又与行尸走rou何异?人生在世,本就是一个大大的矛盾……” “那我怎么从来就没见过两百岁以上的老人?” 魏长卿道:“怎么没有?史记上还记载,彭祖岁八百而终,虽然有些以讹传讹的意思,但他长寿超过一般人是肯定的,只是大家都不愿信罢了。如果真有一个几百岁的老家伙站你面前,你不说他是妖怪他就谢天谢地了。”慢慢地,沾染上一些现代化气息的魏长卿说话越来越通俗了。 柳行风挠了挠头,好像找不出能反驳师傅的话来,勉强达到“拳脚合一”境界的他,眼前终于打开了一扇通往无穷无尽巅峰的武学之门。 将《胎息经》修炼出的内气纳入丹田,玄功一散,柳行风则自动退出方寸灵台,他的修为境界没到那个地步,只能凭借胎息功斩断妄念的特效进入灵台。 告别准备呆到十三号走的林川之后,柳行风收拾收拾东西,望着一个有加菲猫图案的枕头犹豫了会,随即塞进大箱子里,然后打了辆的士,二十分钟到了火车站。 上车以后,柳行风闭目养神,他特地买了硬座,觉得这样比较能锻炼毅力,魏长卿说下跪可导引血气下行,端坐则可养气而充塞浩然,站立则须有顶天立地之态。静心长坐,养气。当然,他不会在人声嘈杂的火车上打坐练功,《胎息经》所养之气虽然弱而柔,可毕竟是炼气,被人打扰了照样走火入魔,没到一定境界,还是不要学鲁迅先生闹市读书的好。 这辆T100A次列车途中只停三站,不经过杭州,柳行风之所以选择这辆车的缘故是因为爸妈现在都在上海,而且貌似已经准备好好庆祝一番,替他补过个生日。 “同学,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声音清脆如黄鹂,非常悦耳。 柳行风不确定这姑娘是在叫自己,所以询问似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精致如细瓷般的脸蛋,典型的丹凤眼,媚且翘,鼻子挺直而小巧,并上一张樱桃小口,绝对的大美人级别。 在那一瞬间,柳行风觉得,这个女孩的双眸深的特别,黑白分明,有如古镜。 大美人一双丹凤眼半带顽皮半带恳求的望着柳行风,后者好像触电似的心惊胆战,连忙起身说道:“呃,同学你好。” 女孩儿轻轻笑道:“能帮我把箱子放上去么?” 柳行风总算从惊艳中恢复过来,想到自己刚失恋,应该深沉一点,可就是深沉不起来,只有落寞和惊艳混杂着的复杂感觉,他勉强镇静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一口气帮女孩儿把巨硕大无比的箱子放了上去。 “你力气真大。”大美人有点赞许意味。 “是么?”柳行风摸着脑袋呵呵憨笑,修炼《胎息经》所产生的内力虽然比较弱,可比起一般人来还是要大上很多的。 女孩挨着柳行风坐下,后者这才发现,原来坐自己旁边的不是七老八十的老爷爷老奶奶,就是十岁以下脸上挂着鼻涕虫的小毛孩子,难怪这女生要找上自己。 大美人从背包里取出一瓶水,喝了一口,然后见柳行风闭起双眼,不由奇怪道:“同学,你干嘛闭眼呢。” 柳行风本想说养养神,可能是忽然觉得这话太老气横秋了,就顺口调侃说:“美女看久了会眼睛疼的。” 话一出口柳行风就大为后悔,忙睁开眼睛,说:“不好意思啊…我口无遮拦的…。”还想措辞说点什么,却见那女生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没有丝毫见怪之色:“谢谢你啦。”女孩忽然冒出这么句。 “不谢,不谢。”柳行风有些不知所措,见到美女就紧张?这可不是他一贯作风。 “嗯,你是哪所学校的呢。”女孩看这男生表现的稀奇古怪,起了兴趣。院系里追她的人多不胜数,装逼耍帅拿钱砸人的富家公子哥儿她见多了,个个都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她打心眼里厌恶;而那些忧忧郁郁写情书过来的男生,没有半点男子气概,动不动就“十九岁的忧伤”“生命中的天使”“桃花瓣片片飞落下你的身影如梦幻”,有时候吃饭都没胃口,当然,食堂的菜的确不怎么样。 柳行风道:“我是南安的,你呢?” “真的呀?我也是诶,你哪个院的啊?”大美人对柳同学绽放出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笑容,足以让无数雄性用唾沫瞬间淹没柳行风。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在火车上遇见校友的事她还真没经历过,毕竟她每次回家,都是在广州的舅舅和她一起上飞机送她回家,这次好容易磨着坐一次火车,就遇到这种在其他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人生历程里终于又添上了一笔,怎么不让大美人为之雀跃。 柳行风挠挠头:“我10国贸3班的,你呢?” “呵呵,我10金融2班的。”女孩拥有着的气质清华典雅,无疑让人为之倾倒,却又拿捏的恰到好处,没到祸国殃民的级别。柳行风觉得,如果自己先遇到的是她,说不定见几面后就会彻底沦陷在那一汪如蓬莱醉梦的眼眸里。 大美人有些意犹未尽,毕竟这也算人生中的第一次了,于是她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家呀?都考完了五六天了。” 听到这话,柳行风呵呵苦笑一声,他原先一直冀望杨淼会记起他的生日,会有小礼物或者生日贺卡寄来,所以瞒着父母等到现在,结果却只剩林川那么一个兄弟陪他喝酒,还醉得一塌糊涂,生日快乐都忘了说。
他当然不介意,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不也耽搁到现在么?”柳行风一笑。 大美人微微一怔,随即也报之一笑。她不回家的原因是因为真想坐一坐传说中的火车,家里把她看管的很严,从小就有近乎封建式的教育,祖父不愿培养出孙女气焰滔天的嚣张性格,所以每次放学后,人走的差不多了她再被接走。这次她软磨硬泡父辈祖辈,终于能够像常人一样火车回家,为了证明自己有足够自理能力,她劝了好久,才让舅舅别跟上车来。 柳行风的回答,无意击中红心,让她觉得很有趣。 所以大美人决定认识一下这人:“我叫顾盼兮,上海人,你呢?” 柳行风咀嚼了一下“顾盼兮”三个字,随口称赞道:“顾瞻周道,美目盼兮,好名字。我姓柳,叫柳行风,杭州人。”这是他的习惯,喜欢品味各式各样的名字,只是对于自己的名字,除了“流行风”,他倒没读出别的意思来。 如果换了另一个女孩,或许会对柳行风的称赞不屑一顾,甚至还可能生出厌恶之感,毕竟这个年代,肯读《诗经》的年轻人不多。可顾盼兮却不一样,她从小浸润在四书五经里,却对圣人的微言大义不感兴趣,如中国历代闺秀一般,对柳永易安、东坡纳兰则偏爱的无以复加,因而也熟读《诗经》。而柳行风“顾瞻周道,美目盼兮”八个字,正好把当初爷爷取名的初衷一语道破。 因为她的眼睛,自幼就深的特别,美的特别,静的特别,媚的特别。 “你也喜欢读《诗经》么?”大美人有些惊喜的问道,似乎找到了知音。在学校的时候老被寝室里人笑骂说是跟不上潮流,可她们又有谁能真正领会到中华文化的优雅美妙呢? 柳行风呵呵笑道:“春秋以前的文化,大多都能在《诗经》里找到影子,而且,我觉得《诗经》最大的魅力还是在于文字,这是人类刚刚出生时的,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大力的咬文嚼字,譬如‘桃之夭夭’,譬如‘蒹葭苍苍’,譬如‘天命玄鸟’,现在的作家诗人,谁能恰如其分的锻炼到这种地步?” 顾盼兮听得很入神,她绝没想到随便碰到一个男子就有这样的底蕴,比在院里接触到的富家公子哥儿以及只会无病呻吟自命才子的人,要有见地的多。 “看不出来呢,你一个国贸的学生,又不是中文系的,居然对《诗经》有这样的看法。”顾盼兮轻笑道,果真是美目盼兮,一个眼神就能把魂给勾出来。 “我也没看出来啊,一个金融系的女同学,又不是中文系的,居然名字里就这么大学问,名副其实,名副其实。”柳行风不小心瞥到那一双勾魂摄魄秋水般的眸子,慌忙转过头去。 大美人扑哧一笑,柳行风有种错觉,好像整间车厢瞬间蓬荜生辉。